步步逼心
对面的人不置可否。专心的落下一子。突然道,“九凌当真肯安分的在那处呆一辈子?”
和尚挑了挑眉,“凡尘俗世,和尚俱不入眼。九凌施主的想法,老衲不得而知。”挡的不动声色。不能说他打诳语,他本就是四大皆空的和尚,知道的俗事,都是过眼浮云,浮云而已啊。
“哼。”对面的人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一双眼霎时变的不怀好意的犀利,“觉明大师何必如此小心?要看一场精彩的戏,即使不付酬劳,至少也该有推波助澜的觉悟吧?”
不太光滑的头颅似乎皱得更紧了,摸了摸额,觉明叹息,这年头,佛门也没法清静。不过是甩手静看他人悲喜苦乐,借以看破种种贪嗔痴念,渡己心灵,以达涅槃,这么高尚的人生,怎么能说的这么无良好事呢?好吧,他虽然乐见众生挣扎愁苦,却也不是罪恶啊。
哎。所以说少主子招惹的人,没一个好收拾,早晚他的和尚庙会被人拆之泄愤。
“只说一点,绝不多言。”和尚神情极为郑重,“九凌少主的局,还未结业,乃是专为某位故人而设。”
“故人?”风简墨微眯的眼闪过一抹流光,和这和尚下了一早上的棋,总算没白费。虽只有一点,但以足够他知道破绽了。九凌走的并不彻底,即是留有故人等待招呼,回来是早晚的事。只要他找到那个人,一切就好解决了。
坏了她的局,他就不信,她还能在那边坐得住。
啪,趁着黑衣公子走神的片刻,又敲了一子,和尚笑了笑,看着近在眼前的胜利,“北定侯,承让了。”
对面的黑衣公子回神,笑的恻然,不问世事的宗师能做到这样的消息灵通,真不容易。
“大师,言胜败,此时还早着呢。”微微挑了挑唇角的风简墨抖出意味深长的语气。
和尚无所谓的晃了晃光头。老眼不动声色的看着黑衣公子猝然搅进败局拉的风云变色的一笔,撇了撇嘴。
年轻人,越来越不尊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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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生辰
渺渺时光依旧流走,宛若指间飞沙,谁也不知道转身的一瞬,你曾错过什么。
一入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不能做到忘怀的人,便只能伤怀。
墨衣的公子抚着指上的绿松石扳指,凤目微澜,眼神飘在窗外。
两年又过,身边没有那人。烟辽雾染,红尘滚滚,独不见那人漆黑漫不经心的眼光。
他已二十四岁,未娶亲,仍呆在京城,身边不见女人踪影,风莲整日气得跳脚。不是自认什么刻骨铭心唯爱专一,只是,没有遇上一个能比九凌更让他有携手一生冲动的人。
那个女人走得毫不留情,他如今就是想要去寻,已然是隔着滔滔万水毫无踪迹了。那紫色的寻音依旧在她手腕上无法取下,可是却再也不能将他带至她身边。真不知道,他当初畏首畏尾的,辛苦的小心谨慎一步步来,到底是干的那门子蠢事?
不过现下已经不重要了,他慢慢的总会让她乖乖回来。
藏得倒是深沉,留的一批手下口风也紧得很,他这场谋划,算是平生最艰难的一场。时到今日,才算有所成就。
“不准动凌海阁和银楼么?”风简墨漆黑的眼扫了扫指上的扳指,突然一笑,“九凌,日子久了,人总能摸出点蛛丝马迹,我总算大概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这一次,我要牵着这根引线,让你乖乖回来,然后……”
飞得再远,你还是在我手中。
“夕氏江山当初一心想要它不过是因为将来有资本和你站在同一高度,现在看来,倒是根本没这必要。你既然不是冲着大顺江山而来,那么我的方向便已然错了。不过,醒悟的是时候……”
————
而无情寡淡的人依旧过的自由随意。
九凌殿下的恶劣,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也,不敢声张。
传言中倾世绝双的九凌殿下如同文人骚客笔墨之下青烟一般的淡影,而现实中的九凌殿下,众人默不作声的得了一致的认知,任性难缠,思维古怪,难以沟通,更,心胸狭窄有仇必报。
一向强势的海王陛下身为祖父,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跳脚暴跳如雷,然后又莫可奈何的好脸色的苦口婆心。
打又舍不得打,骂也开不了口骂,好歹就这么一根苗子了,还能怎么办?惯着呗。海王陛下这样说。当然老头子说这话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敢对殿下动手的人还没出生,而且也没人在那双皇家招牌眼睛一扫之下还能气势汹汹,所以每次暴跳一场的陛下最后几乎是腆着脸丧权辱国的讨好。尽管这样,陛下大人语气沉重的找借口时,脸不红心不跳,像极了九凌殿下强词夺理时候的样子。
其实独孤朔老头子的要求不高。四海升平,政治清明安定,他家这基业,即使九凌是个蠢儿,自自然然的接手了这辈子照样活得甚似神仙,更何况,这人根本不是省油的灯。他怕的,还是那个老问题。
独孤九凌作为继承人,自她出生,这便是铁板钉钉的命运。所以谈到这问题的时候,似乎从来还没人问过她的意愿。老头子琢磨了老长一段时间,精明的老眼也没看出她到底是愿意接手还是原本就没这打算。亲口问吧,一向脾气古怪肠子弯弯曲曲的人可有可无的只会反问一句,“你说呢?”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
最重要的不是这问题。独孤尚晨的阴影正灰蒙蒙的笼罩在所有人心上,随着九凌的年长和各项表像,越来越有乌云罩顶的趋势。
一国天子与朝臣,干的全是啼笑皆非的事情。一年两年朝野上下几乎都在密谋如何能让尚晨第二成功的脱离情障这一危险。
方案最开始是分两路策划的。一条,专情路线。心有所倾,不至生无可恋。根据这一点,满朝文武奉上自家公子以求能有一见钟情的巧事发生。事实证明,纯属做梦。一见九凌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以及黄金般闪耀的身份,一见沉沦的不只一大堆,都是单方面的。
第二条,妻妾(这词纯属定式,找不到替代)成群,多情滥情都行,总之不是无情。关于这一点,独孤朔异常支持。帝王,讲究的就是游遍花丛片叶不沾身。于是,各式各样的贵族子弟画像经过陛下亲审挑选后定下人数,单方面拍板子,某某日让正主见上一面来个花园一日游拍定吉日就可直接将人送进宫了。当然这条败得更直接,前面至少再没耐心的九凌还见了大臣们的公子一面,等到皇帝亲自做主搞出这么一条,九凌连敷衍都不屑一做,直接无视了。
所以到了九凌二十岁的时候,海域的殿下依旧是黄金般金灿灿晃眼的仙人一枚。独孤朔的表情一年比一年精彩。
生辰宴。
照旧是如前年的定制。耐性不太好的九凌殿下在满殿觥筹交错中黑衣一拂便轻飘飘的预备闪人。
蓝衣的公子执着酒觞慢慢踱过来截住女子的脚步,满脸温文笑意,“九凌,敬你一杯,贺芳辰岁岁如今。”
黑衣的女子微吊的眉眼抬了抬,没什么表情的觑了他一眼,笼在袖中的手缓缓伸出接了他递来的酒觞,也没说什么,触到唇边径直饮了,反手倒转酒觞,她一甩手将之扔到他怀里,拂袖折身依旧走的洒然。
湖蓝色的公子一笑,在她身后慢慢吐了一句,“明日一起出去逛逛如何?”
“然。”黑衣的女子一摆手,走的行云流水。
这位美男子是九凌殿下唯一不会拒绝的人物。看来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毕竟跟殿下走得近的,似乎就这么一个男人。
文武大臣不动声色的露出遗憾之色。这么一座高山,为什么自家的儿子就没那本事攀登上呢?真是强悍的少见的女子啊。
见了又一次闪人的孙女,座上的皇帝陛下笑的一脸诡异。满殿的大臣恶寒的打了抖。今年,陛下又玩什么花样?
湖蓝色的公子见了弯了弯桃花眼,露出狡黠的笑意。
有对比,他才能突出,有突出,才会有偏好,而有偏好,无疑就是有机会。
皇帝陛下那边做的恶作剧,最后也只会便宜他。
千帐宫灯朦胧深蕴出,九凌殿下走进了自己的寝殿,宫婢们伺候完洗浴便纷纷的合门退出。
沐浴后穿着白色单衣的九凌披散着长发扶开床帐,原本淡漠胜似雪莲的脸陡然裂开一道冰冷的裂痕。
温暖蕴蕴的寝室骤然似冰封一般寒冷,气氛急剧下降至令人瑟瑟发抖的恶劣。
九凌漆黑的眼豁然冷电般闪过寒光。
有一个词,叫做玉体横陈。九凌殿下即使不是饱读诗书,贫瘠如山野村姑,也是懂得这种意境的。
玉质象牙一般瓷白的肌肤,柔荏适宜的体型,纯真的魅惑与靡靡。红色的薄纱掩不住胸膛上细腻的肌理,年轻诱惑的身体近乎赤luo的摆在黑衣女子的面前。
床上挽着流纱的两个双生少年,薄被仅仅掩住腹部,怯怯的眼神无辜如小鹿一般纯澈,明明显显映出九凌的冷酷来。
良久,双方沉默的对峙下,九凌皱着眉伸手加额,明显有暴戾之色,却忍着没发作。
上一次是兵部侍郎那个健美结实麦色肤质的公子,这次,又是谁家的少年?
上次那小子明显是有些不甘心,带着挑衅心思来的,她一回宫,直接一把将人扔出去无视。毕竟那小子皮厚,不带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就算他家那老头子告上状,她也没什么顾忌。这次的,似乎有些麻烦了。
她敢肯定,她现在只要一脚飞出这俩小子,以这种白兔脸来看,后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保管她会被逼的负上人家后半辈子。
换汤不换药的戏两,今年似乎高明了点。
“殿下……”少年们怯怯的开口了,纯真的眼定定看向风华无双的女子,似乎带了点期盼。
混账!黑衣的女子脸色愈见沉黑,当她这里是奶孩子的收容所么?!
九凌唰的一声果断的掩上床帏,眼底沉沉的郁色快要滚动而出,冷冷说了声,“明早上自己收拾妥当出宫。”
转身走的风声也没一丝。
九凌殿下二十岁的生辰过得全海域尽知的诡异,据说当晚殿下由于床榻被人侵占,于是被迫转移贵驾出宫寻了个繁华之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海域第一名妓伽罗与殿下长夜促膝而谈的消息不胫而走,笑的风尘魅惑的伽罗姑娘隐秘慧黠,只说九凌殿下风采当世无双,一视同仁且悲天悯人光风霁月。
九凌殿下的轶事被改撰成了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其间加上无数杜撰的风流轶事以及千古艳遇,大大的满足了一把想象无极限的人心。
满朝文武无不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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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痕迹
觉明的日子过的没有想象中的太平。自第一次于这里敲破攻防,两年来风大公子已成为常客。
今日的风大公子与往日的样子有些不同。有点跃跃欲试的灼灼掩在墨黑的瞳孔里,表情也有些畅快。
“风公子。”觉明掸了掸素朴的衣袍,不动声色的觑了来人一眼。
他有预感,今日这人会给他出难题。
“大师。”心情愉悦的人一路踏枝抚叶,眉间高朗若清风明月。
“风公子今日也来对弈?似乎比往常早了些啊。”觉明缓缓直了直身,打手请了人跟着进了禅房。
“啊。”墨衣的公子垂了双手,宽大的袍袖飘飘,人如美玉,映的那表情有些祸乱苍生,“不过今日略有不同。”
“哦?”走至案边摆弄棋盘的和尚笑得慈悲和蔼,拂袖盘腿坐下,老眼微抬,“何处不同?”
风简墨近了两步,学样盘腿坐在对面,凤目如雪涧一般清冽,“今日需要一些彩头。”
和尚未语,隐约间已明白来人必有所图。若无意外,还是他家那个少主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少主啊,你的烂摊子,为何总是丢给别人打理?
“大师看起来似乎不太情愿啊。”对面的人一笑,甚是风雅。
“哪里哪里啊,”和尚打了个哈哈,“只是老衲乃佛门中人,四大皆空,哪里有彩头可搏啊?风公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个么,大师不用担心。在下提的彩头,自然是大师出得起的。”墨衣的风简墨扬了扬唇角,显得温良儒雅,“再者,大师何以如此没有信心,开口便言不利呢?最后的搏得彩头的赢家,未必不是大师啊。”
觉明未答。淡笑着拈起一枚子,目中平淡,“那么,老衲便倚老卖老,先取得先机了,烦请风公子相让。”言毕落下一子。
风简墨挑了挑眉,这和尚这么怕输么?倒是挺懂得占便宜的。往日藏着让着倒是让人养成了习惯。真要比起来,三公九卿联袂也未必是他对手,岂会怕了这老和尚?
“无妨。”风公子回答的含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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