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半生
影子果然守信,只是训斥了几句便放了多情公子,然而,那样一个温雅又固执的一个人,怎会就这样放弃?自知偷闯不成,竟然在前门下拜贴,点名要拜会南楚郡主。如此这般,不在影子的范围,他们不好说话,守前门的禁军只好把贴子投到我园子里来了。
我自然不会见他,随即让园内的小子前去吩咐守门的侍卫无关人等一概不见。
曾几何时,那般的爱与恨,都化成今日的陌路!不管如何,我是真的放开他了。只是……晴儿和他,终究有着父女血缘,这又怎么是好?
……
十三的夜晚,月光还是不错的,我又是习武之人,眼力自不同于一般人,所以也没带人带灯,自个儿从和公主姐姐院子相连的偏门走了进去。正奇怪公主姐姐院子里怎么一个宫女下人都没见着,忽然间被眼前的情景所骇。
在长公主的房门口,无烟公子把公主姐姐搂在怀里,唇齿紧贴,耳鬓斯磨,十分亲密。我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方才想起非礼勿视,脸热得不行,正要照原路退回,那厢意乱情迷的无烟公子已然被惊动,迅速的抬脸目光灼灼的朝我瞪过来,我立在当口,不知所措。长公主后知后觉知道院子里有外人,惊讶的顺着无烟公子的视线望了过来,见是我,立刻便讶然为娇羞。我知道,一开始知道有习武之人在一旁窥见,无烟公子为了公主清誉,定会杀人灭口,见是我,知道我们向来同公主亲厚,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三人居然都杵在原地。
记得有次入夏的时候和公主、伶雪三人一起玩水——呃,伶雪说,那叫游泳。我曾见过长公主手臂上的守宫砂,当时惊骇不已。我也算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三十多岁的女人仍持有守宫砂意味着什么,如今,公主姐姐不必带着象征她人生的耻辱的恶梦而日渐老去,做为她的姐妹,应该祝福她的,不是么?
我心情顿好,突地想起伶雪以前常说的一句话,顺口搬了出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说罢勿勿行礼,转身离去。在转弯处,顽心顿起,眼角瞟向门口,那二人俱已回神,无烟公子打横抱起长公主,抬脚进了房……
还记得伶雪说过:这个世上,或迟或早,总会有个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出现的,要懂得等待。那个多情公子放弃你,是他的损失,总会有个珍惜你的男人出现的。
公主姐姐和伶雪现在都等到了她们生命中的那个男人,我为她们高兴,至于我自己,我有了晴儿,有着显赫的身份,或许就这样风风光光的守着晴儿过一生,又或者仍会遇到另一个懂得宠我的男人,一切都这么美好,不是么?
回到房,看到晴儿精致可爱的睡颜,我俯上前吻了吻,也是自行脱衣,安然睡去。
……
做为新晋的郡主,我跟着众人回京。已然放下心结,又有未知的锦绣前程等着我,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伶雪最常说:人生如戏。
临上船的这一刻多情公子果真把戏做足了。
如果不是早已看穿人性,又怎会不迷恋上这么一个人?长眉凤目、气度风华、温润而泽、风流倜傥、家势良好又武艺超群,怎么都是最佳良婿。
他站在岸边不卑不亢的以内功传音,光天化日之下挡御驾,求陛下成全他与我这对‘苦命鸳鸯’。一切的一切只让我觉得可笑。
陛下是何等尊贵的人,堂堂圣颜。他多情公子区区一介武人,竟敢拿话挤兑皇帝陛下,这等狂妄,圣上怕是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又是一代名君,岂会被他几句话给堵住?只恐是凶多吉少。我虽与他再无男女之情,好歹有个女儿牵连着,总不想看他死于非命。遂抬眼朝皇帝陛下望去,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自然是看得清楚。只是伶雪姐姐怎会一副为难的表情?
陛下很快放下情绪,淡淡地说让我自个做主。听陛下字里行间的意思,竟是赏了伶雪姐姐和晴儿的面子。让我做主?割发断情自然不是一时冲动,情已逝,覆水已难收。况且晴儿生父一事,公主和伶雪两位已经替我拿了主意,更是无所顾忌。毅然决然的当面说明,与之恩断意决。
……
一路回京,各自相安无事。也是,御驾当前,高手如云,又怎会有意外?唯一的小意外就是每天每晚姐妹三的聊天喝茶时间少了些。伶雪自不必说,陛下整天整天守着黏着,寸步不离。连公主姐姐那,无烟公子和公主居然也不避讳,同寝同食,这龙舟上面的这一层都是几个极尊贵的人儿住着,服侍的也只是几个近侍,既然皇帝陛下和伶雪极有默契的睁只眼闭只眼,其他人等自然视若不见。
一路回京的盛况是意料之中的,伶雪又成了焦点人物。仿佛全世界都知道皇帝下江南是去抓赖帐不回家的王妃,这王妃又极有本事,三两下又合了皇帝陛下的胃口,成了同乘御辇的圣前宠儿。
已回到京城的众人,一下子都回到各自原来的位置。皇帝陛下回宫,长公主和伶雪回的回公主府,回的回王府,她们也没忘了我,把我这半路杀出来的郡主安置到公主府别院——凤凰山庄。
凤凰山庄,我对它十分的好奇,听说当年伶雪就是从这和皇帝陛下初遇的,这儿又是无烟公子和长公主一见钟情的地儿,总之,这儿是个让人惊奇的地方。
长公主和伶雪也说了,‘会不会小楼住这,也会飞来一段金玉良缘?’当时我还记得我是翻白眼以对的。自从认识她们,我学会了翻白眼、耸肩……以及通宵宿醉。
然而我逛来逛去,都没瞅见什么奇特的地方。也难怪,如果是放在两年前,我定会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别庄处处新奇。然……和她们相遇后,见惯了繁华与排场,看淡了世情与冷暖,自然对这身外物淡了些。
我想,不是这地方于我不够新奇,只是我的缘分不在这儿罢了!
……
我左思右想,小楼的故事本来是准备把伶雪生孩子安排在这里头的,但是怎么看都拖沓,所以狠心割了它的尾巴,万一我哪天心血来潮,想写小楼的故事,总算留有一个开头,不是么?这篇里的小楼,大家还是当番外看看好了。
文笔拙劣,万望包涵。
嘉敬皇后
四月初一,我上观音寺上香。
准皇后出行,阵容不可谓不壮观。我舍弃了嘉靖要求用天子仪仗御辇前往的建议,仍是坐着我那独特的‘端敬’标志的马车。
来古代过惯了尊贵日子,一切的排场都视为理所当然。今日撩帘子望去,才知我平日出行是怎样的扰民伤财。
我那府里养着的二千禁林军并龙骑尉、京畿卫,将前往观音寺的道路回得水泄不通,那百姓都远远的隔在沿街巷中。我还说京城怎么这么小,随便去哪,一会子功夫就到了,原来每次都是这么来的。
眼见寺庙就在眼前,轻声吩咐身畔绿萼:“你与朱颜陪我进去就成了,其他人一律在外候着,莫扰了佛门清静。我上香时,其他香客如无异常,也不得多加阻挡。”
到观音寺前,我规规矩矩的下得马车。
早有寺中方丈住持带了寺中修行的和尚迎出来,彼此见了礼,便往大雄宝殿去。
将鲜花素果供在案前,拜了观音、地藏、文殊三尊菩萨。手持清香,郑重祈求:愿菩萨保佑我肚里的孩儿平安诞生健康成长,保佑我夫君龙体安康,保佑我前世今生的亲人平平安安,保佑我大汉江山国康民安。又诚心叩了几叩,方才向其他殿朝拜。
到各殿一一拜毕,也觉体力不支,方扶着绿萼、朱颜的手去那收拾好的厢房歇息。窗几明净,一桌数椅,一张软榻,窗子前端的小案上供着个青瓷瓶,几枝花草居然有几分鲜艳,放眼望去,十分的雅致。我本就不是什么特讲究环境的人,随意的在榻上倚坐,朱颜立刻过来轻轻捶肩,倒也舒坦。正闭目养神,绿萼已然进来轻声回秉:“主子,奴婢瞧见族老夫人带着稚孙前来上香,刚刚瞅见奴婢,知道是主子在此,欲上前请安。”
我一惊,更多的是羞愧:族老夫人,我只道是穿越来的,穿越过来只想着全家都死没了,只认后来自个交的朋友,全然把张氏一族忘得一干二净。哪怕是在南京,也只是认为那是端敬王府别院,根本没把那当自己的另一个娘家。
想到这,越发的羞愧,连忙起身吩咐:“快请。”
立在一旁久不出声的朱颜迟疑的提议:“主子,她们无诰命品级在身,就这么见,怕是不合规矩……”
绿萼两难的望着我,很显然她也知道这规矩。我不耐的挥手:“都是几个娘家人,讲什么规矩?传进来罢。”
绿萼领命而去,朱颜不再做声,只是轻手轻脚的帮我添茶,又吩咐外头的婆子将带来的几色小点心摆上。
不一会,绿萼进得门来,悄声说:“主子,来了,是咱们家的叔老夫人和她的二媳妇、小孙子。”好个乖巧的绿萼,知道我那一场大火,把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其实是换汤没换药),特地给我提醒来了。
赞许的点点头:“传。”
门帘起,绿萼领头,后边小丫头虚扶着一位精神矍铄、穿着淡雅,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见那身上的衣裳式样虽不大新,料子倒象新裁的,估摸着家境尚可。老太太见我坐在上头,面有喜色,却是不卑不亢的跪下:“张王氏请王妃娘娘安。”我连忙唤绿萼扶起,自个搀着朱颜,走到她跟前笑:“不敢生受老太君礼。”
“娘娘言重了。愚妇无品级在身,得已见娘娘玉言,已是天大的福份,国礼自是不敢忘。”老太太仍是举止有度,谨守陈规。又微欠身向绿萼道谢:“有劳女官了大人。”绿萼抿嘴但笑不语。看她礼字当先,又句句在理,我也不好多说,遂笑:“老太君说得也是,那国礼之后伶雪还须家礼相见。”
“愚妇惶恐。”她一脸的恭谨。
我回到榻上坐下:“老太君也请坐罢。”她又客气了几番这才虚侧坐。
见她着意看中身份尊卑,我十分头痛,本想和张氏族人拉近关系,又怕言行太过孟浪,自穿越来,从未和这般执旧的老太太打过交道,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头,遂整了整脸笑道:“老太君身子可好?府内众人均安?”
她忙正色答:“劳王妃惦记,家里都好,愚妇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五个孙子,平日里都好,只是顽劣得很。”
又没话题了。这老太太规矩得紧,我不问,她也不说,现下我没什么问的,眼看就要冷场了,只得拿眼瞧绿萼。绿萼会意,屈膝得了个礼笑着请示:“主子,老夫人的媳妇二少夫人携小公子在外头候着,主子要不要传进来叙会子话?”
我点头笑道:“好。”
“不敢惊了娘娘玉颜。”老太太连忙起身告罪。
我安慰的冲她摇摇头:“无妨。”
听见我们对话,外头候着的婆子赶紧打帘子,绿萼走了出去,在廊子上和人小声交谈后,很快又走了进来。
那二夫人四十上下年纪,柳叶眉,丹凤眼,红丝撒洋绣罗袄,双衡环坠玫瑰裙。不知怎的,一看到她,我就联想到贾府里的凤姐。后头跟着个约摸三四岁的稚童,虽是春末,却穿得很是暖和,红色的小夹袄衬得人更加唇红齿白,一双遗自母亲的丹凤眼,隐有桃花之相,不消我猜,二十年后包管又是一祸水。
正打量间,那二夫人已忙携子跪下:“民妇张姚氏携子仲云拜见娘娘。”命人看座,二夫人谢过座下,那孩子想是在家极为得宠,虽不说话,倒也不怕生,只是拿那滴溜溜的凤眼一扫再扫桌子上那些精致点心。偶尔扫过我,却是直直的望过来,瞧见我衣饰华丽,满眼的好奇与打量,全无一般同龄孩子的拘谨。我瞧他举止活泼可爱,心里却想着,如果我和嘉靖的孩子 也这般健康活泼,那该多好,不由得轻抚着未显的肚皮笑问:“想吃点心么?”
他笑面盈盈:“想。”他母亲立刻小声呵斥:“云儿,不得无礼。”又立即跪倒连连告罪:“小儿不懂事,请娘娘责罚。”我笑道摇摇头,柔声道:“乖,过来让我瞧瞧。”他甩过绿萼欲牵他的手,直接奔过来靠着我站定:“我知道您,娘亲说娘娘按辈份是我的堂姐,如今就要做皇后了,是么?”语气却是十分肯定。
我一愣,抬眼见众人均是大骇,不由得笑了。我是要做皇后了,可惜只是‘要’,而不是‘是’,所以众人都有默契的不提,如今这孩子没高没低的说出来,倒把众人唬住了。
他祖母和母亲都吓得趴在地上,口中得瑟:“小儿该死……请娘娘开恩。”我只觉好笑,既是该死又怎样开恩?
见那孩子也似被吓着了,我安慰的轻抚他的肩膀:“是,我是要当皇后了。”朱颜面色都变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