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忆情 by 卫风





谎橇沟摹?br />   不,我想,我弄错了。
  滚烫的水滴从他眼里流下来,沾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手指能动,只是动作不太大。
  我的指尖缓缓的摩挲他的脸颊,屋里很安静,空调加湿器轻轻的呼呼响,还有不知道什么仪器,过几分钟,就轻轻的,嘟的响一声。
  「剑平。」
  我还不能说话,他就那样像梦呓一样喊我的名字。
  「剑平。」
  我能做的,就是用指尖轻轻的,给他一点点回应。
  「其实,我是个懦弱的人,我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么坚强,那么无敌。」他低声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只想要一份普通人的幸福。
  「这是第二次了……为什么,我带给你的总是致命的危险?这个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剑平,我觉得自己这么无能,我根本保护不了你。」
  不,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最后,我应该看到了你的脸。你来找我了,找到了我。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连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都做不到。」
  不是的。
  他忽然抬起头来,那张脸上带着泪痕的表情让人……一时不能相信这是那个总是笑的有点邪恶意味的千羽。
  刚才我出声了吗?不过,这不重要。千羽他……
  失意,怅然,歉疚……那张脸上尽是我没见过的表情。
  这样的他,好像,一下子近了很多,鲜活了很多。
  一个人的形象,在记忆中缓缓浮起来,从模糊慢慢变的清晰,变的真实。色彩分明,活生生的,从记忆中剥分出来,与眼前这个人完美的合在了一起。
  他没有那么高贵,那么完美。
  但是更加血肉丰满,更加亲近。
  「千……」
  含糊不清的声音,的确是我发出来的。
  「剑平!」他又惊又喜:「你觉得怎么样?我去叫医生来!」
  「不……用了,」我动了一下头,下巴微微示意:「给我口水喝。」
  他几乎是诚惶诚恐的倒了水来,只敢让我小小的喝了一口。
  「润润喉咙吧,你一直吊着点滴的,嘴干的话我用湿棉签替你润润。」
  水流过喉咙,感觉那种灼痛感好像一下子好多了。
  「你……去休息。」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下巴上一层乌青,头发也没怎么梳好,看起来两颊凹陷,非常落魄。
  但还是很俊美。
  「不,我陪着你。」他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你睡吧。」
  我很想和他说话,但是体力不够,看着他的样子,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剑平,你渴不渴?」
  「我刚才吃药的时候喝过水了。」我说。
  「那,我削个苹果给你吃吧?」小朋有些讨好的说。
  「不用了,我还不想吃。」我无奈了:「小朋,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忙,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吧。」
  我仔细看看他的眼:「你哭了?」
  「谁哭了!」他瞪我一眼:「我没哭!」
  「是是,没哭,只不过跟兔子眼似的。」我微笑,可是脸部肌肉一动就扯着被揍过的地方,疼的一跳一跳的。
  「嘿,清秀帅哥变成猪头三。」他拿出手机对我连拍好几张:「叫你笑话我!这个我要存起来,多么宝贵的回忆啊!」
  我翻白眼。
  「我就说,你遇到钟坏人就落不着好儿。上次是那样,这次还这样。」小朋一说这个就皱起眉头:「说起来,为什么两次你出事前都和我在一块啊?那回也是咱们在一起吃饭,一转眼你就出事了。这回还是……」
  我忙说:「碰巧了啊,我的朋友又不多。这不显得咱们交情好嘛。」
  「好个鬼。」小朋哧的一声笑出来:「你不把我当个灾星就好。」
  「要说灾星,那也不是你。」
  「对!钟坏人才是灾星!」小朋又绕回他身上去了:「这几次事情可不都是他害的!」
  还好他不自怨自艾了。小朋的反应不算太失态,我也可以勉强相信他的眼睛是熬红的,但是潇洒那个家伙的眼睛绝对是哭的,小朋当笑话讲给我听,我想笑又怕扯动伤处不敢笑,忍的特别辛苦。
  那么一个大高个在急诊室外面失声嚎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我什么人呢。其实……唔,我和他算是好朋友?好邻居?
  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很难说的,而且他大哭八成是自己性格的原因。比如律超就从头到尾一直冷静,小朋说起他来,口吻无限钦佩。
  「朱先生真非常人也。」
  「嗯?」朱先生?我要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小朋说的是他。
  「那副表情是雷打不动的。」小朋说:「从我认识他就没见他失态过,比钟坏人还面瘫。嗯,这样说也不对,其实他们都不面瘫……嗯,但是大多数时候都让人觉得他们笑的太……太公式化了。」
  小朋有时候知觉是敏锐的。
  他说的那种笑的公式化的时候,我也不是没觉察到的。
  不管是律超,还是千羽。
  他们都是符合成功标准的,成年人。
  我和小朋,似乎还在成长过程的一段路上踌躇。我和他都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成年人。
  律超差不多每天也都会来看我,算一算,差不多从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就没有像以前一样见面相处过。
  小朋说律超戴着面具,不过在那晚他醉酒的意外之前,他对我,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哥哥。
  只是从那天之后,我和他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天晚上真的太混乱了,然后我狼狈至极的被扫地出门。
  朱伯伯的家,律超的家,是我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忽然之间都失去了。
  小朋走了之后我又睡了一会儿,医生说多睡好,有利于恢复。
  我好像又回到了十一岁的时候,考上的中学离朱伯伯家有点远,律超说教我骑自行车。我们在长长的河堤上,他替我在后面扶着,我在前面歪歪扭扭的试着向前骑。
  太阳很大,射的人睁不开眼。河堤上没有什么风,柳树叶儿都垂着,蔫蔫的一动也不动,汗从皮肤里渗出来的感觉有些微微的刺痒,还没来及淌下来,就被太阳烤的快要干了。
  我蹬着车子,感觉越来越顺手,不自觉的越蹬越快,好像起了点风,衬衫都被吹的鼓起来了,河水在河堤两边哗哗的流淌过,耳边有呼呼的风响。
  这种感觉真的很新奇,就像……要飞起来了……
  可是这时候却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一直跟在后面奔跑的脚步声。我心里一慌,猛然回头去看,律超他站在远远的,河堤中间的地方,离我那么遥远。
  我记得当时一下子就摔倒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多学骑自行车的人都是这样,以为后面有人扶着的时候,骑的特别稳当,可是当一回头发现后面早就没有人的时候,好像就会变的根本不会骑车一样,砰一声栽倒。
  那条长长的河堤,在记忆中像是一条无头无尾的单行道。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前方也没有去路,而且,当我从摔痛了自己的地面上爬起来之后,我已经回不去了。
  律超站在路那一边,就那样遥远的看着我。
  我再也无法靠近他,但是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律超来的时候带来了粥,里面有熬成了半透明的碎白菜叶,还有细细的肉丝。我一闻香味就知道不是外面买的,马上紧张起来。
  「这事你告诉朱伯伯了?」
  「没有。」他说:「于婶过来送请柬,她儿子要结婚了。我说你很想她煮的粥,她特别高兴,又下厨煮了一大锅粥才走的。」
  他脱了外套,洗过手,把粥替我盛在碗里。
  「还没凉,趁热喝吧。」
  我尝了一口,粥的咸淡香味,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于婶的儿子……是叫大刚吗?」
  「不是,那是大儿子,这次是小儿子结婚。」
  然后他没再说什么,我也没说话。
  粥应该是刚熬好的,那种新鲜的口感不是凉了以后再加热可以比拟的。
  喝完了一碗,他问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不用了。」
  因为外伤引起炎症,高烧才退了不多久,舌根发苦,粥是很鲜美,但是我咽喉痛。
  他把碗和调羹拿去洗了,然后再拿回来,把外套穿上。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他说:「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打电话跟我说。」
  我点点头说:「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知道。」
  「律超……」
  「嗯?」
  我抬起头来:「谢谢你。」
  不止是为了这件事,也不是为了上次那事件。
  这一声谢,是为了许多,许多的事……
  朱家对我有恩,而我也给律超添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说什么呢!」他用力弹了一下我的鼻子:「你是我弟弟啊。」
  是的……我们还是兄弟。
  曾几何时我以为我和他已经彻底决裂了,但是现在听到他这么说,我胸口发胀,眼眶发热,喉头像是被什么噎住一样。
  「好了,你养病吧,」他站起来:「我晚上约了人吃饭,可不能迟到。」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掩饰自己一定已经发红的眼睛。
  「多大了还哭鼻子,嗯?」
  他走过来揉揉我的头,然后用力的拥抱了我一下。律超身上有咖啡味,香皂和须后水的味道。
  让我怀念,又觉得心酸。
  
  律超走了,小朋又来敲门,他抱了一把花,护士追在后面说,有香味的花不能拿进病房去,小朋笑嘻嘻跟她解释这花是无香的。
  「那也不行!」花被护士小姐没收。
  小朋垂头丧气的进来,小声嘀咕:「准是抱到她们值班室去了,哼!早知道不买这么贵的。」
  我笑笑:「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看到过了。」
  「哎,你真得好好补一补。」他说:「原先也就四两肉,现在可倒好,一场折腾下来又去了一半,都快成皮包骨头了。」
  的确,是瘦了,躺在床上自己都觉得磕的痛,小朋扶我坐起来的时候,病号服像是挂在身上,下面空荡荡的衣摆直打晃。
  「那个绑架你的人要不是跌死了,我非得狠揍他一顿出气不可!」
  「跌死了?」
  「嗯,拿了钱开车逃跑的时候翻到路外边去了,下面是条山沟,警察到的时候车都烧的只剩个架子了。可惜了,钟坏人破财,那一百万现金肯定也被烧掉了。我们接到消息去找你,可是那片山区真的很难找……」小朋说起来还是心有馀悸的模样。
  我现在的珍稀程度好比是我那只宠物小熊猫一样了,二十四小时有特护看着。
  小朋来的时候告诉我,在我没上游戏的这些天,蜀山的竹林都快成了热闹的菜市场了。不知道多少人得到了消息,一窝蜂似的跑到那里去,也想捉一只小熊猫宠物。可是别说是捉熊猫了,那么多天连见也没有见过一次。
  「有人在城里公告处发布消息,说是如果有人能捉到,愿意出手,他出现实货币五万呢。」
  「呃,这么夸张吗?」我愣住了。
  「是啊。」小朋说:「唉,真不是小数目,我都想偷了你的熊猫去卖掉算了,太吸引人了。」
  我笑了:「那好吧,我等你来偷。要不要我开后门给你?」
  「啊啊,说说而已,你别认真啊。」然后他把话又绕了回去:「你渴不渴?要喝水吗?」
  我无奈的翻白眼:「不用,真的不用。」
  「那要吃点什么吗?」
  
  千羽来的时候仔细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嗯,今天气色还好。」
  他把手里提的袋子放在桌上,拿了碗把馄饨盛出来:「给你带了苏花街东头的菜肉馄饨,今天一定得多吃点。」
  他把碗递给我,我伸手去接。我们的手指碰到了一起,他居然有些局促,大失风范的把脸轻轻转开了。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问:「怎么了?」
  「没什么。」千羽回过神来之后,居然破天荒的红了脸,而且连脖子和耳朵也都跟烧熟的虾子一样红起来。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用勺子慢慢拨着碗里的馄饨。很香,很诱人……不过我的心思却没有放在这上面。
  其实我和他是什么都做过了,现在这样子突然变的像纯情小朋友,是有原因的。
  原因也是小朋告诉我的。
  他说千羽这次大大的失态,完全没了他一贯的坏人风度,说他在把我送医院的途中抱着我简直要声泪俱下,连进急诊室都不肯松手,当时还动用了医院的保安,等闲三两个人根本也拿他没辙。
  最后还是主任医师出马,痛陈厉害:「你想让他死就继续抱着,想让他活就出去等着!」这话倒是很灵,千羽乖乖松了手。
  那些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在我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