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情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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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的内侍也跟著停了步子,恭恭敬敬的一旁站定,他默然看向远处高高的宫墙,仍是把那股刺痛感硬生生压了下去,继续快步而行。 
              行至太後宫里,宫引居然也在,宫弦心中微微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三人假惺惺聊了些闲话,宫弦才使个眼色带了宫引出来。 
               
              宫引素来极为讨厌那位太後。自从当年唯一的皇子幼年夭折之後,当时还是皇後的女子整日哭哭泣泣,险些得了失心疯,直至认养了宫引才变好许多。宫弦与宫引两兄弟的生母只是个民间歌伎,先帝微服出宫时偶然临幸,此女春风一度便怀了宫弦,於是母凭子贵,接入宫里封了妃,後来再生宫引,就不明不白的难产而死,宫引也自小体弱。 

               
              宫引之所以讨厌太後,乃是因为两兄弟小时受尽欺辱,当时的皇後也曾面见却未发一语,後来皇後亲子夭折,才转而认了宫引为子,反害得宫引连番遇险,不得以求了宫弦帮他逃出宫去,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宫弦遣退内侍,问宫引到底何事去见太後,宫引微笑著凝视他的脸:〃我去问她。。。。。。那毒有没有解药。〃 
               
              宫弦心头发颤,面上却是一片漠然,〃不是早知此毒无药可解吗?她既忍心给父皇下毒,现在後悔也太晚了些。〃 
               
              宫引目不转睛的看著他,仿佛在细品他话中之意,〃皇兄。。。。。。你是不是也後悔了?服了那毒的可不止父皇。毒是我找那个女人要来的,除了我、你、她,此事再无第四人知晓,你若後悔,此时尚可收手,他也不会知道。〃 

               
              宫弦静静避开他的目光,平稳的嗓音全无一丝波澜,〃昨晚子时,朕已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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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引身子一僵,不再作声,只陪著宫弦沈默地站在风中。良久之後,宫弦才慢慢地道:〃没有解药也好。。。。。。就算後悔也是枉然。做也做了,再想回头岂非可笑。这世上的事,大多不能回头。他知道得太多了。〃 

               
              宫引低低叹了一口气,自他身侧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哥哥。。。。。。你终於做了皇帝,你开不开心?〃 
               
              宫弦茫然伸出手去摸宫引的头,鼻间终於泛起一阵酸意,〃我不知道。。。。。。小引,我只有你了。〃 
               
              宫引柔顺的偎在他怀里,便如许多年前两人独处时一般,一片雕栏玉砌之中,唯有此地还余半分暖意,宫弦再一次想起那人热烫紧逼的怀抱。从今以後,再没人敢那样对他。 

               
              〃哥哥,你在想他。。。。。。我也在想,他怎麽那样容易就死了?你把他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昔年他也算救过我一命,我去拜祭他一场并不为过。〃 

               
              宫弦紧抿嘴角看向宫引的脸,语声变得冷硬了几分,〃毒是你拿给我的,现在你又不忍?为大事者须杜绝妇人之仁,小引,此事不要再提。〃 
               
              宫引面色凄然的垂下了头,犹豫片刻才道:〃我只是。。。。。。只是怕你日後後悔,若他还有一分活路,我便。。。。。。〃 
               
              〃荒唐!他气息已绝,是我亲自查证,你脑子糊涂了吗?〃 
               
              宫引目光一闪,断断续续的道:〃可是。。。。。。他那等高手。。。。。。说不定。。。。。。〃 
               
              宫弦拂袖而起,皱眉轻喝:〃闭嘴!〃 
               
              宫引被他这声轻喝吓得身子一抖,眼眶都发红了,宫弦这才极力压制心内烦躁,放柔语声道:〃小引,朕身体不适,先回宫休息。有事明日再议吧。〃随即移步向前,不再回头。 

               
              自此之後,宫引再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人,但宫引那几句话却像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那等高手。。。。。。说不定。。。。。。还有一分活路。。。。。。〃 
               
              日夜不安的想了三天,宫弦始终无法消除心中的怀疑。宫引所说其实不错,回头细想那晚景况,也颇有些不合情理之处。 
               
              以那人日常的狂狷脾性,怎会在意死後仪容?竟在临死前刻意要求自己留他全尸,此为疑点之一;那人毒性发作之後,不到一柱香便毒发身亡,跟父皇毒发时的情形相差无几,以那人内力之深,即使旧伤未愈,如此虚弱也未免太过。此为疑点之二。 

               
              莫说是两个疑点,就算只有一点,宫弦也不可能睡得安心。 
             
                
            这许多年来,秦非情曾为他蒙面击杀皇族显贵数人,即使千万人中亦可取人首级自由来去,而且嘴风无疑是天下间最紧的,甚至是除了宫引之外,他唯一相信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一把刀,若要掉转头来对付他,同样可以轻松取走他的首级。更何况,秦非情几乎知道他所有的秘密──那些见不得人的、邪恶或者凄惨的秘密。
                他杀了秦非情之後,本有些难以言述的空虚惆怅,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伤心。但若并没有杀成,那些空虚立刻便化作无边无际的忧虑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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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二更时分,几个人影悄悄潜入了京城近郊的行宫。
                
            说是潜入,乃因新帝登基当日就已封了这个行宫,正门处御笔亲提的封条无人敢拆,这群人走的是侧门小道。当先的一人全身黑色衣袍,头顶玉冠,腰配纹饰颇为华丽的长剑。後头的几人都低头跟著,腰也略略弯下,一看便知只是前面那人的仆从,每人手里还拿著一把铁锹。 

                
            前头那人正是宫弦。他左思右想了好几日,实在睡不安枕,终於带了当日办事的几个影卫去秦非情埋骨之处掘坟验尸。那晚他被秦非情缠绵悱恻的姿态所惑,竟致情绪大动,如今想来确是不够狠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亲眼去看了才得放心。
                
            行至那个荷花池旁边,一座新坟孤零零的立在月光笼罩之下的空地。他忍下心中微微恻然之感,命影卫们挖开新土,不多时一具上好的檀木棺材便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
                
            他沈思片刻,亲自上前揭开了棺木,本以为棺内多半已空,说不定还留了些嘲笑讽刺之物,棺内静静躺著的那具躯体却让他登时如遇雷亟。苍凉的月光照在那张安然的面容上,虽已死去三日,看起来仍栩栩如生,没有半点腐败之象。
                
            此等情景反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眼睛直直看著棺内半天不得动弹,心绪起伏如潮,一股狂怒席卷而来,这人便是死了,也搅得他连著好几日做出荒唐可笑的举止,甚至枉为小人的亲自跑来开棺查验。他〃嗖〃地一声拔出腰侧佩剑,真恨不得将那人一劈两半,剑锋落下时却稍稍一偏,砍在了坚硬的棺木上。
                
            站在一旁的几名影卫俱都大为吃惊,那晚宫弦明明小心翼翼的交代他们,不得破坏这人尸首,似是颇有些痛惜之意,今晚这番作为,却是把这人恨入骨髓的样子,连死了都不得解恨,还要挖出来毁尸泄愤。几名影卫都忍不住心下发寒,这人过往也曾与皇上称兄道弟、行止亲密,如今却落得这等下场,委实令人徒生兔死狐悲之感。
                
            宫弦对著棺木狠狠的劈了几剑,待那股怒气渐渐平息才见到几名影卫的瑟缩之态。他心底一凛,平平对那几人说道:〃今晚辛苦各位了,你们先去一边休息,朕想独自静上一静。〃
                
            几名影卫赶紧跪安,他们也确实不忍再立在此处,天知道皇上还要对这人的尸首做些什麽,便是他们这种手中染满血腥的人,也不想见到那等灭绝人寰的场面,挖坟毁尸之事实乃非人所为。
                遣退了旁人,宫弦这才继续举剑对著秦非情的尸身,若是把这人剁成十七八块,从今以後方可再无烦扰。
                
            自己直到此刻还在怀疑那怪力乱神的复活之说,实在是耻辱之至。宫弦眼中渐渐湿润,惨笑著一脚踢上棺木,〃秦非情!你这贱人!我这便把你剁成肉泥,叫你死了也不得安生。。。。。。你若要怪我,下辈子由得你如何待我,这一世横竖是对不住你了,也不差这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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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颤著手臂举起那柄吹毛断发的宝剑,就连这剑也是秦非情几年前费尽心机找来送与他的。手抖了很久,好不容易对准了秦非情的尸首,他闭紧双眼一剑劈了下去。
                
            剑风破空,却未曾等到剑锋入物的阻碍之感,也没有溅起的皮肉,反而像一剑入鞘般无声无息。宫弦先是猛力一抽,剑仍是一动不动,他心知不好,双眼立刻睁开──亮晃晃的剑锋之上突然多了两根纤长的手指。
                
            他扔了长剑转身便跑,嘴唇方才一动,身上已是微微一痛。哑|穴、肩井、环跳、腰间的软麻|穴都被同时点中,那人手指简直快如鬼魅。他心底冰冷一片,整个身子软软倒下,被那人一把拉进了棺材。
                〃阿弦,你真是爱我。。。。。。连我死了都不放过。你对我真好。〃
                
            那人将他压在棺材之内,居高临下细细看他俊美的脸,此时这张脸上已是面如土色,嘴唇惨白,大睁的凤眼内却看不到半点恳求之色。方才湿润的眼眶也还是红的,直教那人看得大感其趣。
                〃阿弦,你真乃奇人也,竟然一边为我掉泪,一边毁坏我的尸首。〃
                宫弦紧紧抿著嘴唇,把眼光也挪开了些,那人硬生生把他的头扳正,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唇上,直咬得他鲜血淋漓,两人的嘴唇都染成一片豔红。
                
            〃阿弦,你若不为我掉这点眼泪,我此刻已杀了你。杀了你之後,再把你拖进这幅棺材,我自己也躺进来抱著你。我再捏碎你的骨头,镶入身体之中,我们就此死在一处,妙极美极,那些收尸的人无法分辨哪个是你、哪个是我,那时就谁也把我们分不开了。〃
                
            宫弦自然说不出话,目光中却露出了怯意,那人轻抚他的发梢眉眼,手指一直向下,慢慢摸到了他的腰间。他使尽力气才能摇一摇头,比起被这人一掌击杀,他更畏惧被人看到与这人衣冠不整的死在一处。
                
            〃你在害怕麽?阿弦,你从来最怕的就是你我之事被人知晓,为了这个,你杀了我都不解恨,还要毁我尸首,你竟这麽怕我。。。。。。若不是我习得龟息之术,真是死了还要被你剁烂,说不定还要被你烧了,一点不剩在这世上来过的痕迹。阿弦,你好狠的心,不过我喜欢。〃
                
            宫弦身体不得动弹,感觉却十分敏锐,那人的手指还在一路向下,已重重握住他身上最为脆弱的那处,宫弦痛得几欲晕去,身子终於开始发抖,额上的汗一滴滴流下来,逐渐与唇间还未凝固的鲜血汇集一处。
                
            〃可惜你尚未狠绝透顶,那晚竟留了我全尸。。。。。。事後却又猜忌怀疑,眼巴巴的跑来掘坟。那晚我身中剧毒,只能运行龟息之法保住一线生机,这几日躺在地底运功驱毒,当真是一动也不能动,那毒可厉害得很,直到今日才除去大半毒性。你若再来晚些,我便要去找你了,阿弦,这毒的解药在哪?你乖乖的说出来。〃
                宫弦默然看著他。
                
            〃哦,我忘了。〃秦非情全不在意旁人会来解救宫弦,挥指解了他的哑|穴。因为宫弦已经衣不蔽体,连贴身的衣物都已到了秦非情的手上。在这等情形之下,只怕反而是宫弦害怕有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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