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
原来尚懿是赖家的人——赖皇后大兄赖武年之子。
怪道和赖皇后如此厮像。原来赖皇后当年有孕时,早已诊出了是个女胎,因感到当时的圣上对她愈来愈疏远,一心只铺在锦贵妃身上,怕是再难有受孕的机会,因此百般焦虑,恰好此时兄长赖武年的第三房也有孕,比赖皇后的只大两个月,且是男胎,赖皇后便打了掉包的主意。
只是赖武年的第三房小妾怀的是个男胎的消息,亲朋眷属之间多已知晓,赖皇后不好直接将公主放到哥哥家养,若放在别人家里——京城只偌大的点地方,放在谁家也不保险,因此只好狠心扔掉。
当时抱公主出来的婢女是同赖皇后从小儿长大的,不忍心小公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扔了,以后赖皇后想看一眼也不能。因此自作主张的同一对逃难的夫妻做了交换,用小公主换回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黑小子,且留下了那对夫妇的姓名籍贯,以备日后寻回公主使用。
而换回来黑小子,则约等于人质,跟那对夫妻约法三章一般说了许多的不可行之事,那对夫妇听说能让自己快饿死的孩子过富人家的生活,无不遵从。
那黑小子养胖了之后,便净了身,放到了赖皇后跟前做杂役。后来便服侍太子尚懿,就是颜丹璧在太子府时很熟识的小太监王顺。
当然,那对夫妇就是颜丹璧这个身子的爹娘,颜氏夫妇。那记录好的籍贯,十分方便赖皇后后来去杀人灭口。
听到这些之后,颜丹璧感觉很无力,当时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问宸小王爷:“我,到底是不是赖皇后生的?”
宸小王爷此时方不瞒她,说:“告诉你你可不要伤心——你确实不是颜氏夫妇所生,当然也不是赖皇后所生。当年如玉(赖皇后的大丫鬟)同颜氏夫妇做交换时,曾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他们一定要养活那孩子,也就是三公主。大约还说了些挟制他们的话,总之,颜氏夫妇带三公主回乡之后,靠着如玉给的银钱慢慢的立起了家业,只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三公主便染了恶疾,一病而逝。颜氏夫妇大约很害怕,因此从异地买了一个面貌相仿的女婴回来代替三公主,那个女婴便是你——”
呃,好吧,颜丹璧躺在木床上,两眼忧郁的望着屋顶,原来 自'霸*气*书*库'己这个身子是这么来滴,替身的替身,好可怜的身世啊……
宸小王爷说了这番话之后还问颜丹璧想不想见她的亲父母,说她的亲父母虽然已经老迈,倒很有些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如今都在云州曲水镇芙蓉村一带居住,倒已经是个繁盛的大户了。
“你本姓乃是姓于——”宸小王爷这样告诉她。
颜丹璧沉默着想了很久,摆摆手说:“算了吧,这事儿以后再说,我,我也不想改名——”
这个身子虽然是这么个身世,但她颜丹璧是另一个灵魂,基本不能融合这个身世,因此并没有多少感伤之情,只有听了一个冗长的八卦故事后的放松和倦怠。
当夜她竟很快就安稳的睡过去了——果然不是三公主,果然和宸小王爷是陌生人,这样就好……
到了第二日,卫塬出去了一趟,回来擦着汗告诉了两人一个坏消息,陈将军被俘了,那两万兵死了一半,还有一小半同时被俘。尚懿派出的大批搜索人马已经将视线转向了山野之地,恐怕没几日就要搜到这里了。
得搬家换地方。
颜丹璧瞧了瞧宸小王爷的伤口,大夫说这伤得静养,不能多运动,难道三个人要去荒郊野外躲避吗?
荒郊野外没去成,三个人倒去了城里……
宸小王爷说既然他们搜过了城里,那么城里一定是干净的了,咱们可以回去住着。
于是,当日下午,在和煦的暖风中,村姑装扮的颜丹璧和农夫装扮的卫塬一起赶着骡车(买的方大娘家的),拉着桃花杏花梨花大把的杜鹃花进城了……宸小王爷躺在花丛中,盖得严严实实。
到了城门口,要进行例行检查,卫塬上去塞了一把铜板之后,守门的根本就没检查车子,便放她两人进去了。
搞得一直严阵以待,紧张不已的颜丹璧连连咂舌——难道是她和卫塬长的太乡土了?这守卫竟一点都不生疑的,卫塬抖了抖缰绳说:“咱给的是一把铜板,要是给一锭银子,他们保管就生了疑心了,进城出城的人,多有带些私货的,递小钱是常事。”
说着给了青骡一鞭子,大板车辘辘的像最繁华的一条街驶去。
卫塬的办事能力果然是强的,颜丹璧守着骡车打盹的功夫,他已经选好了落脚地,付了钱,并采买了大宗的起居用品,然后方来接颜丹璧和骡车。
骡车走街串巷,神不知鬼不觉的停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移开花枝之后,藏在里面的宸小王爷笑眯眯的下车,携着颜丹璧的手同卫塬一起进了宅子。
卫塬卸了车子,把大青骡赶到街市里去处理……颜丹璧还是十分的不放心,再三再四的从宸小王爷口中确定了这里的确是安全的之后,她方安下心来收拾宅子。
这宅子也不知道能住几日,颜丹璧只简单的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卫塬采买的东西倒十分的齐全,她一个人忙前忙后的挂帘子,摆桌椅,铺设繁华锦簇的大地毯,又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日用器具,这方坐下来休息。
宸小王爷在车上颠簸了一路,大概又挣到了伤口,因此有些虚弱,只坐在一边养神,不时对颜丹璧说:“这个不用理,”“那个先放着吧,等卫塬回来收拾,”“罢了,过来喝口水这么重你拿得动吗?”
最后忍不住站起来说:“我来帮你——”然而一动便扯动了伤口,又痛的皱眉头,只好又回去坐下。
颜丹璧其实挺怕脏,到底都擦了一遍才停下手休息。
宸小王爷递了杯茶给她,将她拉过来亲了一下嘴唇,说:“晚饭想吃什么?这些日子我瞧你饭也没有吃进多少去,可是嫌没有肉吃?”
颜丹璧闻言小小的羞愧了一下,她吃不下饭主要还是因为担惊受怕,一会儿怕宸小王爷暴露殃及鱼池,一会儿又怕尚懿的人找来抄个满门,更兼陈将军失利的消息不时传来,折磨的她寝食难安。
当然,方大娘家的饭菜太清淡也是一个原因之一……
当下颜丹璧掰着手指头数出自己想吃的:小鸡炖蘑菇,大块红烧肉,油炸小黄鱼,虾仁炒鸡蛋,还有西红柿蛋汤……
这是她在桃花村喝粥的时候脑子中常常回放的几个菜,宸小王爷听了眼睛更眯了起来,说:“好,等卫塬回来让他去买——”(可怜的,一个人当仨使的卫塬)
晚上卫塬回来,汇报了一下外面的情形之后,又将颜丹璧剩给他的活都干了一遍,出去了不一时,果然拎回了两个大饭盒。打开来,里面热气腾腾的是刚炒出来的饭菜,颜丹璧要的那几样样样俱在。
一时摆上饭,宸小王爷居首,三个人一起坐下来用饭,最后是颜丹璧跟前啃的鸡骨头最多。
饭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儿,已经近二更天了,颜丹璧坐了一路的骡车,颠簸的十分困倦,因此便早早的去理好的房间内睡了。
睡到三更天起来方便,发现厅里的灯还亮着,宸小王爷披着长衣,还在和卫塬说话。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浑身酸麻的起来,发现宸小王爷还坐在厅里,桌上的蜡烛烧的只剩了一滩烛泪,卫塬倒不在了。
听到颜丹璧的脚步声,宸小王爷卷起手中的长卷,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伸手一揽将她揽在了怀里,问:“昨夜可睡的好?”
颜丹璧睡眼惺忪的,一起来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紧密的拥抱,体内好像有股小火苗在窜,脑海中又冒出了那行小字:“我们做了吧做了吧……”
转转脑袋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之后,颜丹璧声音含混不清的问:“王爷你,你昨夜没睡么?卫塬呢?”
卫塬昨天夜里已经离开了俞州城,自然是宸小王爷的命令。
宸小王爷安慰她说:“再耐烦些,在这里住几日。只是不可出这宅子,这次可不许再胡闹,不是闹着玩的。缺什么,我自然替你买——”
大宅子里就剩了两个人……
在大宅子里幽闭着,宸小王爷每夜都睡的很晚,有时候晚上还会出去,但无论如何,在三更天的时候总会回来。
有一夜他回来,发现颜丹璧一脸害怕的点了很多根蜡烛在等他之后,出去的次数便少了些,即使出去,也必在二更天之前回来——空落落偌大的一个宅子,一个姑娘家自己住确实挺怕人的。
颜丹璧知道宸小王爷忙的事关乎两个人的身家性命,因此从不添乱或者乱打听,只在担忧上来时候问宸小王爷一句:“我们会不会被抓到?”
宸小王爷每每被她逗笑,然后一脸诚恳的宽慰她说:“放心吧,不会”然后摸一摸她的头发抚慰之。
颜丹璧也就暂时安心。
宸小王爷虽然被困在了俞州城,外面的卫老将军和周王武赵等几个将军却是没闲着,依然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攻城略地,寸土寸步的歼灭赖氏的主力。赖皇后对宸小王爷的恨意无处发泄,只好变着法子的折磨锦相一家,宸小王爷闻听后玉白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仇怨已结,便是越结越深。
民众对于这场政变,并不知道底里,但因为听说这皇后曾经试图弑杀亲生的公主,憨厚的老百姓还是觉得这女人很恶毒。
又兼赖皇后为了早日除掉宸小王爷,结束战乱,故而大肆的征召壮丁入伍,摊派粮饷等,更惹得民怨沸腾。
宸小王爷的兵不如赖皇后的多,粮草军饷一半是早就囤积的,国家正规分派的粮饷。另一半多是俘获的战利品,便是民间征集,也是按价给付过的,因此所过之处,倒没怎么扰民。甚至还有些农户专门收割青草,打捆的卖给宸小王爷的军队,以此赚些小钱养家糊口的。
宸小王爷说:“民心很重要,名正言顺,民心所向,大事方能得成”
颜丹璧觉得这个“名正言顺”要用上自己才能达到,因此又有点失落,想:宸小王爷把自己留在身边,到底是利用自己的成分更多一点还是喜 欢'炫。书。网'自己的成分更多一点呢?
她觉得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宸小王爷不想利用自己。
因为这个想法,她好几天都懒懒的。
又过了几日,卫塬倒忽然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人来,都是颜丹璧不认识的。
当天夜里,颜丹璧便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被卫塬带了出去。
临去之前宸小王爷拿出了一枚玉坠放在她手里,说:“璧儿,这里已是不安全,过几日要有大变动,你先随卫塬走,不出十日我定去见你——”
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便将她放到了马背上。
车子当夜便出了俞州城,颜丹璧真要怀疑那些电视剧是怎么拍的,什么叫门禁森严啊,原来不一定要大打出手,总是有办法来去自如的啊……一行人穿着兵服接近了城门,卫塬悄无声息的就抹断了守卫的脖子,小侧门轻轻的打开,等打盹的守城士兵们发现异常之后,两个人已经跑出了射程,转眼便消失在了夜雾中。
卫塬带颜丹璧也并没有去别处,只跑了一天的路,便进了一座大城,城上镶刻的大字是“洪湘”,原来已经到了宸小王爷的地盘。
一个周姓的将军接待了两人,还将颜丹璧接到内府安置,颜丹璧惊魂甫定,问了卫塬才知道,宸小王爷留在俞州是要做内应——不知不觉中,他竟在城里安置了一批兵马,不日就要开战。
颜丹璧换下了风尘仆仆的衣裳,心内默叹,这仗不会跟平定三番似地,打个十年八年吧……无限的惆怅……
然而在这无限的惆怅中,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惊喜便是——她竟然遇到了她的万兄,万延年!
颜丹璧洗洗刷刷干干净净之后,正被人领着要到衙门前的饭厅里去吃晚饭,转过一丛花木,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周将军等几个将军丛中谈笑风生。
那声音那姿态那挺拔的身形,不是万延年却是哪个——且这一幕也十分的眼熟,俨然就像当年她从风陵渡的树林子里逃回来时,在李麻子的大帐里见到的万延年的情形。
当下这一载多混乱的日子仿若浮云,一吹即散,又回到了当年简单又豪迈,痛苦并快乐着的日子……
颜丹璧满面惊喜的穿过花丛,来到凉亭下叫了一声:“万兄!”
谈笑声顿停,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她,锦衣长发的万延年也转过了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贴……么亲们……活活……
几个月不见,万延年似乎黑了一些,一身华丽依旧的暗金色袍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颀长的腰身,墨色的长发散在暗色的流金花纹上,头顶繁复的发式用一枚新巧别致的水色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