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盏灯

王英强却立刻否认，脸有些涨红，〃不，不是，我没有跟小禾姐说。。。你，你认识小禾姐姐？〃语气居然慌张。

秦牧笑了笑，〃不是在你病房遇见的么？〃

而他也立刻明白，这连串的‘聪明’，这孩子自己心里，也存了犹疑，而资助他读书的谢小禾，在他的心里，只代表着绝对的美好干净，他是怎么也不会，将她也聪明地利用了。每个人的心里，总都还有着需要呵护的东西，更何况，王英强只不过是个，真的太需要钱，自己的大学学费，家里还有两个弟妹学费无处着落的，想要聪明一下的小孩子。

秦牧有瞬间的犹豫。只是，既然已经在这间办公室里与他‘谈判’，他就是蓝鹰的代表人，而王英强，他不可以把他当个孩子。

〃好。〃秦牧点头，〃我们也不是不可能有在特殊情况下，一些补偿。。。〃

那男孩子眼里忍不住露出了兴奋的光。

〃但是文件是要做足的，额外或者特殊，也需要有据可循。〃他淡淡道。

〃什么？〃

〃比如说永久性伤残………并不见得是瘫痪或者断掉了胳膊腿，只是某部分肢体的功能丧失。〃秦牧慢条斯理地讲，〃如果你能被任何地方的执业医生开出这类证明，我们可以给1万至5万之间得伤残补偿。〃

那男孩子咬着嘴唇。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秦牧站起身，〃如果你跟我们谈补偿的话，需要医生的证明。〃

1万在当时，已经够一个节省的再拿些贫困补助，打些工的大学生4年的学费与生活费。

秦牧很清楚。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也很明白，在北京，这无亲无故的男孩子根本没有可能开出假证明，他真要开，回到老家再回来，就得是一周多时间，再让他层层地往上找几天，压几天，也就过了蓝鹰需要在意他的日子了。

王英强开回了当地医院给开的若干处‘功能受损’的证明并再找来蓝鹰接待处的时候，比秦牧想象的还要晚，蓝英已经拿到了d城项目。

于是，他根本就找不到秦总监了。

这愤怒而失望孩的子，干脆就真拿了那假证明，找到了曾经在秦牧与老赵看他之前，去医院想要采访他的某小报记者，揭露资本家的嘴脸。

这对蓝鹰本来已经没有什么本质得影响………而秦牧在之后很多很多次回想中，反复地问自己，为何不就就此为止，让他闹闹，闹过了，也就过去了，以后他会有越来越多机会学会衡量实力，学会分寸，而蓝鹰或者自己，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可惜，当时，万振方时常在总部，他知道万振方反感不够狠辣利索的做事，当时，太子爷万永康总还觉得他是个手段太软只懂技术，只因被万振宇幸运赏识而提上来的，并不足以压得住他自己的上司；当时。。。当时秦牧已经越来越贪恋谢小禾的笑容，与那种最简单的，可以抛去所有烦恼的相处，他实在不想有这么件别扭的事，别扭的人存在在附近，某一天就会窜出来，让他和她之间会尴尬。

于是，那天晚上他着人复印了王英强在地方医院开的假证明，连带他四处联系，以假证明和他的陈述做基调小报报道，让老赵找到当时收治他的第一医院找到院办主任，调了他的真正病历并要了他主管医生关于预后的意见，他翻了同学录，很快就通过了当年大某个师兄找到了在录取王英强的学校做系主任的高六级的校友，吃了一顿晚饭。聊聊从前，谈谈设计，又讲了讲学术界与工业界合作的可能，留了名片，然后就提起这学生，这一系列的作为，并将那一总真证明假证明报章报道递了过去。

秦牧想，这个扬言在北京上学4年不跟蓝鹰要个说法不甘休的狂妄孩子，被以为是靠山的校方狠狠地压制了，恐怕也就绝了大部分念想。作为一个在此地无亲无故的学生，对于学校的敬畏，曾经作为这样一个学生，他了解。

只没想到，这‘狠’超过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想，这只是个‘造假’‘造谣’的思想问题，挺多不过是系里开会批评教育，引以为戒，让他夹着尾巴做人。

并不知道，那位主任，看见一个才入校几天的学生如此上窜下跳，心生极度的厌恶，而又与这时候所有刚开始带研究生导师样，正积极地找资金，寻求工业界合作，于是，对蓝鹰这个举足轻重的大公司，看得甚重。

王英强最终以作假，贿赂，勒索，严重损害学校名誉，偏离学生行为规范为理由，记大过，取消所有助学金奖学金资格。

也许是同学的鄙视，也许是老师与学校的压力，也许是‘聪明’了，然后发现了自己的愚蠢而渺小，软弱。。。这新的生活，盼望了多年的新生活以这样一个开始。。。他完全颓废了，第一次期中考试，全部挂科，然后，某个夜晚，他爬上学校那高耸的烟囱，然后，跳了下去。

秦牧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蓝鹰需要技术顾问咨询，他想起来欠过这么个人情。

那天，他打了电话之后，就一直如同石化般地坐着动不动，直到在门外看他出神不想打搅，但是又有必须让他签文件的秘书，在下班前进来，走过去，见他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满脸都是细密的汗。

那天他好久没有发作过的胃肠痉挛发作得汹涌，袁野和秘书想送他去医院，他却只闭着眼睛伏在办公桌上，一句话不讲，袁野只好叫了公司医生，给他打了654…2，然后偷偷地打了谢小禾的电话。

谢小禾是从那一天开始搬进了他的公寓。

实在是被他这个‘毫无理由’的发作，吓得半死，在他疼痛平复了之后，抓着他的手大哭了一场，无论如何不放心离开。

在这之前，他们只是拉过手，他亲吻过她的额头，搂过她的肩膀。

她家是特别保守的家庭，当时他还并不知她的爷爷是谢续高，但是知道，通常，没有意外情况，她都得在10点之前回家。

那天夜里，她一直紧紧地搂着他，身体温暖而柔软。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坐在床头瞧着他。见他醒了，一边递过来温水吃药，热毛巾擦脸之后，正而重之地对他说，我今天晚上搬过来住。

他望着她，有些发呆。

“我。。。”低下头，在抬起来，“我要跟你同居。”

说出来，她自己仿佛都吓一了跳似的，然后，有些个属于女孩子的羞赧和紧张。

她低下头，吭哧着

“你要是不乐意，我。。。我睡客房。。。也可以。。。”

他撑起身子，吻上了她的额头，鼻子，嘴唇。。。在她生涩的，些许茫然的，但是全无抗拒的应和中，他少有的狂野。

在从前，许菲菲总是笑他过于温柔腼腆，而之后那几个他既记不住模样也不想记名字的，因为各种原因跟他有过几夕缠绵的女人，曾经不止一个人趴在他耳边抱怨说，我做得不好吗？你怎么不太有激情。

而那天，才刚刚痉挛发作过去之后，他却是从所未有的狂野，仿佛想要把她就这样地，融进自己身体之中去。　　　　


２
一顿午饭，演变到最后正事谈拢之后的喝酒划拳，一直吃到了下午三点半钟。

秦牧略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公司，秦驰婚礼就在10天之后，母亲和秦刚勇尚没准备好在婚礼上穿的衣服…………母亲本准备了，但是展给他看的时候，他微微地皱眉…………秦刚勇那身‘最老资格师傅亲手裁减出来’的西装，实在是标准的，电视里农民企业家的风范。秦牧将那身衣服帮父母收好，对他们讲，我们俩一直都太忙，这次来好久了，没有带他们去逛过店，最近总要找天功夫，带他们好好去转转………也买些回去带给亲戚朋友的礼物。

秦牧往他们住的那边打了电话，母亲接电话很开心，“今天有时间打个电话回来？想吃什么菜，妈这就准备………平时总想问你，又怕打电话过去打扰。。。”

从什么时候起呢？不止秦刚勇，连母亲对他，都总是少了些亲昵，有着妈妈对儿子不该有的敬畏。

“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现在自己给自己做，忙是忙的，并没太多规矩要遵守………万一我开会见客户，秘书也会留言。”他温声对母亲讲，母亲那答应声中，依然还是带着那种敬畏。然后，在问他想吃些什么。

“今天在外面随便吃吧，”他答，“我已经在路上，接上你们去商场买东西。”

“你累了天了，不要麻烦，”母亲心疼地道，却依然还是诚惶诚恐地，“你事情多，别费心。哪天我跟你爸自己出去就好。”

“妈，我想跟你一起逛。”他打断她，“再说，我今天倒是有一半时间都在‘吃饭’。现在只想活动活动。”

母亲与自己这份混合着歉意与敬畏，不能说不关心不心疼，却难免生疏的感觉，已经多年，难改变了吧。

他自嘲地笑。

挂了给母亲的电话，那个最近时常冒个小头的冲动，这时再又冒了冒。

自从那次秦驰直白地追问了他，他也终于将自己其实在当年的分手之后，跟许菲菲在形式上或者实质上，便就都没有做过夫妻………更惶论儿子………的事实告诉了秦驰，心头如同卸下了好大的一份重压似的，他正在想，这弟弟，也真是大了，正在想，是否要跟他将那些自己如今也没全摘扯清楚的种种也讲…………也让自己，真正地清楚地面对一次，而秦驰，只听了如今他与许菲菲并非夫妻更不是儿子的父亲这事实之后，居然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听那些前因，只冲口而出道，

“哥，那你还墨迹什么？趁小禾还没有新开始，把她拉回来啊！”

他怔住，半晌才道，“我还没有跟你说清楚，当年。。。”

“当年什么当年？”秦驰挥手，“俩问题，你还想她不想？如今有什么特阻碍你跟她一起的理由没有？”

“我。。。”秦牧摇头，“我现在这个身体。。。”

“什么什么啊？”秦驰瞪他，“刚刚给你全面检查的权威专家都说你痊愈得很好。难道因为生过那次病，就要辈子等死？再说，谁知道明天发生什么？比如我，身体比你好，但是难说待会就出个车祸。。。”

“你给我少拿自己胡扯八道！”秦牧恼火地喝止。

“就是随便举例…………明天？明天总是有各种可能。你只能管现在。现在你各项指标正常，说你以后又不正常的可能比我大，那也是‘可能’。概率的事情，不能计………别以为我不懂啊，我可是从你手术时候就看了不知道多少书，，简直快可以改行穿白大褂了。”

秦牧心里微微一热，然而心思回到了他的说话上，又在摇头，“你不知道我和小禾那时候，我伤得。。。”

“什么那时候不那时候，”秦驰不以为然，“如今她还爱吧，那伤害才是伤害，那么如今正好现在补回去；她不在乎你了，也就每什么伤害了，你也干脆死心。”

从秦驰嘴里说出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简单得就好像今天要不要吃苹果？要，就把它从冰箱里拿出来，不要，那么要吃什么？

而在他，却无法这么简单。这两周来，秦驰的话会反复在心里盘旋，但是，结果总是，他拿起来电话，又放下去。

偏昨天晚上，梁耘给他电话，代表万氏谈过合作份项目细节之后，告诉他，她是准妈妈了，已经两个多月。他正要说恭喜，想着该送个什么样的礼物，听得她说，“秦牧，有件事，在我心里翻来覆去的。。。我想，我还是告诉你。”

他刚想开她个玩笑，就听她道，“几个月前，小禾打过电话给我，她在维也纳碰见了许菲菲。”

“她应该是都知道了………我是说，你们现在的状态。”

“我本来以为，对你们的事情，只做个看客，但是。。。”

梁酝幽幽地叹道，“人做了妈妈，好像会变得婆妈和心软。。。而且，不切实际地喜欢花好月圆人长久了。”

他自己坐了很久。很多画面清晰而又模糊，模糊又复清晰。

就在不久前，她找他，看见他手背上输液的淤痕，听得他的工作安排，激动地斥他没有遵守了对她的承诺………好好照顾自己。

那时，她是已经知道了？所以忍不住来找他？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还是会为了他激动，那么，他真的可以期待，她还在爱他么？

如果是，能如秦驰说的，从前的一切都揭过，如果伤害还在，他现在就双倍地补偿她？

这么简单？

可能有这个机会，把这失却了的快乐，再找回来？

那是否代表，要相信童话会在现实世界里发生呢？

过于美好的事情，他从很早开始，别要说信，连想都不敢去想，而曾经有谢小禾的那段生活，就美好得过了份，好得让他总存了迟疑和恐惧，怕会失去，而最终，还确实就只是命运根他开另外个玩笑而已。

或者。。。或者，邀请她来参加秦驰的婚礼？

在当年，她与秦驰的关系还真是相当不错。

车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