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或不爱没关系






我听见了,皱眉头,一时叫我怎么改嘴啊,我都叫习惯了,最疯最私密的时候我都连名带姓的叫全名。真让我叫他宪奕,还不如酸死我算了。

“我叫你别的行吗?那两个实在叫不出口。”

“叫什么?”

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来,就随便说叫西曼得了。

“敢!”他人高马大的,我踩了高跟鞋也得仰视,他眼神一变我马上就知道要识好歹,勉强着自己叫了声宪奕。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电梯,他听了还算满意没再说我,电梯到了顶楼,我们像神秘情侣一样进了一条两面全是玻璃的走廊,走廊很窄,肩并肩好像走在红毯上的感觉。快到尽头的时候,他揽上我的腰,在我额头上亲了下。

“不许叫杨宪奕!”

我努努嘴说知道了。

推开一扇玻璃门,朝九晚五的正常昼夜消失了,大厅一半是很暗的舞池,一半是觥筹交错的吧台,响彻动感的音乐。

穿梭其间的男男女女,都只有黑色白色和灰色,像某个电影里的画面。我一下子成了进兔子洞的爱丽丝,在门口半天都不敢动。

“这是哪啊?”我怕他把我扔下,攥得很实在。

“屠岸谷。”杨宪奕看见我的村姑表情了,好像挺开心的。

我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名字,我只知道赵氏孤儿里那个屠岸贾,进到这么陌生的地方我还又点怕,一直躲在杨宪奕背后,怕被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冲撞到。

“杨宪奕?”

他手上一使劲我就知道叫错了,赶紧改口去了姓,“干吗来这儿?”

我看到舞池角落里有情侣肆无忌惮的亲吻,脸上直发烫。我不喜欢纸醉金迷,这里也说不上腐化堕落,就是感觉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很特别又有味道。大厅周围挂着很多油画一样的东西,间或还有镜子,金属兵器,我只觉得光怪陆离,怕一松开杨宪奕就会走丢,或者被拐跑。

“过来。”他拉着我,和远处吧台边的人打招呼,我听见他们叫他奕,赶紧往他背后走,像要藏起来似的。

那些男人女人都笑了,音乐声音再响,我还是听真切了。从杨宪奕背后探出头莫名的看着他们,也被他们看着。

我今天可刚拿了二等奖,应该挺胸抬头才是。这的一般光明一半黑暗,总有些人格分裂的嫌疑,我回身看着舞池里群魔乱舞,觉得杨宪奕怎么也不该带我到这么不好的地方。

厅里的音乐换成了很熟悉的Axel F,总有几只青蛙似的DJ叮叮来叮叮去,我原来以为这是星球大战的音乐,还借用过在家里练习希瑞变身。现在在这儿听到,面前又都是生脸孔,我一点希瑞的架势都拿不出来了。

面前这些人虽说生,可又好像都认识我似的,很友善的对我笑。他们也都是黑白灰,我能分辨出谁是一对,谁像是两口子,谁看起来是好人,谁不太正经之类。在我细细打量他们的时候,有人给杨宪奕递了杯酒,要给我,我缩着躲开了。我怕酒里下药,怕被别人欺负,想劝杨宪奕别喝。我刚要过去抢杯子,杨宪奕反而皱眉了,在我眼皮底下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

“今天看起来挺精神的,头还疼吗?”那群人里有人说话。我记不得声音了,我记得口气,就像第一次在与食俱进那些在我背后说笑的男人一样。

大家听了都被逗笑了,好像碰到什么高兴事儿似的。

仔细一看,说话那人我还真认得,我被关浩老婆拍砖头之后,他来杨宪奕家里给我送过药,好像叫什么耕来的。他身边的女伴也是那次带去的,两个人都是一身白,手牵着手。

“别逗她。”杨宪奕白了那人一眼,把我推到身前,手就搭在我肩上,握得牢牢的,很正式的向大家介绍:“戴若,我老婆。”

疯狂的青蛙开始了Disco,我听见有人笑,有人开玩笑,我还看见有人竖大拇指,好像知道我今天得过二等奖。

一个陌生的黑衣长发女人靠在黑衣男身边,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她是希瑞?”

这女人是谁?!

这鬼地方我不认识;可我断定这些人都认识杨宪奕!介绍过后,我努力记着千奇百怪的名字。尤其聚会的男女主人最怪,都是少见的复姓,一人一身黑。

那男人也有杨宪奕黑铁塔的架势,只能说更甚。但是在黑衣女人旁边又感觉成了温顺的肉食动物,两个人走到哪都挺和谐。我很羡慕,杨宪奕在我旁边从始至终都是老虎,从来没当过乖巧猫眯,我也想在他下巴上骚骚痒,可怕摸错了碰到老虎屁股惹毛了他。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提前妻两个字了,一是我要忙着准备比赛,一是他听了肯定又不爽快。

中药现在我每天都得喝,他让爸爸妈妈监督,给我换着样的送糖果。胃是比前几天好些了,但也不敢胡吃海塞,我已经错过了好几顿学校食堂周一的丸子,哎,可惜了。

杨宪奕去吧台拿酒了,我被安排在一圈矮脚沙发上坐,手里是调鸡尾酒的果汁。别人看我喝这个,都颇为好奇,还有人转身拍杨宪奕问:“怎么不给你老婆拿一杯。”

他回来坐在我身边,给我又换成了苏打水,手自然搭在我身后的沙发背上,好象搂着我一样。本书由www炫87book书com网提供下载

“不让她喝,她不会,容易醉。”

大家听了又是笑,我也觉得尴尬,人人手里都是漂亮的酒杯,唯独我像个孩子似的拿着马克杯喝苏打水,不伦不类的。

“快赶上赫哲了哈。”那个大夫带着自己女友坐在我们对面,他总是开我玩笑,刚才还带头问我希瑞的事。我还认生,一下子面对这么对杨宪奕的朋友有些不自在,也没搞清他们说的赫哲是什么。

聚会很热闹,时间越晚来的客人越多,黑白灰的色调把大厅分割成一块块,开餐以后,从走廊往下走半层,一个叫上官苑的地方提供餐食。我还不饿,没催着杨宪奕过去,专心听着舞池里放的八九十年代老歌,DJ的混音很重,总让人有跳舞的冲动,我只是在钱柜那样的地方当着自己的朋友才敢疯,虽然听着音乐很喜欢,可还是规矩本分的坐在杨宪奕旁边听他们聊天。我是他太太,当着他朋友言行举止可不能失态。

远处有人叫杨宪奕,又过来一对白衣人,见面还和杨宪奕拥抱一下,上来就问:“家棋来了吗?”

在场好几个人都马上假咳嗽,我自己也不自在,好在杨宪奕拉起我的手马上给对方介绍:“仿吾,我老婆戴若,若若,这个是晟仿吾,在国外念书认识的朋友。”

我估计我笑得挺难看的,斯文先生名字好听,话是着实让我不舒服了。他脸上也有一丝歉意,又不好说什么,还是对面的医生先生出来打圆场,“仿吾,这位小姐是?”

出版先生身后的女伴人挺清秀的,一听她工作我就产生了极大好感,她是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名字也格外雅致。杨宪奕让出位子,我有机会和这位台小姐促膝交谈,我们算是同行,我和市里图书馆古籍处的几个人还很相熟,话题自然不少。

不过我一直没忘了陈家棋,出版先生提过之后,我想在场这些人八成都认识她,只是不提罢了。杨宪奕今天可能就是专程把我带来介绍到他朋友圈子。我想这么好的日子,我又刚刚得奖,没必要生气,就放开了那个念头,专心和台小姐聊了起来。

男人们一直喝酒聊天,我和台小姐一起去上官苑吃了些东西。那里色调柔和了很多,像是个画室工作间,流水席上有准备好的各式自助餐,我不敢多吃,就挑了几样好消化的素菜,要了碗热汤。远远的杨宪奕和朋友过来,看我盘子里的东西,转身跟服务生要了一份鲁肉饭加鸡蛋。

我和台小姐用完餐回到屠岸谷,杨宪奕还没回来,台小姐去找她的出版先生了,我只好一个人在小角落里坐下来,跟侍者要水喝。一会儿送过来,却是杯热巧克力。

这里怪,连提供给我的餐点饮料都跟别人不一样。

我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几个女人,本来也是无心听她们闲聊,但陈家棋的名字从耳边飘过去我就留心起来。低着头假装喝巧克力,小心张望那桌。

我听见有个女人说:“得差个十几岁吧,我以为宪奕还得飘一阵呢。”

“可惜了小羽,早知道家棋这样,不如不和小羽分开。真可惜!”另一个年纪长点的接话。

这几个算不上面善,可我不想在意又不可能。巧克力有些烫,舌头上一麻,心里也有点乱。陈家棋哪样了,小羽又有什么可惜的?我听过这名字,我也算认识她。那医生看病时当我面就问过杨宪奕小羽怎样了,他没回答。那晚叫小羽的护士长帮我挂号照片子,我出来时,她和杨宪奕站得很近谈我的病情,我老早就看出他们相熟。

难道,是我低估杨宪奕的情史了?

他端着酒回来的时候,长舌女人已经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反复玩味着他们的话,越想越难受。

我今天得了二等奖本来心情大好,他给我弄来这个怪异的黑白灰聚会,见到满眼生人,又听来不三不四的话,我心里堵上了。把热巧克力往桌上一放,伸手就去够杨宪奕的酒杯。

“干吗?”他举着杯子往后躲。

“我喝酒!”他不给我杯子我就凑过去抢,我没问他小羽是哪个,我先得喝酒壮壮胆。

“不许喝!喝水,饮料也行。”他一跟我反调我的小脾气就来了,他端着杯子挡我,我一急就扑了上去,冲力有点大,差点连带着杨宪奕一起摔下沙发。

他伸手抱我,正好把杯子露出来。我不管不顾的就着杯口就往嗓子里灌,我知道他肯定喝酒,一到嘴里才感觉不是平淡的酒,味道呛人,一咽下去我立时有点想吐。

身后有人笑,估计看到我们夫妻这场不管不顾的恩爱了,用一个酒杯喝酒,我还赖在他怀里。可我知道杨宪奕正要发脾气,握我胳膊那只手像大钳子似的弄得我很疼。

“不许喝!”他又去夺杯子,这次是完全抢走了,不过酒也让我喝差不多了。“还吃着中药呢,不能喝酒!”他肯定是很生气,每说一个字手下就更有力,我往后挣,他不但不松手,还放下酒杯把我拉起来往舞池里带。

我穿着高跟鞋,走路脚下拌蒜,他把我抓着到舞池里,肆无忌惮的团团搂紧。很强的Disco音乐,怀旧风情,我借着酒劲抓着他毛衣的领口。我才不跳舞呢,我现在想弄清楚小羽是哪个?跟他有没有不清不楚!

杨宪奕显然也不是要跳舞,他的手在我背上镂空的地方滑动,看似轻柔,实则是带着我在舞池里转两下,就到了大厅最黑的一边。

我们停在把古代长剑旁边,我现在恨不得把宝剑抽出顶着他脖子问出个所以然。我本来就够反感陈家棋了,现在又多出个小羽,他要不说情,我劈他的心都有。

“杨宪奕!”我说话态度很差。

“不许连名带姓叫!”

“我就叫!”

“以后不许喝酒!吃完了中药更不许喝!”他又搂又抱的,我脚尖点地,努力想挣脱。一个劲儿顶嘴“我就喝!就喝!就就喝!”

“你敢!”

他是真要发火,我看他眼神就知道了。可我喝了酒有点上头,胆子也上来了,瞪着他恨不得把小羽从他脑子里瞪出来。

我们在古代兵器旁边僵持着,外人看来不过是夫妻的暧昧的搂在一起厮磨。不知道我身上那只手快把我腰搂折了。我心想他今天不交待清楚了,我以后都不跟他过了。他态度还这么差,肯定是要维护小羽和陈家棋。

“我就敢!”

“若若,你听话行不行?我是为你好!”

我腰上背上真让他弄疼了,一边挣扎一边跟他喊,声音很快被音乐淹没了。

“小羽是谁?!”

反而是我坦白?

Goddess on the mountain top

Burning like a silver flame

The summit of beauty and love

And Venus was her name

大厅里响起了我喜欢的老歌,我喜欢香蕉女郎,像喜欢ABBA的吉米那样,可我现在不是维纳斯,我也没有她的利器和美貌,杨宪奕搂着我,我以为他会告诉我答案,可他在我耳边却说了完全不相干的话。

“下午的男人是谁?若若。”

我心跳漏了一拍,一下子就不挣扎了,趴在他肩上头像被浇了一盆冰水一样清醒过来。我想不到他在说谁,又隐约知道他在指冯纶。他的口气不是在谈论一个普通人,反而好像什么都一清二楚,我愚蠢的初恋和隐瞒的四年。

我很难受,咬紧了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想骗他,可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冯纶。我不恨冯纶了,虽然他不久前还拿话冒犯我,可我不恨他了,即使我觉得他和女学生搞暧昧,我也不关心,我只是专心的帮助该毕业的几个人做《说文解字》的项目,我要把说文解字里每个形变字都分析清楚,不管是篆隶草楷,不管冯纶带的《文心雕龙》会不会超过我,他已经完全和我无关,下午的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