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风看明月 by:木叶花开
是老师起的,曾被同学反复这么喊过。
遇到了志焕的同乡,山民王吉。但是王吉自己说,嵩南大了去了,言下之意,他们算不得同乡。
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山民提出做保镖要求时,也就无所谓的答应了。王吉的玉是上好的玉,但没有宝贵到需要人命的地步,这块玉的做工精细,式样倒象镐京流行的那种。到南方的镐京人,大概不会是普通商人。
说不定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自己的死期。不过,那也没什么。
王吉出来后举止都变了,不过偶尔还会露出山民的原貌。眨着眼计算价钱的时候,奎叶总会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山民的心难得的体贴。一路上逗他开心,本来半懂不懂爱谈论的国家大事,也不提了。
“渡绿川吧?”山民问。
奎叶点点头。
绿川是很美的江。两边是山,中间千折百回的就是绿川。水很清澈,水势也缓。在船头迎风站着,极目望江水,觉得连心胸也开阔了。也许志焕提到的河,就是绿川吧。
王吉很高兴的谈说着,两人心情都不错。
这时听到其他乘客的声音:“听说釜州大半都攻下了,皇上逃到嵩南郡了。”两个人不由都凝神听。对话继续着。
“和丰朝真的完了。”有人小声叹息。另外的人接过话:“不过听说金朝不乱杀人。而且他们农民的土地不可以随便收走,连做买卖的人都不必忍气吞声,被人抢了东西也不敢说话。”
“什么?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真的。除了釜州、嵩南,其他郡都是这样,听说金朝为这个下了法令。我姨父就在同新郡,他也这么说。”
“建里的事你们听说过吗?好像有军官抢了商贾的东西,被当街鞭打了呢!”
大家压低声音,怀着不安激动向往等等复杂的情绪,七嘴八舌的惊叹着。有人小声说出人们心里想的话:
“要是真这样,换个皇帝也没什么呀。咱们百姓不就是想过点安生日子吗?”
王吉傻愣愣的听着,从前乡民们传说金朝残酷杀人如麻,但出了嵩南郡就没听过类似的话,反而听到越来越多人称颂金不忌。他的目光不禁转向奎叶。
奎叶淡淡的,没一点惊奇。
莫非真是这样吗?
施蓉明明说过:奎叶杀了无数人。难道不是奉命杀的吗?
家乡里听说的象杀人狂的金不忌,在外郡听到的明君似的金不忌,不像一个人。
一路走来看过的情景,离家乡越近越贫穷闭塞,离金不忌越近越兴盛,人们擦肩往来,或者急匆匆的,或者笑眯眯的,也有人一脸上火的样子,但毋庸置疑,他们脸上都有一种名曰希望的东西。王吉渐渐明白,不仅仅是因为家乡偏远的缘故,而是因为统治者不同。
在建里,亲眼看见商贾把好东西摆在外面招徕客人,而不是偷偷藏起来,以防被兵士抢走。建里的女孩子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街上挑选首饰花粉,而不是战战兢兢躲在家里。人们的头上没有阴云。街上巡逻的士兵也没一个浑身酒气,他们不在任何一个摊子前停留。
奎叶选择了这个人,为他杀人。莫非是信任他吗?信任他可以带来一个太平盛世,结束腐败的统治。
为了这个目的,不得不挥剑吗?
每一个王朝的诞生,都需要鲜血铺引吗?和丰的先人,曾将人们从暴政下解救出来的明王,传说里也杀了无数人,但是对百姓来说,明王杀的自然是坏人。没人关心被杀的是谁。明王的勇武被编成歌谣传唱,被杀者的挽歌却从未听过。
王吉把他想的简单向奎叶说了说,奎叶便笑了。
“笑什么?”
“王吉。你可以做官。”
“你笑话我。”
“当然不是。能这么想的,就是有做官的气量。只是别太过了。这个,我就没有。”奎叶的笑多数只是个笑影,连牙都不露。王吉被他说愣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呐。你知道这块玉吗?”奎叶拿出王吉的玉,转头对他说,“以前没跟你说,现在大概可以了。这玉大概值二三十两银子,但是为它已经丢了三十条人命了。”
王吉的脸发白了。“你是说……?”
“大概是个信物之类的。要不就是有什么不该你知道的秘密。现在还要去吗?你可能亏本的。”奎叶无关自己的轻松,甚至还开他一个小玩笑。
“去。去!”王吉发狠的叫,“管它什么秘密,我现在什么都想知道。”山民的倔强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李奎叶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去就去。”
船到月平,船客们纷纷下船。王吉下了船回身找奎叶,却见他仍站在船头,动都没动。正诧异着,忽听一阵声响,四面八方平地出现无数黑色人影快速闪动着。船客们发出惊叫,但穿着黑甲的士兵们,只是把港口团团围住,然后开始驱散人群。
一会功夫,宽阔的岸上只剩下一片黑甲。
王吉心里一凉,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领头模样的人上前对着船头的奎叶行了礼,神情有些复杂。
“大人,请回来吧。不要为难我了。”
王吉转头看奎叶,发现奎叶又恢复成刚见面时冷冰冰的样子:
“你回去吧。换其他人来。”
“大人,”领头的人苦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是不动营的副统领了。是皇上亲自下令要我来的。”
多年以前,为了部下的性命,李奎叶屈从了皇帝。
时隔五年,皇帝故伎重施,又派来他的部下做他的对手。
莫远已经成了不动营副统领。他的顶头上司是代管不动营的士卿杨铁华。
李奎叶不说什么,下了船一步步走过来,在王吉身边站定说:“我不管是谁的命令,我要和这个人一起离开。谁敢拦我,我就杀了他。”
一年前的部下“呛啷”拔出佩刀。
王吉目不转睛的看着。奎叶始终不远离他。其他人也没过来抓他,倒让他找到最好的位置观看这场搏杀。
在他看来,两人是在舞剑舞刀,比猎户还矫捷的身手,比舞女更富于弹性的身躯,充满阳刚之气的舞蹈。刀剑击鸣着,两人的身影在兵器挥舞起的寒光薄雾里进退腾挪,伸缩弯展。正看得入神,忽觉刮来一阵风,还没明白,人已被奎叶提起,象鹰隼投林似的直扑挡在路口的护卫。
护卫们纷纷举刀剑格挡。只几下功夫,就让奎叶挟着人冲了出去。场面虽然摆的大,动起手来倒不拼命。李奎叶正满心疑问,却听远远顺风传来莫远的大喊:
“圣上有令,不许伤害大人。他还说,他等你去杀他。”
32 旅途
不动营没有展露其真正实力,是因为皇帝的命令。
对于一个已经背叛的人,金朝圣上为何这样宽大?背叛君主,在这个以忠勇为尚的国家,是不能再严重的罪过了。杀死这样的人,连罪人的亲属都哑口无言。
金不忌意外的宽大并没带给王吉轻松的心情,因为他的旅伴明显心情恶劣了。
一段日子的相处,王吉渐渐了解奎叶。李奎叶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令普通人生气的事也不会扰乱他的情绪,相处这么久,王吉甚至没看到他真正不快的样子。
但是金不忌人还未出现,仅仅一句传话,就让奎叶失去了往日无波无动的平静。
和往日一样不说话,脸色阴沉很多。雇马车的时候,甚至让车行的人因为惊恐而想拒绝,但是又看了他一眼后,对方连拒绝的勇气也消失了。
于是他们雇了一辆马车,车夫由王吉兼任,对方只收了少得可怜的押金,——自始至终奎叶甚至连语调都没抬高。
到鹿鸣只有两天的路程,距离明水也不过是三天。可谓深入到北军心脏部位了。
因为谜题的即将解开,还有身处危境的不安,让王吉十分想说话。但是奎叶的背影都像散发着烦躁似的,让王吉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在施蓉口里那么可怕的不动营因为皇帝的命令,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的威胁。在那之后,甚至连零散的杀手没碰到过。越靠近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平静了。
再出现的话,一定是更厉害的阵势吧。
王吉眨巴着眼,反复推测着事情的走向。出乡这些天,见了很多事,不知不觉王吉变了很多。奎叶不理他,他也不会像以前硬缠着说话了。
王吉很好奇。照一路的见闻来说,金不忌可说是几百年不遇的好皇帝。照他给不动营的命令来说,为人可称得上宽大。但是他为什么说等着奎叶去杀呢?
奎叶为之服务了五年,即使因为朋友的死亡选择离开,也不必非要刀枪相对。而且,奎叶听了这话后,脸色可有够难看的。
追着玉而来的人认识奎叶,曾震惊的称他“大人”,奎叶甚至因此不愿意露面而让施蓉出面。那么那块价值不过二三十两银子的玉佩,果然是牵涉金朝什么隐秘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偏偏又被奎叶救了,并且结为旅伴。被追踪的玉,被追捕的人,汇聚一起,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在追玉,还是在追人。
王吉转头凝视同伴的脸。奎叶似乎慢慢控制了情绪,也恢复了冷而静的模样。
不愿意刺杀金不忌的奎叶,说他不想见到那个人,但是却毫不犹豫的往鹿鸣前进,好像走向命运似的,要去看看尽头有什么。明明已经暴露了身份,可能连目的地也暴露了,奎叶却没有因为不想见到谁而回头。这种自相矛盾,像是赌一把,也像拖延推诿的做法,可太不像奎叶的作风了。
想到施蓉,忽然心里一沉。
“不知施蓉怎样了?”
奎叶出人意料的回答了:
“大概,最近会有消息。”
王吉吃惊的问为什么。
奎叶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才文不对题的说:
“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想到会有今天。”他凝视着手里的锈刀,上面“清风明月”的字样已经模糊了。“从那天以后,好像被什么赶着似的,也顾不上看路,就是匆匆的跑。志焕已经停下了。我也不想跑了。但是施蓉还在跑。”
奎叶的话里,像有不祥的暗示似的,让王吉感到了寒冷。王吉忽然从心里感到悲哀。这些人,真的只能活在过去,在回忆里感到喜悦,为了失去的过去报复吗?他们明明还这么年轻。
王吉问:“你在担心施蓉吗?”
浮动的暮霭似乎让奎叶的声音也飘忽起来。“不是担心。我,早就不会担心了。那是摆放在眼前,清清楚楚,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看到了,就明白了。担心那种东西,是多余的。”
奎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淡淡的倦怠。王吉听到这样老气的话,很想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但似乎也被感染了这种无力,并没有真的实行,只是低声问他。
“奎叶看到什么了?”
李奎叶没有回答,仅仅笑了一下。又是那种“说了你也不会懂”意味的笑。这笑本来有点苍凉,但看在王吉眼里,就有点故弄玄虚莫测高深的讨厌味道了。
一夜无话。
路上安然无事。等到了鹿鸣,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鹿鸣并不大,但是因为紧靠着连通四方的枢纽明水很近,因此也相当繁荣。王吉到了此地,才知建里和这一比,根本不算什么。鹿鸣更热闹,更生机勃勃,同时兵士也更多。
奎叶重新戴上帽子,把脸遮了大半,好在都是普通的兵士,没什么人认识他。两个人无心玩耍,稍一打听,原来这里的守备就姓钱。为防万一,两人没急于到守备府,而是四下打听了一下守备的来历。
守备叫钱春,军功出身,据说杀人无数,骁勇无比,前卿事郑永昌非常赏识,一力提拔,南征随御驾来到南方,被授了这个官职。职级虽不高,但地方不错,只是离皇上稍远了点。不少人认为他已经失宠了。
奎叶听了点点头,淡淡说声:“郑永昌的人啊。”便站起身。
男子收下王吉给的钱,又想起什么。“对了。最近老爷似乎在等什么信或者人,看着很急躁。”
奎叶把手伸进怀里,问:“什么人?”
男子掩饰着兴奋,倒豆似的说起来:“两个月前,来了个穿黑衣服的人,和老爷密谈了很久,连茶水都不许往里送。那人走了后,老爷就坐卧不安。”男子望着奎叶动都不动的手,咽了口唾沫,不甘不愿的补充道:“那人好像是京卫营的大爷。别的,我真不知道了。让老爷知道非扒我的皮不可。”说完眼巴巴看着奎叶。
奎叶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