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这个没大没小的孩子,宁儿按辈分可是你的小叔叔呢。”
我“哇”地哭了,凭什么,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成了叔叔了。
姑姑说完,却回头看着娘亲,“说真的,你至少得给她起个名字啊,叫着也方便不是。”
娘亲似乎是愣了会儿,又好像很谨慎地在思考,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果不其然,一点没水平和品位的娘亲冷淡淡地说:“叫池杏花
“哇!”我才不要吃杏花,我不要叫杏花,好俗气的名字,你们谁爱叫谁叫去啊。为什么宁儿的名字就那么有文化,莫靖宁,听着就是个安静的好孩子,为什么我就要叫一个将来到哪里都会有人嘲笑的名字!。
姑姑肯定也是被这个名字给吓着了,沉默了半天,吞吞吐吐的,“嗯,也不错,挺好的,以后就叫她花花吧。”。
我哭得声音更大了,姑姑你也是个没水准的,花花,怎么听怎么像一只狗的名字!
然而可悲的是却没有人关心我的意见,姑姑只是再次将我放到了椅子中,绕过去把手搭在了娘亲的手腕上,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你确定你的身体还受得住吧?”
娘点点头,“还需要多久?”。
姑姑答道:“少则一两年,多了我也说不准,”她好像是叹了口气,原本娇丽的容颜也暗淡了下来,“这也只是病笃乱投医的。”。
娘却没有说什么,等到药效的发作过去,擦了擦汗,站起身要离开,姑姑扯住了她,“又要走?”
娘点点头。
姑姑脸上很是无奈,“仲逸风也太没有情分了。”。
娘走向我和宁儿,把我们两个乱乱的头发给理好,默了一会儿,“是我自己要去的,”她束了束银色的衣袂,“既然他……他不希望我就此颓废,我依了便是,碧炎阁里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澄碧一个人忙不过来。”。
姑姑便不再拦着,看娘亲出了门,补了一句,“那么,半个月后一定别忘了回来。”
远远地传来娘亲的声音:“我晓得。”。
我撅着嘴瞧向安静的宁儿,他专心致志地用手指沿着椅背上的雕花轮廓拂来拂去,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我们两个身旁,翅膀一颤一颤的,流动出婉转的光芒
三
当宁儿和我已经可以说着一口流利的话满地乱跑的时候,正值幽冥谷杏花最是灿烂芬芳的时光。娘亲回谷总是很有规律,每每半月,她就挟着满身尘乏出现在我们面前。。
有此在抱起我的时候,很不经意地,我看到了她紧束袖口中闪烁出的寒芒,冷而清幽的,却好像沉积了无数故事在其中。
幽冥谷里,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我和宁儿总是很好奇地想知道一二。
譬如前不久有个很好看却周身都带着点阴郁气质的人趁着娘亲不在的时候偷偷被韦叔叔带了进来,姑姑瞧见他很不高兴,但是最终还没说什么。。
那人竟然进了爹爹睡觉的屋子,隔了好久才出来,目光还是很吓人的,宁儿却偷偷地告诉我他听到了那人在里面和爹爹说话,声音不似想象中那样冷厉,却显出一种同他并不搭调的轻柔。
这次娘亲回来住的时间很长,却近乎不怎么搭理宁儿和我,总是和姑姑关在药垆里头,同她一齐来的还有一个浅碧色衣服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看了都叫人觉得温暖。
春光明媚,爹爹被韦叔叔拖了出来,放到水潭边被杏花包围了的水榭中,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我坐在他身旁,拉了拉他的手,凉凉的,却不像之前那般冷到吓人。。
我听到那个绿衣服的姑姑在同韦叔叔谈话,虽是隔着一丛杏花,却还是能听得很清晰。
那个姑姑问的好像是关于爹爹的事情,为何爹爹总是不醒过来,还有娘亲在做些什么之类的。
我才知道,娘亲不光在谷里不大喜欢说话,在外头也是冷冰冰的,不知道爹爹醒了见到这样的娘亲会不会高兴。。
然后韦叔叔很难得地轻声细语地在说话,我和宁儿用纸板卷了筒子,放到耳朵便仔细地听。
他说了很多我们听不懂的话,不过大体的(炫)意(书)思(网)好像是这样的:
他说爹爹当年放弃了最后一样可以救命的东西给了宁儿,我瞪了宁儿一眼,这家伙一脸无辜模样。他又说爹爹其实先天就有弱疾的,当时从什么牢狱里出来,幸好有他的莫叔叔和冷姨救治,勉强还能撑持,可惜后来经过一连串的折腾,莫说恢复,便是连之前的所有旧伤全部都引发了,他的伤口本来痊愈就难,有个狠毒的家伙居然还折磨过他,再加上一个什么人又刺了爹爹一刀,刺的地方不偏不斜,正是气门所在,爹好不容易修习的压制旧伤的内息毁之一旦,是故最后竟然全身伤口崩裂,血流不止。。
我听得一阵害怕,看着爹爹苍白的脸,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道,我的美人爹爹受了好多的苦才会变成这样。。
又听见韦叔叔说,姑姑使劲了力气方保住了爹爹的一条命,却再也没能让他醒过来,原先试着炼出来的药都不怎么管用,娘亲和姑姑商量了好长时间孤注一掷地选了个法子。
他说娘亲曾吃过一种非常好的药,血液本能救爹爹的,但是娘的血由于后来又吃了很多有毒的东西而变得十分不纯,于是姑姑就开始针对着每一种毒去制炼解药,娘要每隔半个月回来喝下一碗汤药,解去一种毒,那种方法很痛苦的,但是韦叔叔说娘心甘情愿,他还说,江湖上的冰美人,一旦痴情起来,比什么都要火热。
我觉得他的(炫)意(书)思(网)差不多就是说,娘在努力要让爹爹醒过
那个绿衣服的姑姑好像叹了口气,说:“她本就如此,从没有变过。”。
而韦叔叔也苦笑着道:“杳冥大婚那天差点死了的时候,你道她对着他说了什么?那时候连梦蝶都灰心了,她却冲着杳冥的耳朵大喊着,你尽管去死好了,不过琅珂你记着,我后悔答应你了,你若是死了,奈何桥那儿等我一刻钟,我随即就用现成的刀抹了脖子!”。
绿衣服的姑姑也跟着笑了笑,“所以三公子没走成,绯红这个人,说得出一向是做得到的。”
韦叔叔又说,梦蝶说她的血已经纯了,用青檀端木鼎练出来的药我刚刚喂了杳冥,能不能醒,就看老天的(炫)意(书)思(网)了。
我正愣愣地听着,宁儿却“啊哟”叫了一声,我回过神来,却觉得爹爹被我握在拳头里的一根手指好像微微颤了一颤,我“嗖”地转头,对上宁儿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了半晌,忽然一齐跳下了爹爹的床榻,也不顾及撞得杏花花枝乱颤落华满眼,我擦过韦叔叔他们的身子,冲着药垆扯着嗓子大叫:“娘,你快出来,爹爹刚才动了耶!”。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我看到药垆的门“咔嚓”一声裂作整整齐齐的四块,因为是从里面锁住的,而看样子娘亲根本就没有慢吞吞打开它的想法,宁儿听从我的吩咐很尽职尽责地伸开胖乎乎的手臂拦住了想跑进去的韦叔叔他们,本来的,爹爹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我……还有娘亲嘛。
结果这个没良心的娘亲根本忘了我是通知她如此重要大事的功臣了,衣裾华丽丽地自我眼前飘过,溅了我满裙子的泥,我气咻咻地尽我所能地折腾着两条不怎么长的腿跑过去,看到娘亲伏在爹爹上方,一阵微风拂过,满树杏花花瓣洒落在她的黑色长发上面,好像画上一般漂亮。
我看见,爹爹露在外面的手指又是微微一弯,娘亲赶忙将那只手握在了自己手心里,一种芬芳的静谧蔓延在这片杏林中,我竟然不知为何而悄悄退了出去。。
宁儿正站在外头看着我,小小年纪,眼睛里却像满含睿智似的,带着种了然了的神情,他长得虽然没有我家美人爹爹漂亮,但是也算入得了我池杏花的眼,于是很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蛮灿烂的笑容。。
正得意着呢,突然听到里头簌地一声轻响,娘竟然顶着一头杏花走了出来,看了我和宁儿一眼,又瞧了瞧站在后头的韦叔叔他们,居然一句话未说地径直走开了。
我们所有人面面相觑。
梦蝶姑姑率先走了进去,我扯着宁儿的手紧跟着,刚分开杏花的枝丫,就将所有的动作都定了格。。
一片岑寂里,只能听见我咽口水的声音
美人啊美人,就见一片旖旎花海中间,一个身着白袍的修长身影扶着栏杆静静立在那里,整整睡了四五年,却像是凝滞了时空一般,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时光的痕迹,他的唇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弯着,眼眸亮若斑斓星子,他瘦的可怜,却并不给人弱不禁风的错觉,看到我们,他先是自然地微微笑了笑,我就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四
爹爹醒了,皆大欢喜,宁儿和我当机立断地扑了过去,将我那可怜的娘亲立时忘到了脑后。
这数年里,娘亲每次回来陪着爹爹的时候都会不停地给爹爹按摩,但是爹爹还是只站了一会儿就慢慢坐回了榻上,他好像很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景色,随风飞舞的杏花瓣悠悠摇摇地继续飘落在他的发丝上,他便像是花海丛中的王子。
我猜想着,爹爹说出话来,是不是也一样好听呢?。
果然,他开口了,而且是冲着我们的,声音比谷里空谷回响还要有味道。
他的眼光落在我和宁儿的身上,半晌,缓缓地对着宁儿说,还微笑着,“真像啊,你是宁儿对吧?”。
宁儿忙不迭地点头,一直很冷静的脸上居然像开了朵栀子花似的,谄媚!
随后,我亲爱的美人爹爹将他的眸子对准了我,我满腔激动地等待着,一面还仰起姑姑说过的那张极像他的面颊给他看,他很温和地笑着,唇角却一直是凝着的,终于,在我的等待从高涨的热情落至失望的深谷时,他再次开口了:“梦蝶,这孩子是谁家的
轰!五雷轰顶也没有我现在这般焦黑的,我涕泪交流,根本不管他刚醒来身子还虚弱什么的,将鼻涕眼泪全抹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五年来第一次倒戈,撒腿就朝着娘亲消失的方向奔去,居然敢认识宁儿却不认我,就算是美人爹爹也很讨厌!。
娘亲好像很高兴我和她结成了同盟似的,而我也知道娘亲同样在生爹爹的气,于是幽冥谷里展开了一场针对我爹爹的持久冷战,交战双方——娘亲同我对阵包括爹爹在内的其他所有人。
我趴在水榭栏杆上往水里丢石子,听到后头传来很轻的声音,还杂着一丝轻笑,我立时强制止住了自己扭头的冲动,扔了一块好大的石头进去,“扑通”一声,溅了他和我满身。
那个讨厌的爹爹拄着双拐站在我身后,虽然讨厌,却连拄着拐杖都那么好看,终究还是个美人。
我觉得,对美人太过冰冷了是十分不道德的,于是改了小块的石头继续扔,就是不理他。
他走进了,我便挪到另一头,他却不来追我,只是缓缓坐了下去,宁儿狗腿样的跟在他后面,被彻底收买做了小伏低,我很鄙视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却从身后拿出两个杯子还有一盏壶。
顿时,一股从来没闻到过的香味钻进了鼻子,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口水先掉了下去。
美人爹爹的一双微澜双眸登时变做了狐狸眼睛,十分惬意地倒了满满两杯,递给宁儿一杯,自己满足地呷了一口,“宁儿,这梨花酿好喝么?”。
宁儿乖巧地点头,却挑衅地看了我一眼。。
我往后挪,再挪,挪挪挪,最后发现我其实在往前蹭。。
梨花酿是什么东西?姑姑他们都没让我见过。。
结果美人爹爹又说:“生为男儿汉,从小要学会喝酒,女儿家嘛,也得能喝些,方才不会被须眉浊物给小瞧了去,不过鉴于谷里都没人赏脸,就咱们两个偷偷地喝,叫他们眼馋罢了。”
宁儿没骨气地点头称是。
我一不小心,“咕咚”一声咽下'③üww。сōm'一大口口水,声音太响亮,爹爹和宁儿一齐看着我。
不料随即爹却扶着栏杆撑了起来,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我眼前一亮,那个见到过,娘亲总拿着发呆,就是不让我动,姑姑虽有别样的,却不许我们在谷里玩,说是看了心里堵得慌,我和宁儿总是干着急的。。
爹好像看了我一眼似的,却又对宁儿说道:“这个叫做纸鸢,能够放飞起来的,很高很高,我来教你好么?”。
宁儿拍手称快,我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发出的声音是一声“哇”。。
随后我哭得天昏地暗,也不管讨厌不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