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
又顺手买下了一双男式大棉鞋,将一只藏了,另一只用来装这小胖狗,正正好装上,小胖狗看起来很满意,迅速的窝在鞋壳子里睡着了。
颜丹璧便挎着篮子,捧着跟只船差不多大的鞋继续往山道的方向走,一路上引了很多人侧目……
正盘算着待会儿若“凑巧”见到那书生该怎样搭讪呢,忽然听不远处传来隆隆的车马声,想来是哪家大户眷属之类的要来拈香,因为这声音听起来,车马还不少。
颜丹璧捧着鞋拐上拱桥时想。
下了拱桥,理了理裙边,正要往山道上走,忽然见斜刺里的岔道上来了一队整齐的人马—— 车轻马快,不一时便到了近前,看起来也想往山道上走。
但那架华丽的车撵在转弯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车前车后围随的一众儿锦衣青年也皆勒住了马,一个高大威猛的青年下了马,小跑到车撵旁俯身似是询问什么,颜丹璧被车子挡了道,迟疑了一下正准备绕道而行,忽然,那垂珠的毡帘被人缓缓的挑了起来。
然后,颜丹璧便目瞪口呆的看到了车内挑眉端坐的宸小王爷——
穿着绣龙纹的深色蟒服,头戴黑色明珠暖帽,头发想是都束在帽子里了,越发显得面白似玉,眉长目秀,华贵而威严,只是一张玉面上的神色不是那么的好看,高挑的一边眉毛似是带着一点惊讶。
眉毛下的琥珀眼珠子慢慢的扫视着颜丹璧。
颜丹璧仿若被一个焦雷劈中,小脸儿顿时黄了,手里的船鞋啪嗒一声便掉到了地上,滚滚的滚出了一只嗯嗯呀呀哼哼着的小胖狗。
周围的人脸上的表情便是明显的滞了一滞,只有宸小王爷依旧纹风不动,眼珠先在颜丹璧的脸上转,继而又慢慢的转到了颜丹璧的身后。
在颜丹璧一团发抖的混沌中,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天纶之音唤了一声:“颜弟——”
然后一双温暖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颜弟?是,是万延年来了?
颜丹璧在双重的凌乱中回过身,便直面了另一张绝世的俊脸——白衣万延年衣袂飘飘,半眯着一双桃花眼正笑微微的望着她,真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颜丹璧顿时觉得丹田中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气,一时有点眼泪汪汪。
万延年只摸了摸她的头顶便放开了她,来到轿前见宸小王爷。躬身施礼。
宸小王爷在车撵内,仿佛一尊玉雕的神像,只可仰止不可亲近。垂目望着万延年道:“原来是万侍郎家的公子,本王倒是多年未见你了,今日竟是凑巧——”
便听万延年和声道:“因些微小事,暂来此地走走。不想竟得遇王爷,王爷想是回京路过此处?”又回身指颜丹璧道:“这位姑娘乃是我的旧友,适才想是冲撞了王爷,王爷莫怪——”
宸小王爷并不接他的茬,只又挑眉道:“不知万公子何时回京?”
万延年便道:“也还时日未定,也许就在这三五日内,也许要过了年方回。”
宸小王爷的目光便在万延年同颜丹璧的身上扫了一扫,末了定格在颜丹璧脸上,语气淡淡的开口道:“你的这位旧友,倒是本王的身边人,如今私逃在外,本王既遇着了,便要带她回府,万公子若事已了结,也可作伴一同北上——”
说着,一双凤目又在颜丹璧的脸上打了个旋。
颜丹璧的小脸顿时由黄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黑,一会儿又转了青,显见的内心忧惧惊怒十味杂陈,但有一个意思是明显的,那便是很不愿意同宸小王爷回京——回神马京啊,逃还来不及……
万延年望了她一眼,微微侧过了身子,将她遮住了大半,这方说:“王爷想是记差了,颜姑娘如今乃是在太子府当差,何来私逃王府之说?”
宸小王爷的声音波澜不惊:“万公子既然知道她在太子府当差,想必也知道些别事,本王此番既然遇着了,人自然是要带走的,万公子又何必多言——”
顿了顿,宸小王爷不知为何忽然又转了口风,道:“本王也要在乐安歇几日——”目光越过万延年盯了颜丹璧一眼,“略缓一缓再走,万公子若有闲暇,可否陪本王各处稍作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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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小王爷竟然在乐安歇了下来……
那日的金山寺自然没去成,温雅书生也没见上面。颜丹璧挎着原封不动的篮子,抱着小胖狗,领着万延年回了她在河边新租的宅子。
宸小王爷自被乐安城的州官迎到了衙门里安歇。
颜丹璧领着万延年回宅子的时候,那个心情是激动又忐忑,喜悦又忧伤——万延年来了她自是激动的,可想着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条街上的衙门里就住着宸小王爷,不由得又步履沉重起来。
万延年倒像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背着手替她挎着篮子跟在她身后,瞅了瞅碧清的乐清河,又望了望对面的岳阳书院,夸赞道:“好地方,比我那宅子强多了。”
颜丹璧哭丧着脸道:“再好也住不着了,宸小王爷已经找上门来了……”
忽然又想到了他的从天而降,便疑惑的问:“万兄你怎的这么巧,恰恰的那时也在金山寺下面?”
万延年将篮子扔到了半空中,又转了个身接住,皱了眉头道:“巧什么巧?我为了找你这些日子腿也差点跑折了,好容易找到你这宅子,又打听你去了金山寺,这方赶了去相见,便正好撞上了呗”
不等颜丹璧答言,又道:“不要急,我并不是为了殿下来找你,我此番来打的是做生意的幌子——皆因我估量着你藏也藏不深,早晚叫人给得着,看在咱们穿过一条裤子的份儿上,我好歹来瞧瞧你,顺便提醒你别落了别人的套儿”
颜丹璧如今最怕的就是听“套儿”这俩字,因此忙问他又发现了什么事。
结果万延年只模棱两可的说:“我担心的事儿跟你担心的不同,所以你不必惊慌——”抚慰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可是万延年越是这样说,颜丹璧越是不放心。
小脸皱成了苦瓜。
到了家里,颜丹璧也无心做饭,拿出篮子里准备敬神的一堆糕点请万延年吃。
万延年嫌弃的推了开去。说:“你身上可是没钱了,平日就吃这些东西?罢了,过会儿为兄带你出去吃好的——”
如今吃好的也不能解颜丹璧的忧愁,她依然愁眉苦脸的逗弄着怀里的小胖狗。并蹙起了秀丽的小峨眉道:“你说,我要不要趁现在赶紧打打包再换个城住?”
万延年一听,乐的一口茶呛在了嗓子里,道:“颜弟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能折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宸王想找个人还不容易。”
修长的手指在手帕上擦了擦,这方接着道:“我看你只有叫他利用完了,他方能放过你。一个活生生的公主的存在,显然比一个死去的公主更能证明圣德皇后当年做的事,所以,你对他来说是十分的重要呢……”
“圣德皇后可不是仁弱的妇人,因圣上如今的精神儿一日不比一日,朝中的大政已经半数在皇后手里,想除掉她可不容易,但不除掉她,又怎能削弱赖家的势力,阻止他们干政呢?”
“想除掉皇后,总要有个叫天下信服的理由,这才好诏令众人。而这个理由,如今只有你这个惊天的身世最得当了——”
万延年头一次认真的对她分析了一番时局。
颜丹璧听了便沉默了……
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在颜家小院里挖出来的、后被宸小王爷重金买走的簪子,那簪子万延年曾见过的,颜丹璧想起了万延年看簪子时的神情,忽然怀疑起来,便问:“万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嗯,我是说——比如我是个公主,或者宸小王爷正在寻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之类的?”
万延年痛快的答应了一句:“是”,又说:“不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贴……活活……热闹的快来鸟……么亲们……
三人对坐
颜丹璧询问万延年是不是早就对她的身世有了怀疑?还是专门到颜家村调查她的,比如接受了太子或者皇后的委托之类的?
万延年摸着下巴说:“颜弟你想多了,为兄千真万确是意外的碰上了你——”
“至于你的身世——你那根簪子还真叫我起了疑心,我原同你说过,我自小同太子尚懿一起长大,也算是长于圣德皇后跟前,圣德皇后有件宝物,模样同你那根簪子一样,只是那枚珠子大了两倍,殿下小时曾偷来玩耍,在前殿遇上了苏学士,方晓得这珠子有个名儿叫‘子母珠’,一大一小,那枚是大的。还有一枚小的却不曾遇见过。因这珠子和簪子的模样十分罕见,是以我至今记得,后来——便见了你那枚簪子……”
颜丹璧一边听,脑海中一边翻腾出颜家娘亲临死前说的话,又想起那夜在颜家小院里挖出的男婴的衣裳,更兼这枚簪子,林林总总加起来,越发坐实了自己如今这个身子就是那狸猫换太子大戏中的主角之一。
虽然以前也深深的怀疑过,但总没有此次坐的更结实了……
因此她顿时觉得心头压上了另一块大石,且这块大石跟宸小王爷或者太子那块都不同,这块是实实在在,不可移动的,是沉重事实的力量。
颜丹璧这个人虽然比较能折腾,但是她最喜 欢'炫。书。网'的其实是简单,对,简简单单,不用动脑子,不用使力气的生活一直是她的向往,就比如她的终极目标——培养潜力书生相公,以换取将来的富贵安闲的生活,也是何其的简单自然,何其的省心省力啊!
可是万一自己是那个可怜的三公主就不一样了,这里面复杂啊,阴风浊浪、沧海浊流,颜丹璧只望一眼就要头晕目眩了,哪里还有力气在里面活下去,更别说富贵安闲的活下去了……
因此,颜丹璧理出了这个事实之后,只觉得一口恶气憋在胸口,直憋得脸色发青,差点晕过去。
思前想后,埋怨万延年道:“万兄……你既然那时候便怀疑我的身世,干嘛不告诉我?害得我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更何况,还是你把我带回京城的,如果我不去京城,就不会去成宸王府,如果不去宸王府,也就没有如今的烦恼了,现在可好——”
万延年任她埋怨,眯着眼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十成十的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倒笑了,说:“这事儿说来也话长,你二三月里不是大病过一场嘛,还差点死掉,后来你的爹娘也暴病而亡,你不觉得有些奇 怪{炫;书;网}吗?如果是疫病,为何死的只是你们一家子?”
见颜丹璧一副转过弯来的表情,便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接着道:“你放心,据我所知,圣德皇后没再派人查你,想来当时那个药量一定足够置你们一家子于死地了。即使查,也只能查到你参了军,后来散伙时你是从风陵渡走的,王五他们活下来的几个也都以为你已死在了那夜的夜袭里,除了路上偶遇的王小三,再也无人知道你随我来了京城。”
“之所以邀你来京城,却是因顺脚,一是生意上的要事要办,另一个我往年也都是此时来京给家父请安。所以便拦着你回颜家村,带你进了京。原本这样也就罢了,谁知道你后来又到了宸王府,这也只能说是天缘凑巧了……那时我想,即使宸王会利用你,也未必会送你进宫,你也还是安全的,而你若真是公主,我也没权利一直阻拦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
一席话说得颜丹璧身上凉了又热,脸上红了又白,竟是无话可答。
末了只能咽了咽吐沫,感激的道:“原来万兄你当日将我送回风陵渡就是为了这个事儿,也难怪王小三一直没来找我,一定是你也叮嘱过他什么了吧?咳……万兄,我往日一直不知情,还真得多谢你,一直帮我。哎,都是我自己不好——”
颜丹璧很少自责,因此此时想说几句抱歉的话,竟是一时找不到措辞。
万延年捻了一点点冷掉的米糕放进嘴里嚼着,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说:“唔……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看咱们还是将院子里的鸡杀一只——自打你进了宸王府,为兄这些日子来吃甚么也没了味道——只想着那碗鸡汤……”
说着,竟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要不是有兔子吃窝边草的嫌疑,颜丹璧瞧着他蹙着眉头的引人模样,一时都很想在他脸上啃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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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两个人跟在万延年的宅子里时一样,一个拿刀一个舀水端盆,配合默契的将院子里最肥的一只黑脚公鸡宰杀拔毛,清洗干净。一会儿院子里便飘出了香浓的鸡汤味儿。
颜丹璧在院子里洗着汤碗,看着在屋内点烛的万延年那朦胧修长的身影,恍恍然的竟有了家的感觉——俊美能干的男人,疼人又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