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
思罢,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又问:“之前救我的人是谁?”
大执事不答,只是垂下眼睑道:“姑娘该知道时自会知道。”她见侍女整理完毕,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去了。
蓝希环气得一脚揣在墙上,这个大执事说得好听,实则是把她软禁起来了。她不甘被困,蹬蹬蹬地跑上二楼,此时天将黑未黑,四下一片寂静,唯有寒风呼号。
站在高处,望着一片壮丽的景色,让她顿生一种无名的失落感,偌大的水墨城,竟无一处可容得下他们。
忽而,寒风过处,远处竟又有细细的衣袂带风声传来。要知道,蓝希环所在的地方在南,那寒风由西北边吹来,侍女即使踏雪无痕,也无法阻止衣袍随风啦啦作响。
蓝希环一心想探清其中的玄机,便按下心头想要离开的念头,下了楼,端坐于她母亲曾坐的案台前,掌灯阅读。
果不其然,大约过了一刻钟,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有个女声在门前朗朗道:“请问蓝姑娘在吗?”
这个声音她并不熟悉,蓝希环坐着不动,似如观音菩萨,安坐莲台。门前的人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应,有些急了,自动开了门便闯进来。
待见蓝希环安然坐在案前,脸上带着微微嘲讽,冷冷地看着那群侍女,她们站着,蓝希环坐着,可她那眼神却仿佛是遥遥俯视着她们、睥睨着她们,让她们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齐齐看向大门。
大门处,墨问身穿大红袍,柳青娘法杖,映衬着容光焕发的脸,整个书房似乎都成了她的个人秀场。
蓝希环斜睨着墨问,也不说话;墨问亦没有开口,只是那锐利的眼睛像要把她一下子穿透。
两人在眼神上狠狠厮杀,转瞬即逝间,似有刀光剑影,厮杀声此起彼伏,周围侍女只觉得眼前凛冽如寒风呼啸,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两人竟是在暗拼内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两人笑容渐渐僵硬,气息亦凝重起来。
忽而墨问微微一笑,但她显然受了伤,微笑时嘴角扯得扭曲:“阁下好身手。”
蓝希环略略调息,冷笑道:“承让了”她的内力与墨问相比,着实相差太远,她为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偷偷吞了一颗“盈心丸”,一颗可以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增加五倍功力,让她能轻巧赢过墨问。
墨问阴沉着脸,冷冷道:“只是阁下胆敢假冒我水墨城的护法,即使情有可原,也理无可恕,来人,拿下”
蓝希环心中暗暗叫苦,那盈心丸威力虽大,副作用更大,一旦耗尽心力,会比比普通的疲倦累上十倍,而且短期之内不能重复使用。她此时已经毫无力气,幸而她脸上还戴着墨意的面具,墨问看不见她的疲惫,却抓住了她假扮墨意的把柄。
伸头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蓝希环遂微微仰起脸,“我随你走便是。”
墨问一阵冷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但她气血受阻,笑得虽然大声,却是底气不足。
蓝希环第一次让她如此挫败,虽然累得只想趴下,却仍然笑得欢畅。随着墨问走出大门,侍女列队走在两侧,名义上是保护她,却是提防她逃走。
一路往北,路上没有什么人,蓝希环不由得奇怪,水墨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当地居民都去哪儿了?为什么来来去去都只有侍女?她们个个都穿着白衣,她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哪一派的人。
就在她寻思之际,前方忽然传来一个朗朗的笑声:“咦?居然有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莫非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蓝希环一喜,这个慵懒、戏谑,带着些许欠揍的声音正是出自墨意。黑暗中,只见墨意活蹦乱跳地跑到她面前,上下前后打量了一遍,而后一把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我的好弟弟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蓝希环只觉得又好笑又感动,任他抱着也不反抗,墨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向墨意,又是作揖,又是道谢,“太感谢你了,居然找回了我多年失散的弟弟……”
墨问嘴角一阵抽搐:“她假扮于你,你竟还笑得出来?”
墨意无辜地耸耸肩,“假的能扮得这么真?”他往蓝希环身边一站,两人神情一样,身高一致,胖瘦统一,其余侍女不由得都偷偷瞅着他们,脸色无法抑制地酡红起来。
蓝希环也不说话,就看着左右护法两人斗法。只见左护法墨意大人嘻嘻一笑:“要是真的,那实在太好了;即使是假的,我也认了。墨意,把她让给我吧,我回去把她好好调教一番,再来见你。”
他边说着边拖着蓝希环走,看似悠闲散漫,脚步却是极快,不到一会儿便走出了数十丈。他回头看了看,看不到墨问的身影,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拉着她狂奔。
这时盈心丸的副作用已经完全显现了出来,蓝希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见安全之后,一口气松下来,登时便撞在他的背上,晕了过去。
墨意察觉到身后的人儿不对劲,暗叹了口气,转回身来,打横抱起她,踏进“意庐”,把她放在床上,一掌按在她背上。
烛火昏黄,蓝希环忽而叫了声:“蓝蓝”从床上一跃而起,墨意在旁边看着,急忙按住她,“怎么了?”
蓝希环迷茫地瞅着周围道:“这是哪儿?”只见房间四周布置得温馨可人,就像女孩儿的闺房。
墨意摸着下巴直笑:“蓝蓝在依姑姑那里,这是我的住处,你睡的是我的床。”
蓝希环呼了口气,斜睨着他道:“恶趣味。”感觉脸上有异,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脸色登时冷下来:“我面具呢?”
墨意笑得愈发无辜:“你假扮我招摇过市就算了,还要怪我掀掉你的面具?”
蓝希环一怔,继而“哼”的一声,撇过脸。她习惯了戴面具,此时只觉得脸上空空的,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墨意坐在床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小宝宝,你听我说,在这城中,墨问只手遮天,若你不露出真面目,她便有千种理由杀你。”
蓝希环气闷地抓了抓秀发:“为什么?”话一问出,她就感觉自己问得太傻,又闭上了嘴。她和她母亲长得极其相像,若是露出真面,水墨城的人必定会认出她来。她转了转眼眸,又道:“今天救了我的那个女人是谁?”
墨意站起来,随手倒了一杯冷水,用内力捂热了,方递给她:“你不会想知道。”
蓝希环一次两次都碰钉子,心里愈发气闷,抡起拳头便捶。墨意任她发泄,只是把头看向窗外,“我们去依姑姑,唯有药房才能保你安全无虞。”
第三卷 085 疑是故人来
蓝希环无奈,只得随墨意去药房。依姑姑的药房是一个极端,冷的地方可比冰灵廷,暖的地方则如三月桃花开时般的温暖入春。
见到蓝以环安全无虞,蓝希环便也放下心来,随着蓝以环到处玩闹,蓝以环对药房极其熟悉,总能把药房闹得鸡飞狗跳。
在丹房里,两人把各种不同的丹药混在一起,害得丹药师欲哭无泪;在草药房里,把各种草药混乱搅在一起,煮出一碗浓浓的药汤,偷偷灌进侍女的水壶里,结果那侍女上吐下泻了整整三个时辰;在炼丹房里,他们把丹药的形状改成小猫,小狗,甚至是小猪的形状,让每个人都哭笑不得也许依姑姑特别慈祥的缘故,蓝希环也不怕她,她也不责备他们,只是含笑道:“调皮的小孩总能长得特别好。”
蓝希环玩归玩,但心里隐隐有一股不安,自从她到了药房,水墨城似乎所有人都忙了起来,但她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忙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这些表面的安静也仅仅是暂时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天晚上,两人正趴在暖玉床上,躲在被窝里小声商讨着以后该怎么办时,忽而窗外有人喝道:“谁?”话音落下,便有打斗声传来,似十分激烈。
两人不解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窗边,开一条窗缝,往外面看去。
只见墨薇丛中人影幢幢,除了白衣即是黑衣,双方正打得天昏地暗,但仔细看下,蓝希环却赫然发现,她们的武功出自同一路——水墨城。
水墨城正在内讧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龙凤胎不约而同地想着,便趴在窗边,仔细地看着,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三更半夜,还不速回去休息?”那声音虽然不若平时的慈祥,甚至带着一丝怒气,但蓝希环还是听得清楚,那是依姑姑的声音。
只见依姑姑微微抬起手,衣袍飘飞,刹那间,雪花旋飞,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蓝希环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依姑姑才是水墨城中武功最高的人待雪花降下时,墨薇依然傲然挺立,但所有打斗的人都已销声匿迹。龙凤胎正咋舌之际,却见依姑姑转过头来,看向他们所在的窗户,“夜深了,你们早点睡。”
第二天一早,依姑姑便来找到两人,亲切道:“等会儿我们去见大城主,好不好?”
蓝希环若有所思地瞧着她,想从她表情中看出什么来,但依姑姑早已千锤万炼,不是她能看得透的主儿。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决定争取自己的主动权,“我们可以去见大城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姑姑长长叹息道:“老身也想告诉你们,但老身更希望,她亲口告诉你们。”
蓝希环眯着眼道:“她是谁?”
依姑姑道:“大城主。”
蓝以环撇撇嘴,与蓝以环相视一眼,“好,我们随你去见她。”
大雪纷纷扬扬,两旁的树枝已经冻成了冰晶,蓝希环从嘴里呼出一股白气,望向身边的蓝以环,两人这次穿了一模一样的女装,走在街道上,赢得回头率无数。
看着那些个个表情复杂、却又竭力表现出喜形于色的颜面和他们打招呼的侍女,蓝希环只觉得好笑,但她笑不出来,她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感,甚至比那次入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执事在前方走着,然后是他们,再次是依姑姑,最后是二十四名侍女。蓝希环原本以为依姑姑是要私下商谈,但当这个水墨城最惯用的排场出现时,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前面的侍女回头笑道:“我们到了。”
墨临廷三个字在风雪中依然挺立。大执事走到紧闭的大门前,半跪着行礼道:“大城主,人已……”她话还没说完,一个黑色人影就随着雪花飘在他们面前,优雅高贵宛如观音,同时,墨临廷大门打开,两列侍女鱼贯而出,个个白衣飘飘,宛如仙子。
蓝希环怔怔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人,突然失声道:“娘”
这句话一喊出来,全部人都怔住了,蓝希环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她的母亲居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那个人脸色微微一变,突然冲上来,紧紧抱住蓝希环,泣不成声:“晴儿……”那瞬间,她似乎见到了妹妹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就如二十年前一样,丝毫没有变。
一股冷香撞进蓝希环的鼻中,蓝希环脑海中灵光一现,但她无暇理会,只是目瞪口呆地瞪着眼前的人。
蓝以环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鄙视地掐了掐她的手臂,把她拉离大城主的怀抱,斜睨着大城主,冷笑如冰,“她不是你的女儿。”
大城主猛地抬起头,两人视线相遇,蓝以环嘲讽地勾起嘴角:“大城主,好{本书来自炫&书&网}久不见。”
大城主似没听到一般,她精致的面容瞬间崩溃,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你骗我,她是晴儿,她是我的晴儿”
蓝希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下子便惊醒了过来,这个人不是她的母亲。她们的面容虽然相似,但城主脸色冰冷、神情疯癫;她母亲却温柔似水,和善待人。
她后退了两步,紧紧瞪着大城主,“娘,是她吗?是她杀了你吗?”直到这一瞬,她才明白,为什么墨意会说,只要她除下面具,就不会有人敢伤害她,其原因是,她和大城主竟也有六七分想象大城主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后退,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继而惊慌失措地冲上去,再次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晴儿,不要离开姐姐,不要”
在场的人也全部都吓呆了,从来没有没有人有见过如此失控的大城主,多年来,大城主高高在上,呼风唤雨,主宰别人生死;但在这瞬间,众人看到的只是一个柔弱而可怜的女人。一个失去亲人而痛哭流涕的悲惨的女人。
“晴儿,你原谅姐姐,好不好?你原谅姐姐……”
蓝希环与蓝以环却似铁石心肠,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我们不是晴儿,我们只是来找你报仇而已。”话淡入纸,却重如雷。
大城主听完这话,就像遭雷劈一样,久久地僵在那里,连泪水也流不下来,久而久之,那泪水凝固在脸上,竟成了一层薄冰。
蓝希环见她神情如此哀伤,只觉得心口一阵收缩,隐隐的疼痛直达手指尖,身体似冷非冷,竟微微地颤抖起来,她忽然感到害怕,她知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