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欢歌





  “多少金一根!”
  
  宝姝将红线妥帖的揣进怀里,回到雅间时,暝玺已经言笑晏晏的和鬼姑娘聊起了天。她隐约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吃完饭,容欢留在了往生客栈继续受训,夜微带着宝姝去了魑魅王府。
  暝玺早已置备好一座寝殿,位于王府最深处。方圆百里空旷宁静,鬼火憧憧,宝姝毛骨悚然拽着夜微不肯松手。夜微倒是一路上啧啧赞叹,直夸暝玺有心。
  一直没见到鬼将,宝姝有些忧心忡忡,等回了房间,她立刻问:“二师兄,鬼将大哥去哪了?”
  夜微坐在榻上,松了松发带:“被我遣出去做事了。”
  宝姝“哦”了一声,站在门后纠结的望着夜微/炫/书/网/整理长发,他似乎很不喜欢束发,每每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儿就是扯下发带。
  再看那一汪如瀑长发,似墨染而成,光泽灼灼,怎么可能会有白发?
  若是琉毓或者四师兄该多好啊,一脑袋的白头发……
  
  夜微见她皱起眉头盯着自己瞧,抬手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没……没。”宝姝脸上浮出一抹红晕,拖着步子挪到他身边,贼贼一笑,“二师兄,我能不能帮你梳头发呀?”
  夜微狐疑的看着她。
  “我只是随便说说。”宝姝垂下头,喃喃道。
  “好——”夜微将玉梳和那根蓝色绸带递给她,疲惫的侧躺在榻上。
  宝姝颤抖着拿着玉梳,半蹲在榻前,小心翼翼的捋起他的长发。柔而不脆,韧而不硬,摸起来光滑,看上去莹润,和自己枯黄发叉的头发一比,真是云泥之别啊!
  而她这个位置,又恰好能看到夜微半露的锁骨,忍不住瞄了瞄,又瞄了瞄。
  夜微看不到她的模样,却不小心听到吞口水的声音,嘴角微微上扬,最后终是再也绷不住,轻笑出声:“姝儿有没有发觉,你和鬼姑娘很像来着?”
  
  宝姝听见这话,不大乐意的嘟起嘴巴:“谁和她像啊,我和那个色鬼伯母一点儿都不像!”想起她色迷迷的在夜微身上揩油占便宜,宝姝心里就添堵。
  “鬼姑娘并不是鬼,原名小灰,大概不喜欢旁人总叫她灰姑娘,便改了名字。她和你一样出自妖族,原身是只小灰鼠。”感受到宝姝手指间的温度,夜微寻了个'炫'舒'书'服'网'的姿势歇着,绷紧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这些日子,他当真累了,待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
  “小灰鼠?”宝姝吃了一惊,老鼠一族在妖界属于最低等的一类生物,比草根还草根!不是说神族等级观念极为森严吗?
  琉毓天君,那可是上古神族后裔,神上之神啊!
  她曾听重明提过,如今远古神族后裔凋零,除了金翅火凰,还余下九命雪猫一族。
  那不就是说,琉毓这只矜贵雪猫,娶了一只草根灰鼠??
  
  夜微捻起一缕发丝,搁在指尖把玩:“七千年前,这只小灰鼠不知在何处,邂逅了享有六界第一美男子之誉的琉毓天君,从此神魂颠倒一发不可收拾。打探到他在琅华修行后,奇迹般的混进了琅华山,还奇迹般的拜了琉毓为师。当时的琅华掌门,正是琉毓的师兄,我爷爷的师父。”
  “那她岂不是咱们的师叔祖?天,她竟嫁给了自己师父!”
  “九命雪猫是六界中最长寿的族群,生来九条命,可自用,也可为人续命。可惜他们生性寡情凉薄,宁可带着九命坐化寂灭,也不肯赠人续命。琉毓天君更是奇葩一朵,听说当年的他从来不笑,一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句。
  小灰鼠追了整整一百年,他始终无动于衷,还应允了与天界公主颜芬的一桩婚事。哪知成亲当日,小灰鼠躲在半路打晕了新娘子,将她藏了起来。天帝大怒,对她施以重刑,彼时,我爷爷和魔界太子与她交情极好,豁出性命救她出来。她当时已经重伤不治,命在旦夕,却从天魔城爬去了云海雪境,死在琉毓面前。”
  宝姝忘了找白发,捏着玉梳,惊愕的望着夜微。
  “琉毓不顾爹娘反对,强行渡了一条性命与她。也让她坚信琉毓对自己有心,于是继续死缠烂打,非逼着他退婚,扬言他若敢娶,她就再抢!而琉毓,果真退了婚。”
  “那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她又死了一次,从妖道入了魔道,又从魔道入了鬼道,还去人间(炫)经(书)历(网)了三道轮回。几百年间,这鼠追猫又变成猫追鼠,琉毓一朝与神界决裂,疯了似的追着她跑,小灰鼠却是心如死灰,再也不肯见他。”
  
  宝姝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哎,你说这琉毓天君,何苦呢?”
  夜微竟也从胸腔吁出口郁结之气,慵懒道:“九命一脉世代单传,琉毓的爹娘自然不许如此高贵的血统遭了玷污。再说咱们的真身,神随父,妖随母,若是琉毓娶了她,两人所生的孩儿便入了妖道。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三妻四妾,因此,九命一族就此绝种……这或许,也是琉毓不敢爱她的原因之一吧。”
  宝姝低下头,一阵沉默。
  夜微偏头不动声色的觑她一眼,勾了勾唇角:“其实也无大碍,九命绝了还有火凰呢。师父不愿娶妻,天帝膝下仅有大师兄一子,试想一下,若是大师兄也学起了琉毓天君……啧啧,远古神族后裔那才叫彻底绝了种。小师妹以为,天界若是没了太阳,不知人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宝姝咬了咬唇,抬起晶晶亮的眸子:“那,容欢师兄的真身也是只小灰鼠咯?”
  “不,他是这世上唯一一只碧眼雪灵鼠。与他娘亲相仿,生性顽劣不堪,琉毓天君被他闹得心慌,便狠心送去了琅华山,拜入师父门下。”
  “可是,他和师父不是平辈儿的吗?”
  “若是依着琉毓天君的辈分来说,师父还要称呼容欢一声师叔。”
  “这也太乱了吧?”难怪攻略上提起容欢,会说“太过复杂,下有详解”呢。
  “所以,辈分问题直接忽略不计。”
  末了,夜微阖上眼喃喃道:“情爱二字,果真迷人眼,惑人心呢……”
  宝姝慢悠悠的为他梳着发丝,内心对鬼姑娘的崇拜已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草根妖精到天君宠妃,她可真是妖精中的一朵绝世奇葩啊!
  反观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些?
  于是,宝姝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向效仿鬼姑娘,抓住自己的幸福!
  
  夜微不再说话,像是睡着了。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望着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宝姝心里有些揪痛。若说 
 15、情人结 。。。 
 
 
  琉毓凉薄的从来不曾笑,那二师兄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笑,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发自内心的笑上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她叹口气,准备用绸带将他的头发挽住,却在撩起的一瞬间,惊讶的瞪大双眼。
  夜微右耳后侧,果真有一缕发丝皓白如霜雪!方才,她为何没有发现?
  精贵的将这缕白发捻在手中,宝姝摸了摸怀中红线,兀自纠结了起来。
  剪,还是不剪?
  对他会有什么损害么?应该不会吧,不过一缕头发丝儿而已啊!罢了罢了,就剪下一点点好了,反正他头发又长又多,少这一点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宝姝变出一把小剪刀,捏住发梢处一寸左右的霜发,心一横,剪了下来。
  她心虚的为他盖好毯子,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趁着月色,她将自己的头发也剪下一寸长,掏出那根血红丝线,将两缕发丝牢牢拴在一起……
  世间女子,皆有这种奇怪癖好。
  与其说她们信不过男人,不如说是信不过自己。千百年来,月老庙前抛红线,姻缘石上刻姻缘,奢望的,渴求的,也无非是个心安。




16

16、云姜鬼母 。。。 
 
 
  半梦半醒中,宝姝感觉有些燥热。
  睁开眼,红彤彤一片,还伴着“哧哧啦啦”的声响,宝姝惊慌大叫:“二师兄,着火了!”
  “别怕——”
  轻纱帷帐被一把扇柄撩开,夜微露出半张笑脸来,温言道,“不过一场小火而已,烧不进来的,你若困的话,再睡会儿也好。”
  小…小火?宝姝绝倒。
  以她这点微薄道行都能感受到,这火炽烈异常,如一条吐着芯子的蛇,顺着墙壁蜿蜒游走,火舌子“蹭蹭”在房梁上乱窜,眼看就要连屋带人一并吞下肚。
  
  “大表哥,你果然有些能耐,可这三尸鬼火,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暝玺在屋外负手而立,啧啧叹道。身后数千名弓箭手蓄势待发,弦上箭矢,皆不是凡物,月色之下,透着诡异的褐黄色。
  这家伙果真有问题!宝姝气恼不已,早该告诉二师兄的!
  夜微款款摇着昆仑扇,对宝姝笑道:“你且去摸摸那火舌子,看看好玩儿不。”
  宝姝错愕,见他用眼神坚定的告诉自己,他不是再开玩笑,只能一咬牙走到墙边,伸手去摸那熊熊跳动的烈焰。
  奇的是,那烈焰竟然向后一缩,畏惧的颤抖着。
  宝姝转身再去摸,结果烈焰纷纷退避三舍。她心头窃喜,一个猛子向门外冲去,只听“砰”的一声,火舌子扎堆儿向后炸开,竟是烧死了几个鬼兵。
  
  暝玺大惊:“怎会如此?!”
  夜微笑而不语,宝姝早已明白过来,得意的挺直腰板哈哈大笑:“不懂了吧,我身上有火凰之蛹,那可是用来孕育太阳的,冷热不侵!哈哈哈,你这小小鬼火,见了火祖宗自然害怕啦!”
  自打收服了重明,她常常跑去后山雪域修炼法术,每一次回来都被冻得手脚僵硬。想起昕烈有这么个宝贝蛋壳,便借来玩玩儿,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大用场!
  暝玺收起一丝慌乱,嗤笑道:“就算三尸鬼火烧不进去,一直这么烤着,她是没事儿,大表哥您这冰寒之躯能受的住么?”
  夜微假意叹口气,拭了拭额头:“是受不住,所以,这火也该熄了。”
  话音才刚落下,方圆之地倏然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覆了一层又一层,火舌子垂死挣扎了许久,最后化为缕缕黑烟。
  暝玺率将士纷纷后退,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夜微踱步到门外,抓了把雪,对着半空挑眉道:“你若再迟些,赶来喝蛇羹吧。”
  
  宝姝好奇的抬起头,接下来的场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彼时,在那冰火两重天的惊魂之夜,在那漫天飞雪的魑魅鬼城,一位华贵公子旋于半空,翩跹而降。锦袍上流苏飘逸,伴着过膝白发随风四散而飞,无数只雪精灵伴着他悠然起舞,绝美之态,宛如梦境。
  可是,说出口的话却生生磕破了宝姝一颗少女琉璃心。
  “他孙子的,这杂种胆子真够小的,本大爷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火光,才将将找个美人玩一玩,还没弄上床,哼!一把火又烧没了!”
  容欢落地后,捋了捋胸前长发,又弹了弹衣服上的雪。
  “冰晶雪魄!”暝玺神情忽变,强作镇定:“九命一族素来不理六界事,琉毓天君却屡次三番与我魔界为敌,莫不是闲的久了,找些乐子不成?”
  容欢正憋了一肚子气,听见这话,愈加怒不可遏:“我老爹是什么人?由得你来嚼舌根!你这小杂种,连自己老子都杀,留你在世上,真是罪孽!”
  说罢,手中白光一闪,幻出一把寒冰长剑。
  
  暝玺一扬手,弓箭手齐刷刷的瞄准他,箭矢飞出,铺天盖地的刺向容欢。
  夜微悄无声息的挡在宝姝身前,神态自若的摇着扇子。容欢嗤笑着旋身而起,长剑一挥,白发一甩,空中鹅毛大雪纷纷变作利刃,将砸来的漫天箭矢迎头击落,“咝咝”化为黑烟。
  “哟,就这点儿能耐不成?杀你,简直脏了本大爷的手!”
  夜微合上扇子,叮嘱道:“师弟,你且小心,莫要伤了旁人。”
  容欢撇嘴,收了剑:“二师兄,你的这些族人分明意图叛乱,你还护他们作甚?”
  夜微扬眉看着暝玺,语气有些冷:“我们冥界将士最为死忠,只恨没生一双火眼金睛,看不清楚眼前这位,根本不是暝玺。”
  此言一出,在场将士无不大惊。
  
  鬼将早在一旁候着,听见夜微说话,立刻躬身走到他面前,捧起一个檀木盒子,凛声道:“大殿下,末将在您所指示的暗道里找到这个。”
  夜微默默点头,打开盒子,拿出一方银令。
  “我冥界素以令牌调动兵马,而令牌则放在只有冥王和各族族长才知道的暗阁里。自从魑魅族长过世后,你们可曾见过魑魅令?他们找不到暗阁,拿不到令牌,只能暗暗杀害世子,借用他的皮相麻痹你们,逼着你们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