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
依姑姑只是叹息。
眼见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蓝希环除了担心之外,已经找不到其它任何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一天的天气极其恶劣,寒风刺骨,吹得众人衣服哗啦啦直响,大雪如纸片般被冷风吹散,砸在脸上,隐隐发疼。
蓝希环忽而想起一句话,最痛苦的不是战场上的士兵,而是在家中等候归人的家属,那种煎熬,几乎可以让人发疯。
这天,天很早就黑了,蓝希环连掰指头的心思也无,只是心神不定地来回踱着步子,不知该怎么办。
空气似乎也漂浮着不安,连风声也变得凄厉起来,天地间有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使人抓狂。大长老大药师等人,如今已经是改站为趴,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冰层上,只为倾听水底的动静。
蓝希环特别想问她们情况如何,但又不敢大意打搅她们,除了依姑姑之外,其余众人的脸色都已不若当初那么平静,连大城主的紧绷的脸都出现了一丝担忧。
蓝希环看在眼里,不但没有解气,反而更加心忧,但除了等,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想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把他们的关系推向深渊,她不能做。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数百号人站在冰湖上,却听不到一丝呼吸声,唯有风在咆哮,雪在乱撞。那雪,就如此时蓝希环的心,空间虽大,却是遍地皑皑,无处可逃。
平时这个时间,尚瑜都已经上来了,不知为何,这一天却迟迟没有动静。
“不行,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蓝希环来回踱了几步,心里不由自主地想着最可怕的后果,在水底,最可怕的不是鲨鱼,而是受伤。血在水中无法凝固,会一直流一直流,直到身体所有的血都流尽。
她被自己想法吓到了,禁不住冷泠泠地打了一个寒颤,冲出帐篷:“别等了,下湖救人”
大城主瞥了她一眼,咬咬牙:“水手原地待命,再等一刻钟,若他再不上来,即下湖搜索。”
一个沙漏悄悄地被放到了冰层上,黑暗中,冰雪发着微弱的亮光,照在各人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惨白。蓝希环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心中的不安感愈扩愈大,如气球般膨胀,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担忧过,那感觉,就像灵魂剥离了身体,失去了依托。
每一瞬间似乎都有一年那么长。
那细细的沙子缓缓流到下方,一刻钟过去了。水底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尚瑜亦没有上来。
蓝希环只觉得自己要虚脱了,但依然强撑着,看向大城主,大城主重重地吐了口气,“下湖救人”
一声令下,水手迅速站到尚瑜有可能呆的水域上方,就在这时,忽而一声清晰的“嚓”响起来。
蓝希环一愣,继而运内力大喊道:“谁在破冰?”
没有人回答。
但冰却一直在响,蓝希环只觉得一颗心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又喊了一句:“谁在破冰?”
依然没人回答。
蓝希环抑制住两腿的颤抖,猛地朝冰块破碎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才跑了几十步,却像完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那般,一颗心七上八下,怀着最大的希望,却又怕是绝望。
只见冰块一点一点地破开,蓝希环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去把所有的冰块都打开,但深吸了一口气,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少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攀住了冰层边缘。
是尚瑜
蓝希环几乎要尖叫出来,但怕吓着了尚瑜,她只是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冒出来。
他似已经耗尽了力气,每爬一步都要喘好大一口气,有无数个瞬间,她伸出了手,随即又缩回去,这时候,她只想让他凭借自己的力气爬上来。
在这瞬间,她突然懂得了一切,水墨城的坚持,还有这个男人的骄傲。
她为这个男人感到骄傲。
尚瑜艰难地爬上岸,连站都站不稳,蓝希环忙扶住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希……儿,给。”尚瑜艰难地扯动着嘴唇,颤抖着伸出手,手上赫然有一颗小孩拳头大小的宝珠,晶莹剔透,在黑夜里散发着温馨的光芒。'霸气书库:www。87book。com'
蓝希环颤抖着双手,捧住这颗尚瑜用尽力气换来的珠子,一滴泪水缓缓从眼中滑下,仅仅一滴,一阵风吹起,那泪水便随风飞了去。
尚瑜幽幽注视着她,一口气散尽,两眼一闭,竟直直后倒去,整个冰湖只剩下蓝希环恐惧的叫声:“不——”
尚瑜是被担架抬回药房的,回到药房时已是昏迷不醒,蓝希环守在床前,一遍一遍地帮他疏血活络,整个人似乎机械化了般。
蓝以环搬了个小凳子,托腮坐在床前,浅浅笑道:“墨墨,姐夫都被你揉掉一层皮了。”
蓝希环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坐着说话不腰疼。”
蓝以环闻言像小孩儿一样笑起来,表情生动得让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他站起来,把她按坐在小凳子上,长腿往床上一跨,坐在尚瑜的大腿上,偏过头,朝她戏谑一笑:“这样更不会腰疼。”
他的衣袍从床边滑下,咋看去,两人似乎连成了一体,蓝希环看着这两人暧昧的姿势,只觉得腹部一阵痉挛,蓝以环平时不是一个邪恶的人,但他邪恶起来时,绝不是人蓝以环伸手取了银针,在尚瑜身体各处扎了几针,摇头叹道:“关心则乱,你怎么会连这个也忘了呢。”
蓝希环眼眶一热,背过身,并不辩解。她只知道尚瑜喜欢她按摩,所以,她只想一遍一遍地给他按摩,直到他醒来。
少时,敲门声起,侍女在门外道:“少城主在吗?大城主有请。”
蓝希环不屑地撇撇嘴,却见蓝以环笑了,“我陪你去?还是我代你去?”
蓝希环摇摇头,叹息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我自己去吧。”
出到大厅,只见大城主端坐在茶几前,没有侍女,没有长老,没有其他人。
蓝希环不待见她,只是淡淡地颔首道:“大城主。”
大城主瞅了她一眼,叹息道:“你可是在怪我?”
蓝希环低眉垂眼:“不敢。”她取出那颗尚瑜给她的宝珠,递到她面前,“给。”
大城主见状,只是苦笑:“这本就是给你的东西。你好好拿着吧。”
蓝希环怔了怔,攥着宝珠的手用力得直发疼,尚瑜几乎用性命换来的一颗珠子,结果竟只是给她玩物,她扯开嘴角想笑,但连笑也笑不出来。
大城主若有所失地瞧了她一眼,又道,“你想离开水墨城?”
蓝希环依然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想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这说明药王谷才是她的家,在水墨城,她根本把自己当做过客。大城主握住茶杯的手忽而颤了颤,茶水几乎要溅出来,她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把茶杯放回茶几上,缓缓道:“那你回去吧,蓝蓝留下就可以了。”
蓝希环一怔:“不,我要和他一起走。”
大城主不答,却从怀中取了一枚黑色的令牌,递给她:“这是以前晴儿拿着玩的,你拿去吧。”
蓝希环伸手接过令牌,只见那令牌通体黑色,但晶莹剔透,竟不知是何等物质所做,正面雕刻着水墨城的标志,而背面只有一个字“贰”。
她要是收下了,也许以后就再也无法和水墨城撇开关系,但水墨城以她母亲来威胁,她心里腹诽,大城主,你狠大城主只是笑而不语。
她心中不舒服,低首道:“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转身回尚瑜那里。
推开门,蓝以环已经不在那里了,却见墨笑站在床前,痴痴地注视着床上昏迷的人,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紧闭的眼眸,他高挺的鼻子,他薄薄的唇蓝希环此刻只觉得心中难过到了极点,仿佛有东西堵在那里一样,透不过气来,心里那片不安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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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077 反将一军
墨笑听到响声回过头来,见是蓝希环,手僵了僵,讪讪地低下头:“少城主。”
蓝希环见她一脸尴尬,心中不忍她难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他没事了,很快就会醒。”
墨笑回眸看了尚瑜一眼,又低下头:“我先下去了。”
蓝希环幽幽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许久,才转身走到尚瑜床前,屋子里静得连他悠长的呼吸似乎都能听得见,只见他几缕发丝凌乱覆于额上,被风吹着微微拂动,有着寻常年轻男子的平和俊朗。
蓝希环瞧着瞧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而一脚抬起,狠狠地踩在他的小腿上,没好气道:“既然醒了,还装什么装?”
尚瑜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倒似含有一缕笑意,“我不知怎么面对她,怕尴尬,只好……”他见蓝希环没有再听,便又道,“生气了?”
蓝希环将脚一跺,斜睨了他一眼,似是要埋怨他却又忍住的样子,最终只说而来一句话,“我讨厌拈花惹草的人”
尚瑜定定地注视着她,招手道:“过来。”
蓝希环依言往前踏了一步。
尚瑜无奈地叹了口气,“再过来一些。”
蓝希环斜睨了他一眼,却再也不肯往前踏进一步了。尚瑜苦笑着坐起来,叹气道:“真的不肯?”
蓝希环这下连看他都懒得看了。
尚瑜见佳人没有反应,只是悠悠笑道:“刚才蓝蓝喊我做姐夫了。”
蓝希环不但没有高兴,视线里反而酝酿出极强的怒气,斜眼瞪着他:“他乱说而已,我都没答应了。”说完,转身出去了。
尚瑜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辜地自言自语道:“唉,女人。”
蓝希环虽然就这样走了,但心里仍然担心他的身体,对大城主要求蓝以环留下来这件事更是郁结不已,她一夜无眠,第二天又跑到药房找尚瑜,令她意外的是,床上空空如也,尚瑜不见了她慌忙跑出药房,急道:“尚瑜呢?”
药师浅笑着回答:“一早就被大城主请去墨临廷了。”墨临廷极少开放,如果惊动到那里,绝非常事。
蓝希环心中暗道,“坏了”出门便往墨临廷跑。远远的,她就看到墨临廷大门紧闭,门口站了两列二十四个侍女,手持玉杖,神情肃穆。
见她来了,侍女齐声行礼道:“少城主贵安”
蓝希环挥挥手,不耐烦道:“让我进去。”
“少城主,请留步”侍女整齐地立正抬起玉杖,与对面的玉杖相交错,“叮”的一声清响,整齐划一,如同环佩叮咚,拦住了蓝希环的去路。
蓝希环不满道:“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侍女只是道歉:“这是大城主意思。”
蓝希环呆立在门口许久,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药房。尚瑜回到药房时,已经是中午了,见到蓝希环,即笑道:“我们现在就回京,好不好?”
蓝希环兴高采烈地收拾好东西,跳上来接尚瑜的马车,车夫“驾”的一声,打马往城门而去。
看着马车越行越远,大城主狐疑地瞧了瞧依然在朝着马车招手的蓝以环,他今天乖得不对劲。
见到蓝以环,众人的第一反应皆是,这个人遇神杀神,见魔屠魔,碰鬼打鬼,不把天下看在眼里,亦不买任何一个人的帐,如今,他这么乖地呆在水墨城,大城主也不由得泛起了一股恶寒。
蓝以环察觉到她探寻的目光,只是浅浅一笑,朝前方走了,只留下风中一串清响,以及他那风华绝代的背影。
下午时分,大城主忽而听到侍女传来消息,尚瑜竟去而复返了。她不解地走出大门,只见一辆八匹马拉的豪华马车停在外边,尚瑜站在车旁,见到随即沉下脸道:“大城主好计谋在下佩服。”
大城主一怔,朗声道:“尚公子何出此言?”
尚瑜冷笑道:“您既已允诺蓝希环与在下回京,为何出尔反尔将蓝以环予在下接回。”
难怪蓝以环会心甘情愿留在城中,原来他根本就是假的,而是蓝希环所扮。大城主顿时明白过来,但她有言在先,只得遵守诺言,微笑道,“他们龙凤胎长得太相似,侍女不小心弄错了,还望尚公子包涵。”她眼角瞥见蓝希环从侧门中闪出来,遂道,“墨墨在这里,尚公子请吧。”
蓝希环蹦蹦跳跳地跑向尚瑜,末了,回头朝大城主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跳上车。
车再次前行,缓缓离开水墨城。车上,蓝希环抱着软枕,眉开眼笑:“哈哈,看大城主那脸色,真是解恨啊解恨”
尚瑜宠溺地刮着她的鼻子道:“你又怎知大城主会放你走?若她把你囚禁起来,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蓝希环得意地笑道:“虽然她看起来很凶狠,但这等事她是不会做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些许落寞,“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尚瑜见她不快,亦不再问,只是含笑道:“墨墨在前方的客栈等我们。”
蓝希环脸色这才灿亮了一些,挽着他的手臂直笑道:“你且和我说说,你那天晚上在水底下是怎么回事?”
尚瑜淡淡一笑,“我本是估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