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相思寸寸灰
“那倒不是不耐烦,只是我顶怕她哭的,而且哭起来就没完。”想到乐泠然梨花带雨的样子,秦筝后怕地抖了下身子。
墨临渊呵呵笑着:“你还说人家?那又是谁每每非要哭脏了我的衣裳才作罢?”
“喂,你怎么这样啊!我什么时候哭脏了你的衣裳了?”秦筝耍赖不肯承认,但是心中却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说的好像是实话呢,自己的确是喜欢扯着他的衣襟袖子擦眼泪。
“好好好,是我冤枉你了。”宠溺地笑望着秦筝,墨临渊道,“乐家小姐也是有心的,会哭自然是因为担心你。”
“我当然知道,她还要将自小戴着的平安符给我呢,不过我没要。”秦筝明白乐泠然的心意,也很感激她能对自己如此贴心。
墨临渊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同他回房间,一边走一边说:“我倒是也有个东西要送你,你去床头找找,应当在枕下压着呢。”
有东西给她?疑惑地看着笑而不语的墨临渊,秦筝快步走到内室掀开他的枕头,看到枕下压着的那个小小的东西,突然间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秦筝红着眼眶看着正缓缓入内的墨临渊,用力瘪着嘴巴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她捏紧了手中的东西等着他靠近。
墨临渊看着她别扭的样子,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然后在靠近的瞬间接住了那个一下子扎到他怀里的身子。轻轻地抬起她的下颌,拇指覆上她的脸颊,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墨临渊皱着眉问道:“难道不喜欢?”
见她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也被弄糊涂了,于是挑眉望着她等她为自己的行为作解释。
“喜欢。”看着手中那用朱砂画过咒的平安符,秦筝小心地将它捋平,郑重地回答道:“你从前不信这些的。”
笑着将平安符接过来,墨临渊扶着秦筝的身子转过去,撩起她的长发,道:“若是我自己,我不信,若是你……”他将平安符上的红绳绕到她颈后轻巧地打个结,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后颈,感觉到秦筝的身子颤了颤,“若是你,我信,且祈求世上一切神灵保你无恙。”
秦筝转过头,墨黑如瀑的发丝自他手腕上滑过,渐渐掩住她衬了嫣红丝线的细白颈项,墨临渊不舍地抚着她的发顶,将她拥入怀里:“我记得你说过当年逃出宫的时候,躲进了那个观音庙,你说那里香火很旺,想来是很灵的。于是我就去了那里替你求这平安符,虽说因着身子不便无法下跪叩首,但也是诚心诚意的,想必菩萨也不会怪罪才是……”
听他这样说,秦筝心里又是一阵难受。那观音庙离城中很远,又小又窄,她没有办法想象他是如何去到那里,又是怎样在那小小的庙中替她祝祷,甚至他还曾想过下跪叩首。伸手抚上垂在自己胸前的那个小小的符纸,秦筝觉得上面细细的朱砂开始渐渐发烫,烫得她自心口突突地,烫得她全身热热的。
她将那平安符放到衣内,让略带冰凉的它贴着自己有些滚烫的肌肤,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对墨临渊笑着道:“看我多聪明,知道你要给我这个,所以才没要乐姐姐的玉牌。这个,可比那石头值钱多了。”
他也配合着她的话笑了,看着秦筝弯弯的眉眼,墨临渊想了想,对她道:“前些日子,我对你太凶了。”秦筝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道歉,吃惊地望着他,刚要开口却被他以指掩住了唇,只得听他继续道:“其实我是害怕,我怕你吃苦,怕你受伤,更怕你会……会就这么离我而去。这些年你这里那里的跑,我虽然没有反对,但是心中是后悔的。我后悔自己答应让你离开我身边,尤其是当我看到你因此受伤的时候,这种悔恨真是无以复加。”
“我知道……”秦筝看着他懊悔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开口安慰,可是一开口又是哽咽的声音。
“不,你不知道。”墨临渊尝试着对她笑,可是怎么也没有办法牵动唇角,“秦筝,我不想你离开我。可是如果你在我身边会不快乐,那我宁可你去到天涯海角。”秦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墨临渊拍着她的背继续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吗?一定要平安!”
“我知道,我会好好的回来,我……”她又急急地将脖子上挂的平安符扯出来晃给他看:“我有你替我的求的平安符,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笑着应了,墨临渊揽着她,轻声嘱咐着:“到了那边要听你师父的话,不要恃宠而骄。”怀中那毛茸茸的脑袋用力地拱了拱,他知道秦筝将他的话记下了,“一旦开战……莫要冲在前面……”
秦筝闻言有些不解,想要起身问他何出此言,却被墨临渊用力地按在怀里不能动弹。她只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特别,嗓子有些哑:“对我来说,永祯不重要……”
“哇……”她再也忍不住,紧紧地环抱着墨临渊,这几日来的压抑和担忧,终于在他殷殷的关切中释放出来,“你讨厌,你成心惹我哭……”
墨临渊任她的小手在自己背后胡乱地捶打,仍是好声哄着:“是,是我不对。”
“那,那你得答应我……我走了之后你不准熬夜!”秦筝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中间还带着抽鼻子的声音,“也不准不好好吃饭!”
“嗯。”
“不准受凉!”
“嗯。”
“不'炫'舒'书'服'网'了不准忍着!”
“嗯。”
“不准……”她像是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半天没有声音。墨临渊正待取笑她,又听见她哽咽着开口道:“不准不想我……”
“好!”他回抱着她,迟疑着低下头靠在她的发顶,轻轻地侧过脸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擦过脸颊,痒痒的,有好闻的皂荚的味道。
“还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她自他怀中抬头,仰脸看着他郑重地道:“后天,别来送我,行吗?”说完了,秦筝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眼中的泪水却是更加汹涌,争先恐后地滚落而下,她用手背蹭掉颊边的泪滴,“我怕……我会走不了……”
“傻丫头……”他心疼地唤着她,反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因泪水而格外晶莹的双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然后将自己颤抖的唇试探着印上她的眼。
秦筝像是有些紧张,眼睛虽然早早地闭了,却在触到他的唇的时候不安分地转动着,卷翘的睫毛抖动着刷过他的唇,乱了墨临渊的呼吸。秦筝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带着同他嘴唇一般的温润,热乎乎地喷在她的额上。她又想起了那个梦,两只手无措地向上攀着他的肩头,小心地张开眼,对上墨临渊琥珀色的眼睛。她犹豫着要不要像梦里那般对他,又忍不住猜测若真的那样做了,他会如何待她,心里绕来绕去终是没有动作。
墨临渊见她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以为是吓到她了,心里有些懊恼,瞥见自己被她哭湿的衣服,笑着岔开话题道:“看我这一身,你还能不承认吗?”
下一刻,秦筝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破涕为笑,也没有耍赖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而是伸手揽着他的脖子靠上来,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墨临渊,我会想你的,会很想很想你。”
这大概是第一次,她这样安静地贴着他的脸颊,轻声细语地诉说着心意。墨临渊忽然就很开心地笑了,开心得有些紧张。他双手握上秦筝的腰,沿着脊背渐渐向上,然后大掌按在她的心口,感受着她与他同样快速的心跳。他微微侧头,嘴唇擦着秦筝的耳际,若有若无地含着她圆润的耳垂,喃喃道:“我也是。”
他会很想她,会想念那个娇笑着倚在他怀中耍赖的秦筝,会想念那个顽皮地捉弄他然后做鬼脸的秦筝,会想念那个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蹭了他一身鼻涕泪水的秦筝,更是会想念今天这个紧紧贴着他的脸说会想他的秦筝。
秦筝稍稍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歪着头望着他,眉眼间有尚未消退的笑意,可是嘴角却不再上挑。“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墨临渊摇摇头,随即又仔细想了想,然后再次摇摇头。紧接着就看见秦筝拉长了脸自他身上离开,一步步踱回到床边坐下。
他并不知道秦筝情绪上的突然转变是为什么,继续为秦筝的离开做着尽量万全的准备。于是他去到房间另一端,吃力地弯下腰掀开一口沉重的箱子,然后对她招招手。
秦筝没动,她仍然沉浸在刚刚的失望中。她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抛弃了矜持,尽管她从来都不像旁的女子那般扭扭捏捏,但心里毕竟还是伴随着忐忑的,可是平生第一次这样表达心意,竟然只换来了“我也是”三个字。现在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有失望,有沮丧,有埋怨,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她明明看到墨临渊对她招手也还是没有动。
只是下一刻,墨临渊饱含着宠溺地开口说:“乖……”,她便再也没有办法抗拒,就真的乖乖靠了过去。
箱子里是一套铠甲,秦筝认得是墨临渊当年所穿的那一套,只是自从他受伤以后,就再没有穿过,当年还是她将这一套铠甲收进了这口箱子。她还记得墨临渊回府之后,看到原先撑在房中的那一套盔甲无影无踪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看着一旁有些因为自作主张而心虚的秦筝。那时的她只是想着不要让他看到这些东西,怕墨临渊会因此而想起自己的身子大不如从前,此生也恐怕是再无机会纵马驰骋。只是那个时候秦筝不懂得考虑太多,现在想起来自己的做法是欲盖弥彰了。
她以为他会怪她,也想过即便他真的大发雷霆秦筝也不会介意,反而隐隐希望墨临渊能借此将心中的郁气抒发出来,好过闷在心里久了生病。可是墨临渊没有,他那时也只是对她鼓励地点点头,然后如今日一般轻声说道:“乖。”
秦筝不解他今日之举为何意,犹豫着问道:“这……”
“我记得你曾说过它很漂亮。”那时候他还常年在外,偶尔回府的时候,秦筝总是等不得他换下铠甲便蹦到他怀里,墨临渊曾经问过她难道不嫌这铁甲又冷又硬吗?秦筝却软软地回答说可是它好漂亮。“将它送给你可好?”
秦筝没料到他竟然记得她很久之前说过的话,感动之余只来得及点点头。
“今生,我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穿上它了,但是它不应该因此而蒙尘。就当是为了替我实现心愿吧,穿上它,然后得胜凯旋!”
秦筝郑重地对他许下无声的承诺,看着那铠甲在箱中反射着烛火的光芒,熠熠生辉。
第二十七章
清晨,当院子里传来第一扇门吱呀着打开的声音的时候,一夜未眠的秦筝不再继续于床上挣扎,匆匆穿好了铁甲等在了墨临渊房门外,她静静地等着,直等到房内传来轻微的声响,才轻轻推门进入。
绕过了那面屏风,秦筝一抬头就发现墨临渊的目光于瞬间缠了上来,他的眼中有浓重的血丝,眼下是青黑色,想来也是一夜未眠,却不知所思所想是否同她一样。
墨临渊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按住了秦筝正要掀开被子的手,秦筝了然笑笑,安静地坐在他的床边。他瞧着眼前的人,目光灼灼而迫切,紧紧吸着她一动不动。
秦筝身材本就瘦削,穿上那铠甲更是显得娇小,然而当她背光坐在墨临渊面前的时候,看着秦筝英朗的面容和眉目间的坚毅,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个让人想要保护起来的小丫头。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永祯国新一代的战将。
铠甲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秦筝弯下腰对着墨临渊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郑重道:“我走了。”
墨临渊点点头,无声地应下了,见她这就要起身离开又匆匆拉住了她的手。
“筝儿!”他抬手取下秦筝夹在腋下的头盔,让秦筝顺着他的动作低下/身子,执了头盔正正地替她戴上,轻轻将盔顶那一束璎珞捋顺缀于右侧。原本冷硬的银色头盔衬上紫色的璎珞顿时显得柔暖了,而戴着头盔的秦筝,那原本象牙般白皙的肌肤也因为墨临渊的动作而透出粉嫩。“保重。”
秦筝开心地笑了,她俯身抱了抱他,可是有了铠甲的阻隔使她再用力也没有办法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的温暖。墨临渊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背,却只拍得铁皮咣咣作响。下一刻秦筝便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他的院子,然后他仿佛听到众人的告别和祝福,听到马夫将马牵给她,听到她潇洒地跨上马扯了缰绳小跑着出了府,听到马儿嗒嗒的蹄声越来越远……墨临渊想,若是他就这么坐下去,也许还能听见秦筝在战场上呐喊厮杀的声音,能听到她大胜归来的欢呼声。只是叶昭青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