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
的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收好金子,坐下了。
靠,救命之恩谢一句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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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平息,颜丹璧有些郁郁的(主要为了金子)也坐下来,拿起蛇肉串继续啃,一边将裂开的衣襟仔细的掖了掖,两人这么并排着坐,走光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那人微微向洞外侧过头去,也拣起一串熟蛇肉,若有所思的吃着。洞里洞外只有枯枝燃烧的劈啪声和外面哗哗的雨声。
颜丹璧觉得这空气沉默的有点压抑,又愁着如何才能找到大部队,盘算了半晌,新仇替了旧恨,她便忘了刚刚的不快,想起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姓,便道:“哎?兄台贵姓?看兄台一副书生模样,却是因何从军?”
那人闻言眉头又动了动,半晌道:“因我祖上乃是惯从军的”
“哦,家里是军户”颜丹璧思考着,原来是苦出身呢。心里喟叹了一阵,又闲聊道:“军户不自由,我跟一般人不一样,要求比较低,我从军倒是只为了这几天能吃饱饭,我爹娘死得早,我又不会种地,不会做买卖,呃,也不会读书写字,吃完了家里最后一碗米我就来打仗了”
哗哗的雨声中,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颜丹璧抬头,却见那人还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只是在紧小腿和手腕上的皮胄。
颜丹璧忙问:“咦,兄台,大半夜的何不把这些什物解下来轻快?”
那人继续有条不紊的系着带子,慢慢道:“你难道打算在这里做俘虏不成?此时夜深雨大,还不快走”
颜丹璧闻言连忙爬起来,也拿起竹铠甲披挂上,依样扯了块布条子将小腿和胳膊缠了缠,望着自己的一双赤脚却犯了难——在这树林子里进进出出两三趟,两只脚已经被划得惨不忍睹。脚底板上还扎了好几枚木刺,此时歇了半晌便肿起来,一碰地面便钻心的痛,颜丹璧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这人也注意到了颜丹璧红肿的双脚,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看洞外,似乎已经很着急走,回头见颜丹璧一站起来便呲牙咧嘴,两脚仿佛踩在刀刃上,忍了忍,还是道:“给你一炷香的时辰,快挑净了!”说着便站到洞口看雨,不耐的等待。
颜丹璧闻言呆住,不知道该感激他的等待,还是愤怒他的态度,但想想此时不是怄气发火的时候,便真坐在火堆边,拿出小腰刀就着火光挑木刺。
然而哪里是这样好挑的,木刺扎的深不说,一个人给自己的脚底板挑刺,总不是那么便宜,颜丹璧试了几次便愁眉苦脸的叫那袖手旁观的小兵:“兄台,对不住了,可否替小弟挑一挑?”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人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皱,脸色发黑。
半晌只见他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忽然一弯腰将颜丹璧拎起来,夹在腋下便转身便迅速的冲进了雨幕内。
颜丹璧冷不防被人凌空抱起,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叫。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便觉的嘴巴鼻子里俱呛满了雨水。虽然这人是在帮自己,只是不知为何,捂着鼻子雨中凌乱的颜丹璧心里对这人就是感激不起来……
任谁这样头朝下鼻孔冲天的被人夹在腋下,行走在暴雨中,恐怕也感激不起来吧,且,颜丹璧隐隐的还觉出了另一层别扭——一,自己这状态像个女人;二,这人的态度明显当自己是个累赘。
这两种感觉,此时此地显然都不怎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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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人的方向感可真不错,在这样的雨夜里竟能行走自如。
穿过大半个树林之后,上半身倒空的实在难以忍受,她忍不住伸手想攀一攀对方的肩膀,手伸出去乱抓了抓,却忽然在对方的后背上摸到了一枚硬硬的东西,颜丹璧疑惑的用力按了一下,那人的身子却顿时剧烈的一晃,而她自己也差点被扔出去。
那人踉跄了几步之后,一用力将她掉过头来,并低声威胁道:“再乱动你就下来!”
颜丹璧自然不敢再乱动,不过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心里十分的疑惑不解。
又走了百十步的样子,那人果然便将她一把扔了下来,然后依然一言不发往前走,颜丹璧连连遭人嫌弃,也窝了一肚子的火,此刻便爬起来 自'霸*气*书*库'己一瘸一拐的勉强走,好在从这一片开始,都是厚密的草坡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山下。
山下的生番营果然一片沉睡的迹象,巡营的人也都偷懒躲在营帐里聚着烤火取暖,两个人下了山,在夜雨的掩护下鬼影一般悄无声息的穿过了大营,直往东南方风陵城城而去。
墨云国的队伍退的话,也就只能退到这里了。
到了城下,天色已经大亮,雨也停了,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互不理睬,各奔一个方向去了。
颜丹璧奔的是城西的一座小山头,那山上营盘插的是她所在步兵营,陈将军的旗色。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颜丹璧浑身暖流涌动,满脑子里都是军营里的热汤大饼,还有温暖的大帐和破草席……
开花的屁‘股
城西的步兵营看起来倒没有多少战败后的颓丧,至少在颜丹璧眼里还和前几日一般,是一种整齐有序的军容。
营门当值的守兵正好是她相识的,所以连腰牌也免验了,守兵直接给她指了指她所在行伍的位置,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挤眼一笑道:“颜老弟,你昨儿又溜到哪座山头儿上了,咋今儿才找回来,哈哈哈哈哈!”
临阵脱逃的名儿颜丹璧在军营里那是头一份儿,要不是旅帅和她是一个村儿的,估计这几个月来屁股老早开了几次花了。
面对守兵的嘲笑,厚脸皮的颜丹璧翻了个白眼给他,一本正经的道:“少胡说!我是追敌军掉向了!”结果身后爆发了一阵更激烈的窃笑。
颜丹璧佯装没听见,拖着烂脚一步一瘸的直奔营房去了。
因此时正是早饭时间,是以许多士兵都捧着碗来来往往的,瞧见颜丹璧丢盔卸甲的走过来,便都打量几眼,颜丹璧抓着几个问清了老五猴子(颜丹璧和他们一个伍)他们所在的营帐,便急急的奔了去。
转过了几个弯,果然便看到老五、老张、猴子、大个几个正蹲在一堆马鞍子前,捧着饭碗吃的正投入。
颜丹璧顿时热泪盈眶,瘸着扑上来喊了一句:“老五、老张、猴子、大个!”四个人抬头一看,差点扔掉饭碗,老五大手一挥,推开颜丹璧抱怨道:“哎?哎哎,莫太近了,碗里有汤!你这是打哪儿回来的?哟,没缺胳膊断腿啊?命还挺大……老万还以为你给番子捉去了,听说昨儿晚上一直借酒消愁呐,你快瞧瞧去罢!”
说着回身指了指营帐里,便又忙着对付碗里的菜汤了——逃跑什么的,颜丹璧是惯家,自己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颜丹璧听了老五的话,全身却一阵热流涌动——想不到万延年对自己竟这般仗义,被人惦记的感觉可真好。
遂忙瘸着脚奔到帐篷前,掀开帘子,满心欢喜的左右一望,咦,没人呐?
撤出身来问老五,老五搔了搔耳朵道:“想是在后头,你去后头找找罢”说着指了指后面的一个大黑帐篷。
颜丹璧瞧了瞧那帐顶的罗圈,便知道这应是旅帅李麻子的大帐,不由得有些踌躇,转而又听见里面有热烈的谈话声,隐隐似乎也有万延年,便壮着胆子走过去,从门帘里望了一眼。
万延年果然在里面,敞着怀,同几个卒长聚坐在一张竹席上正大说大笑,满面红光、神采飞扬,哪里有半点老五所说的“忧愁”之态?颜丹璧一望之下不由得僵了僵,心头一时泛上种种复杂的感情,例如失望、憋屈、郁闷、窝火、伤感、自艾自怜等等等等。
长吸一口气正欲往回走,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本营的王小三,正圆睁着一双小豆眼,满眼惊喜之色的望着自己。王小三是曾经和颜丹璧一起窝在乱石窠子里躲过箭雨的,乃是志同道合之士。
此刻他一脸惊喜的拍了颜丹璧一巴掌,咋咋呼呼的叫道“哎哟哟,颜老弟,真的是你?!”
王小三是有名的尖嗓门,这一声叫出来直像刀子一般,刮着颜丹璧的耳膜。她忙竖起指头“嘘”了一声,勉强咧嘴一笑道:“是我,是我,我先换换衣裳去,改日再细聊啊,王兄——”
“兄”字还未落地,便听“霍”的一声,身后营帐的帘子被人大力掀开了,有人快步走了出来,接着便听到万延年那千年不变、百转千回比妖精还要妖上三分的嗓音道:“颜弟!你终于回来了哟……”
下一秒一道身影嚓的一闪,万延年那张惑乱众生的千年妖孽桃花脸便出现在了眼前。颜丹璧先被他那一声尾音无限长的“哟”雷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又瞧见了他的装扮——散着头发,袖子高高的挽起,衣襟半掩,细腰紧扎,长筒马靴又黑又亮,整个人利落中带着慵懒,七月的晨光照在脸上,真是风情又妖娆。
好花好耀眼,颜丹璧忍不住默念“作孽”二字几遍。
然后方一把拉起万延年的胳膊,低头便往自家营帐的方向扯,嘴里一边小声道:“万兄,快走快走!莫让李麻子瞧见我——”
——旅帅李麻子当然早就瞧见颜丹璧了,此刻已不紧不慢的出了帐子,抱着膀子,顶着一张面瘫似地锅底脸望着颜丹璧的背影,浓眉锁成川字型……
颜丹璧拉万延年回营帐,正好张五猴子他们也吃好了饭,都聚在了营帐里,颜丹璧的一双肿的猪蹄般的脚顿时成了众人询问的重点。
面对大家应接不暇的询问,颜丹璧只含含糊糊的应答着,毕竟,当逃兵也不是什么有脸的事儿,没那兴致谈太多。
问大个儿要来长针(大个儿参军已久,身上诸般家伙俱全),她一屁股坐下便开始挑脚刺,一边不忘扯住万延年叮嘱:“万兄你千万莫走,一会儿李麻子准来提我,你还得替我求情……”
万延年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一把扇子,刷拉展开,慢慢的摇着,眯着桃花眼道:“颜弟,你说你晚上从生番营里走的?这话你最好别对李麻子说,李麻子最多疑——那生番营啊……”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继续道:“别说是你,就是李麻子自己去,怕是也不能穿行自如。你不晓得蓝喆王治军最严的么?”
蓝喆王就是那个好将俘虏下油锅的生番王爷。
颜丹璧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仔细一琢磨,这话听来竟十分有道理——自己一个最末等的小卒,竟能从插翅难飞的敌兵营里安然归来,这事确实难以让人信服,若被人怀疑是奸细,那后果将比临阵脱逃更严重十倍,没准儿就被自己人下了油锅……
想及此处,颜丹璧不由得又热出了一身的汗,挑刺的针也差点戳到手上去,忙停下手,将自己还遇到了一个溺水的小骑兵,是那人带着自己趁着雨夜逃出来的的经过对众人讲了一遍。
众人听了,均是将信将疑的神色,颜丹璧有点发急,拉着万延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信你回去打听打听,那人是你们骑兵营里的,高个子,白皮肤,长眼睛,束着头发,眼睫毛又黑又浓的——”
猴子他们一听,顿时哈哈笑起来,说:“颜老弟,你莫不是淋了一夜的雨发烧了罢,咱兵营里可不养这样儿的人,还白皮肤,黑睫毛,除了不是人的老万,就这个天儿,在日头底下站一站就得黑成高粱面儿窝头……”
颜丹璧很泄气,不耐烦的挥手道:“懒得同你们辨,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真的了——那人八成也和我似的,说不好一会儿挨板子我还能和他站一起,到时候你们看着就是了!”
众人闻言俱道:“说的也是,今儿这顿板子怕是躲不掉了,哈哈”竟是一个个的幸灾乐祸。
只除了万延年,万延年捻着扇子柄,倒是一副认真回想的模样。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敲着帐子喊万延年的名字,说骁骑校魏将军寻他议事,叫他快些去。颜丹璧顿时慌起来——万延年要走了,过会儿自己这板子准挨定了。忙站起来揪住他衣襟。
万延年瞧了瞧她的神色,扑哧一笑,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行止,摇着扇子道:“颜弟,这次为兄可不能救你,挨过打的兄弟们肚子里都憋着气呐,你多少也要挨一次不是?”
说罢,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头便去了。
万延年刚走,小卒长便来提颜丹璧——
临阵脱逃、屡教屡犯,按律,罪已当诛,李麻子忍无可忍,又怕连累到自己,因此此次再不愿包庇。当众宣布革去颜丹璧半年薪水,杖责三十军棍,还要人在辕门处示众一日。说,念在她是自己寻回来的,这次且饶了死罪,留待日后立功,如不能立功,再杀不迟。
果然是刚正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