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苦海





簿驳萌缤桓鲆稳恕!?br /> 脚步停住,苏奕童回过头来,冷淡地看著他,没有说话。 
此时的齐守约已经不习惯和他这样直接对视,尽量自然地掉开目光,说道:“正约旗下的一家文化艺术公司正在举办台湾青年画家的系列画展,如果你愿意,可以……” 
苏奕童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是职业画家。” 
“那个没关系,也没要求一定是职业画家” 
“……可是我近几年的新作品很少。”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个人画展,随便你怎麽都好。”说到这儿,齐守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後继续:“其实是我觉得你似乎离绘画越来越远了,所以就想哪怕是当作一个纪念性质的作品展出也好。” 
“……” 
苏奕童就此怔住,皱著眉毛思索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在一旁默默等待许久的齐守约以为自己劝说失败,刚打算说点什麽弥补这个莽撞的话题时,居然听到他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好。” 
目光惊讶地看过去,苏奕童已经转身进入了办公室,并且在身後关上了房门。 

虽然是苏奕童要举办画展,但实际上都是齐守约在操作,他亲自确定嘉宾名单,整理作品,布置会场……在阿梅和成志的帮助下,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画室里,阿梅和齐守约正把选好的作品打包装进大纸箱方便到时搬运。 
“差不多了。”阿梅拍了拍手心,慢慢直起酸痛的腰部,哼哼著说:“真够累人的!” 
“休息一下吧,今天辛苦你了!”齐守约下楼拿来可乐,丢给她一罐。 
阿梅一把接过,拉开拉环,豪爽地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前方,一本正经地念出该饮料的广告词,立刻逗得齐守约跟她一起笑成一团。 
不过阿梅很快就收敛了笑容,看著他悠悠地说了句:“你还是多笑吧,笑起来比较帅。” 
“是吗!”齐守约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对了,那些要不要一起展?”阿梅说著用下巴指了指房间角落里那叠“特殊”的作品。 
“……小奕大概不会同意吧。”
“那你呢?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在画展里挂出去。” 
齐守约的回答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阿梅放下手中的汽水罐,走到那堆画前翻找了半天,终於拿出其中一幅说:“就展这个吧,最出色!” 
齐守约出神地看著那幅画,口中喃喃道:“这画没名字,你替它取一个吧!” 
“谁说没有,这不是?”阿梅指著画布背面的右下角。
狐疑地接过来,齐守约看到上面那几个模糊的铅字是“午睡的小孩”…… 
“呵呵!”他突然短促地笑了出来,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别这样,守约。”阿梅走过去揽住了他的背,“……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奕童为什麽一直不肯把关於你的这部分作品展出?” 
“原因是什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他是不会再为我画画了。” 
“守约,难道你想一直跟他这样下去,难道你不想改变?不想要未来?”阿梅连声追问道。 
齐守约将脸埋入膝盖,掩饰自己前所未有的懦弱表情,半天才抬头对阿梅苦笑了一下,哑著嗓子说:“不必说了,阿梅,什麽都不必再说了。” 
“你──”阿梅真的恨铁不成钢,却又全无办法,终於还是在对方乞求的眼神中变换了话题:“画展的其他事项进行得还顺利吗?” 
“不错,明天付印的邀请函就会送到。” 
虽然苏奕童基本不参与,但齐守约还是坚持把画展的每一个进度都告诉他知道,所以第二天一拿到印好的邀请函,他就立刻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简洁地报告了几句,随即匆匆离开。 
目送著齐守约忙碌的背影,苏奕童不知为什麽突然想到自己当初筹备婚礼时的状况,彼时与此刻,两个人都是同样盲目的执著著…… 
他拾起桌面上的橙色卡片,邀请函封面上印刷的作品是齐守约选的:夕阳余辉下的山坡,以及远处两抹模糊的人影。是那年在垦丁的旅行。 
苏奕童久久地看著那幅画面,终於笑了笑,又笑了笑,接著就哭了。 

齐守约洗完澡出来正打算上床睡觉,手机突然响起来,疑惑这个时间谁会打电话给自己,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苏奕童的号码。连忙按下接听键,里面却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打扰了,请问是齐守约先生吗?这支手机的主人在我们这里喝醉了,因为您是通讯簿里的第一个号码,所以我才冒昧地打过来,想麻烦您是不是能把他接走?” 
“我现在赶过去,把地址告诉我。”齐守约边问边开始向身上套衣服。 
“名和酒吧,地址是……” 
这时他打断对方说:“好了,我知道那里。” 

不到半个小时,齐守约就来到了酒吧门口,正是那时他和苏奕童意外相遇的那一间。 
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吧台上的苏奕童,齐守约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来接他的。”他向旁边的侍应打招呼。 
“哦,是齐先生吧?您来了就好了。” 
“谢谢你的照顾。”齐守约从钱包里掏出钞票付了酒钱和小费,然後小心地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苏奕童。 
路上,苏奕童醒来一次,转头看了看正在开车的齐守约,突然口齿清晰地叫了声:“守约?” 
齐守约笑笑,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说:“是我。” 
这时苏奕童却又变了脸,厌恶地挥开他的手,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齐守约只能苦笑,喃喃自语:“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要知道苏奕童的酒量一直是不错的,大概是心中有苦闷,所以特别容易醉…… 

像是几个月前那个夜晚的海边,可又不同……脚下的沙粒冰得刺骨,海水是黑色的,蠢动不安,散发著迫人的危险气息。苏奕童面对大海,孤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忽然,巨大的海浪腾空而起,铺天盖地地向岸边迅速移动过来。他想要开口惊叫,视线却猛然捕捉到巨浪背後的一艘大船,距离这样远,但他就是看清了驾驶舱里的人是齐守约,面无表情冰冷冷的齐守约──向著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驶离……黑色的潮水以惊人的速度汹涌逼近,苏奕童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隆隆地轰鸣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艘渐行渐远的船,直到一个浪头将他扑灭…… 
“小奕,醒醒!没事了,什麽事都没有了,我在这。” 
一连串急切却温柔的呼唤终於把苏奕童从覆灭的感觉中拉回。他用力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被齐守约紧紧地抱在怀里,後脑的头发上有著被某只大手的轻柔安抚,他的心一顿,立刻挣脱开。 
齐守约顺从地放手,并且解释道:“我在你房门口巧经过,听到你的叫喊,所以……” 
苏奕童烦乱地打断他,问:“我喊什麽了?” 
齐守约的神情闪过犹豫,顿了片刻之後只是低低地说了句:“没什麽,我没有听清。” 
平静了一下依然起伏不定的呼吸,苏奕童说:“我没事了。谢谢你。”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齐守约欲言又止,终於还是放弃,道声“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当门被轻轻关上,苏奕童“咚”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噩梦的片断,夹杂著刚刚齐守约那个落寞的背影一同闪现。 
“唔──”头好痛。他扶住额头,哼出声来。 

画展的成功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原定只展三天的计划因为呼声太高而被延长成了五天,报纸杂志纷纷用“沈寂四年的写实派才子再出发”“昔日美院高材生带来新惊喜”等作为标题进行了报道,无论是业界还是民众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苏奕童非常高的评价。 
为此,阿梅坚决主张办一次“庆功宴”,周末的时候召集了这次画展所有的参与人员,还特意包下一家PUB。 
“谢谢大家,谢谢!”苏奕童从左至右环视了一圈,端起酒杯向大家真诚致意。 
“阿梅,你怎麽了?”当他看到阿梅眼圈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时,急忙问道。 
阿梅抬起头来左右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嘟囔著说:“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感慨。” 
闻言,成志打趣道:“一向粗线条的你突然这样多愁善感起来,我还真的很不习惯哩!” 
“讨厌!”阿梅气得跳起来打他,得以将忧伤的情绪瞬间抛掉。 
苏奕童微笑地看著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然後淡淡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苏奕童此时心中的感慨绝对远多过阿梅。曾经绘画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可自己居然连呼吸都舍弃了。回想过往的二十几年,他似乎一路上总是在失去,而且失去的总是他最珍视、用尽全身力气也想要保留的东西……这次画展的意外成功让苏奕童恍惚间有种重温旧梦的感觉,好像曾经被硬生生从身体中剥离的一部分终於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的唇角不由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突然他隐约看到窗外那片阴影中有什麽晃动了一下,再定神看看,却又没了动静。 

分别时,阿梅看著苏奕童认真地说:“我有通知守约,是他自己不想来。” 
“知道了,根本不必解释。”无所谓的语气。 
阿梅为之气结,还想再说什麽,却被成志拉住了:“每个人的爱情路都不同,你要让他自己走下去。” 
虽然并不赞同,但看著苏奕童无动於衷的表情,阿梅也只能恼火地丢下一句:“你自己爱怎麽样就怎麽样吧!”随即愤愤然离去。 
苏奕童目送他们走远,然後才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这时,一个人从角落的暗处走出来。 
苏奕童惊讶地看著突然出现的齐守约,他在这里等多久了? 
“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家。”齐守约这样对他说道。 


25 
透过车窗,苏奕童向外看去,夕阳正在进行完全沈堕之前的最後挣扎,在西方的天边放射出一条细而长的红光,不足以照亮大地,却仍然耀眼刺目。他出神地凝望著这妖异的美景,嘴角缓缓地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怎麽了?”齐守约唯恐惊扰此刻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要不理他的,但还是回答了:“不知为什麽感觉有点不安。” 
齐守约转头看了看他,安慰道:“不要乱想了,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苏奕童没有说话,向後靠在座椅上,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头脑愈发昏沈。 
然而,当车子沿著公路开上山,向目的地驶近时,齐守约也开始莫名地觉得不对劲。 
下意识地与苏奕童对视一眼,他立刻变挡提速,油门重重踩下,车子直接开进苏家的院落。 
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同时惊呆了── 
滚滚的浓烟正在房顶上空缓缓升腾,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隐约的火光…… 
“是二楼……画、我的画!”苏奕童嘟囔了一句,然後毫不犹豫地想要一头冲进去。 
齐守约急忙拉住他,喝道:“你干嘛!” 
苏奕童并不回答,用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手臂上的束缚,当他发现自己的愿望在对方近乎粗暴的钳制下根本无法实现时,便一个巴掌凶狠地甩上了齐守约的脸,然後大吼:“你别拉著我,那是我的画,我要拿回他们……”因为愤怒和焦急,他的眼睛已经泛起了血丝。 
“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它们了……”口中断续凌乱地嘶喊著,身体的挣扎动作始终没有停止。 
看到他狂乱的绝望神情,齐守约觉得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深深插入了胸口,并且残忍地在内部搅动个不停,那份剧烈难当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你等在这里,我进去拿。” 
“不必,我不需要你这麽做!”苏奕童回绝得异常坚决。 
面对他的反应,齐守约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楚,双手扶上他的肩膀,再次艰涩地开口:“我一定帮你把画都拿回来,我一定不让你继续失去……相信我!”随即不等待回答就几个大步冲进了大门。 
“快打电话报警!”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齐守约进入到别墅里面才知道原来情况要比看起来的严重,火源应该是在二楼的卧室,但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救火,心心念念的就是立刻、马上、全部把那些苏奕童的宝贝转移。 
“我做得到的。”他默默对自己说。 
画室的门是上了锁的,齐守约奋力踹了半天才弄开,幸运的是由於画展刚刚结束,有一部分作品仍然是打包放著,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他的搬运。当他把首批抢救出来的纸箱送到房子外边时,呆呆站在院子中央的苏奕童向前迎了一步,可是还来不及开口,齐守约已经转身投奔新一轮的冒险了。 
这里有太多的画,而齐守约下定决心一幅也不放弃,他知道自己此时努力挽救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杰出画作,而是那个人对生活最後一点微薄的指望……内心的执念是否出於赎罪,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来不及辨清,但可以确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