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 by 汤圆






我突然有了笑容,跪下身子对着老天死命磕头,我没有找到莫邪,还好,我没找到。此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含着满心的感激将为我而死的人们一一埋葬,突然明白,原来有人肯为你牺牲,为你去死竟然也会如此痛苦。

回到房里找到可以找到的东西,打了个包裹,不知道他们使用的银两是什么模样。我从橱柜里找到些白色的银块,看来就是这个了。

自此启程向南,深信莫邪所说,到了天朝,一定有相见时日。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无牵无挂,若不找个活的理由岂不如行尸走肉?我信赖莫邪,两个时空相加一起,我也不过找到他这一个值得信赖之人。莫邪,我以后便是扶桑,真真正正的扶桑,莫邪的恋人,也只为莫邪而活。

我一身月白,头上带着黑纱斗笠,从寨子里牵了马儿,不禁自语说道,马儿呀马儿,自此你就跟我作伴,我们一起找你的主人去。

莫邪给这马儿取名,花满川。它似乎是听懂了我的话,双蹄攘土,仰首嘶鸣。我拍拍它的脊背,马儿,好马儿。

我所带走还有一把琴,既然要做扶桑,就要真的成为扶桑,我对扶桑了解不多,至少知道他琴技天下第一。于是笑了笑,或许不要多时,扶桑美名将在天朝传诵,依旧被捧为天下第一,只不过不为这琴,而是舞。我自小所学竟然不想会在这里派上用场。如果我很有名气,那么莫邪知道,一定会来找我吧。至少世人会对他说,有个艺人善舞,名叫扶桑,随身所带唯一马一琴而已。

天朝圣国,锦绣山河,但是这里即使再繁华富庶我依旧不会感到任何惊讶,因为我所通所知又岂是此处任何一人所能比及?大概是莫邪不见得太久,我甚至怀疑我忘记要如何微笑,过于美丽的秀面似乎僵住,冷若冰霜。有时我看看镜子,却又能读出丝不易察觉的伤来,对着自己,我所剩下只有苦笑。我学什么都很快,只是短短两年就将这里的人物风情学了个惟妙惟肖。没人会怀疑我不是此地的人,也从没人做过这样的设想。我就这样带着一琴,牵着一马,从南到北的等待莫邪。他是镇北侯,我想,我若北上必定能见到他。

只有在醉的时候我才敢想,莫邪其实已经死了,早在两年之前已经死在了楼兰那个地方。而我所做不过是欺骗自己,给自己一个看似真实却十分虚伪的假象,总在清醒之时试图相信,莫邪未死,两人终有见面时日。

现在我很醉,所以我很伤心,撑起身体勉强去看花满川,将酒倒入碗里放在它的嘴下,花满川便开心地畅饮起来。我想花满川跟我一样,也在借酒消愁。只是希望它会跟我不同,不要越醉越痛便好。

扶桑公子,您醉了。栖凤楼的老板大概是在担心,我酒醉无法舞蹈,但他却不晓得,最好的舞更多是在半醉半醒之间。我回身一笑,对他说,今夜观者有福。老板点头笑笑,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只是依旧恭敬请了我去水榭。

两年之中,我其实居无定所,独落逍遥。开始之时我求老板叫我表演,两年之后,全国各地酒楼老板重金聘我出面表演,身价之高已叫任何艺人望尘莫及。轻易得了那个天下第一舞者的称号,众人也知扶桑公子潇洒自在,随身只有一琴,一马。

摇船载我顺水向了湖中水榭,湖面之上人山人海,只见乌篷不见水,最前方自然是些王孙贵胄。我所乘之船十分细长,所到之处人们自行退让。而我照水映月而立,一身白色,面带薄纱遮面。所以两年之中除了老板,便无人窥见过我的容貌。我并非矫情,只是自付这张皮相若是坦荡见人,终会红颜祸水自找麻烦。于是干脆就不见人,散出话去说是自小破了面容实在无颜见人。

湖中水榭被无数灯火映照通明,我下了船,敛衣上了阶梯,似乎掌声豁然而起,编钟点起,我且起舞。这舞潇洒自在,毫无扭捏做作之态,轻盈飘逸衣珏微扬,手中长剑银光闪烁,挥动如有神。身影如同风中飘动的白纱一般舞动着,剑舞,柔美中夹着刚劲威风。今夜醉了,我说过,观者有福。他们似乎看出好来,默默不语,看那神色无不为我绝世风姿所惑。隔着面纱我不禁苦笑,眼角含着清泪。我从不想惑世人,要惑也只愿惑莫邪一人。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变得这般忧郁,难道到了这里,换了这俱身体,我依旧摆脱不了忧郁?或许哪天我会再度自闭,不再说话,甚至不再思考。

正想着,一袭黑衣飞上水榭,优雅转身将我腰肢揽在怀里。默默,我分明看见他那张脸,含在眼角的泪再也托不住,顺着鼻梁滑落下来。我的眼睛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即便我再努力想要将他看得清楚一点,却也做不到了。许久不见,他依旧风采如前,剑眉入鬓,脸上挂着那自在得意的笑。我靠着他的力量站好,伸手在他凤眸之上描了描,莫邪,是你吗?

你认识我?他惊讶地问,唇边勾起一丝精致弧线。你怎么会认识我的?

莫邪,你果真来找我了,莫邪。

你叫得好亲昵,不过我喜欢听你这么叫。他凤眸下垂,凝视我半晌,竟然伸手想要去拉下我面上白纱。我看着他,不住地流着眼泪,终于亲自将纱拽下,对着他说,莫邪,你想看我吗?我给你看看清楚好不好?他不说话,修长的手指依旧粗糙,自我脸颊向下滑动,停在唇边,问,如此绝世的一张脸,为什么要用块纱遮住?为什么谎称毁了面容?如此的动人,却不见人岂不可惜吗?

我听着他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眉头微微皱起,他那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像从不跟我认识?我终于鼓气勇气问他,莫邪,你可知道我谁吗?

当然知道,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大名鼎鼎的扶桑公子?

我的心意沉在谷底,再次问他,莫邪,你可记得我为何会到圣朝来?

难道你并非圣朝人吗?你来此处,不会是为想要见我吧?他说的十分天真坦然,一脸的温和笑意。我不禁浑身颤栗,怎么当我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扶桑之后,他却不认识我了?真是讽刺,或者莫邪是在楼兰受了什么创伤。想到这里,难忍的心痛占据了我整个心头。好想,好想仔细地看看他,只是泪水过分不争气。

他依旧如初,凝眉不忍见我伤心,肆无忌惮,垂头吻上我的眼睑,吮干那些泪痕,说,你怎么哭了?别人见到本侯爷都是笑,你怎么却哭了?不好不好。

我于是笑了,点头说,是呀,不好的很,我看到你本就该笑的,却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他便也笑了,将我抱得死死,将唇在我耳边轻轻问:这些年来,你可过的好吗?天朝是否比楼兰有趣许多?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即将变成傻子?然后我看见他眼睛泛起红色,温温热热。突然间我再也忍耐不住,哽咽起来,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呜咽着大力捶打他结实如小山似的后背。他却依旧将我横抱起来,跳下水榭,钻进一艘豪华的官船之中。

船就这样堂而皇之驶离了水榭,顺着运河一路向下。我回头看了水榭一眼,人群跟灯火越渐遥远,越见模糊起来。

他将我的头板正过来,命令我从今以后只许看他,只许在乎他。我便苦笑,我都将自己通体变了你的扶桑,难道还会去看别人吗?于是说道,我们似乎并不熟悉,为什么要我只许看你?天下可看可在乎的事情多了,你有什么值得我‘只许’?

扶桑,我想得你好辛苦。

那不早些找到我?

他苦笑一下,将我搂紧,没有回答。就这样,我们相拥而坐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舞蹈?那舞真是好看。

我便笑了,侧头望他半晌,终于双手将他俊脸捧住,深吻起来。这吻大概酝酿了许久,从那日于他分手到了如今。我再也不记得什么道德,什么防碍,只是恣意贪婪的吻他。

昏黄的宫灯下,我的肌肤更加透明,细薄的亵衣松散的挂在他的身上,黑发小溪似得散落在丝绸锦缎之间,我只觉得自己慵懒的猫儿一样,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他的味道阳光一般,结实凹凸的健硕身材散发着小麦一样的色彩,跟黄|色的灯光交融在一起,我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

他手里握着我一缕顺滑青丝,把玩品味着,爱不释手。

扶桑?他温柔问我。

什么?我抬眼回应。

没什么,只是你的名字总被我含在口中,一有机会就想念上一句。

他翻身起来,垂头吻住我的嘴唇,尝了半晌,才跟我的唾液拉出几缕细丝,先下闪烁晶莹。

我的唇被亲吻的红肿,微微喘着气,我身子轻盈,环住他的脖子便被拉了起来,他轻易就将我搂住,微笑说道,公子,在下要伺候公子了,公子可愿意?

我身子被他一句逗到瘫软,伏在他滚烫胸口低声说,你曾说过,再次相见之时便要将我吃的干净,你说话算数,今夜便来吃我吧,我等今夜等了两年,你不吃我,我就吃你。

他抱着我在舱中洁白羊皮毯子上不停滚动,开怀大笑,你笑吃我?那便看你的本事如何了。他将我白皙修长的手臂抬过头顶,整个身子将我压下。只是此次是在舱中,看不到天际间那条绚丽银河……梦中我似乎在问,莫邪,真的假的?不要在我一觉醒来你便又不见了。

还好,没有不见,我依旧在他怀里。知道今天我才真正跟扶桑融为一体吧?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天刚微亮,奴婢们已经准备好洗漱用器具跪在纱帐外等待我们醒来,我赤着身子爬在莫邪身上,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此时我已经清醒过来,却恋着他的气味不肯起身。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被楼兰王囚禁了两年之久,前些日子天朝皇帝陛下攻破了楼兰,我才被从囚室之中解救出来。陛下带着我回国来,刚刚入境不久我便听说两年前天朝出现了位扶桑公子,善舞,随身所带只有一琴一马,我便知道是你。于是还没来得及会朝廷述职,便朝着你怀里奔来了。他凤眸温了一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扶桑,你可有吃苦吗?

问我苦不苦?你呢?被人囚禁两年之久又是怎么熬过的?!我呜咽着问他。

我好说的很,只要每天对着窗户说一句话,我说,也不知道我的扶桑是否到那个好吃好玩的地方去了,所以我可不能死,死掉就再也可不到他笑,也再也尝他不到。他的身子温温软软,叫人好想做坏事,所以我这条命有用的很,决不能死。

淫贼,我不禁笑骂道,突然对他嘱咐,这些流氓的话对我说说也就算了,要是你对别人说起,我必定叫你生不如死。

莫邪嗯了一声,粗糙手指在我背上摩挲着,对我说,我来前已经命人在江南买了座山庄,此时我们就是朝着家去的,我不愿你再过那种风雨飘摇的动荡生活。我问他,我的马,我的琴呢?他微笑看我,亲吻一下说,此刻恐怕已经比我们先了一步到山庄了。

突然之间,没人再看过扶桑公子的舞,也没人再听见过扶桑公子的消息。但是有个传闻竟病毒似得播散开来,扶桑公子不但善舞,身为楼兰第一琴师,并且风姿绝世,堪称为天朝第一的美人。也不知是谁放又说,自从水榭,扶桑公子跟着镇北侯也离开之后,两人便在江南双宿双牺,过着放荡淫乱的生活,以至于将侯爷惑的一年之久没有回京述职。曾经有无数人看到那水榭那晚暖昧绝美的场景,还有我这张自我麻烦的脸。

于是女人们骂我,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于是男人仍称赞我,是个足够惑国的妖孽。

可我只是我,莫邪的扶桑,如果没有莫邪,我便连扶桑都不会做……

没有莫邪,我当真无聊之极,还好这园子美景可以帮我消磨一些时光,秋天大概是这里最美丽的了,红色的枫叶在榕松的映衬下突显得格外鲜艳。红叶飘落,寄托着无限的相思,也寄托了太多凄苦。潺潺流水被引入养着无数锦鲤的池塘之中,鱼儿的颜色千变万化,你会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红叶的红,还是它们的红……

半月之后,莫邪终于述职回来,还领受了皇帝的圣旨,边关告急,皇帝要他出征前线。莫邪嬉笑着告诉我,皇帝见他很生气,甚至当着朝臣质问他为何会在江南逗留一年才回京述职,他还问我你猜我是如何回答?

我皱着眉毛摇头,他便又说,我就对陛下说,江南有美食,使臣乐不思蜀,还以为只逗留了数日,却不想已有一年之久。我突然笑了,这人有时候还真是无赖,看来皇帝这次是为了惩罚你,才派你前去打仗。

莫邪抓住我的手说,原来连你也看出来了,哎,这世界上谁人都可以得罪,只有皇帝,千万是得罪不起的。我却没什么感觉,因为我脑子中只有莫邪,没有皇帝,也从没被人用封建思想所毒害,君权对我构不成概念。

我靠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