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相思寸寸灰





    见此情景秦筝哪里还能忍气吞声,她翻身想要还击,还没起来便被人一脚踢在头上,晕眩间只见墨临渊挣扎着翻身趴到她的身上将她护在身下。
    秦筝眼见着一脚又一脚踹在墨临渊的身上,听见他在耳边吃痛的闷哼声,想要将他推开却被死死地压着双手不得动弹。她哭着嘶喊道:“你躲开啊!你快躲开啊!”
    他紧紧地揽着秦筝,护着她的头,整个身子将她覆盖住,挡掉了那不断落下的击打,忍痛道:“我虽……无力带你脱困,但……他们想要……想要伤你,也得……先挪开……我的尸体……”
    “住手啊!你们住手!”秦筝大声嚎哭着,对身边嚣张得意的众人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住手……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求你们了……”
    “别哭……我……不疼……”墨临渊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莫要求他们……他们不配……”
    那些男人们见到墨临渊这般固执地将秦筝护在身下,虽是身为鱼肉却仍然心高气傲,当下心中更是有气,下手和落脚的时候便格外加了几分力,铁了心要给他点苦头尝尝。
    秦筝看着墨临渊在她胸口缓缓地闭上眼睛,用力地握紧了双手。她抬起头,缓缓地扫视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她要狠狠地记住这些人的模样,她要让他们知道没有人能够伤害墨临渊。
    看到秦筝如猛兽一般凶狠的眼神,这些个原本趾高气扬的大男人忽然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动作间也不由得放轻了力道,甚至有人怯怯地离得稍远了些。
    “干什么,你们怕了?”那个疤瘌脸也注意到这一变化,虽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嘴硬地招呼着:“一个残废一个女人,就把你们的胆子吓破了?打呀!”
    “住手!!!”一个清亮的嗓音传来,众人瞬间齐刷刷地收了动作靠边站着,只见一名白净的年轻男子拨开众人来到秦筝身旁,在看到她的样貌后惊讶道:“是你?!”

第二十章
    秦筝警惕地看着那年轻男子靠近,粗着嗓子喊:“别过来!”
    那人果然停住了脚步,蹲下/身子低声道:“恩公不认得我了?”
    恩公?秦筝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却不知他这般称呼从何而来。扪心自问她绝不是坏人,但也算不上助人为乐的侠义之士,多数时候秦筝是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来处理问题,因而她不认为会有人以恩公来称呼自己。
    “你认错人了。”
    “当初多亏恩公手下留情我才得以留住一条性命,又怎会认错?”那男子摇摇头,见秦筝似乎是真的想不起来,遂出言提醒道:“许埠县,林家,采花贼,私奔……”
    “是你!”经他这么一说,秦筝有了印象,这人就是当年携了林家小姐私奔,害得她和冷玉挨板子的那个董姓穷酸书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恩公不如先随在下回家将伤口料理了……”董书生回头看着傻愣愣呆在一旁的众位大汉,急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抬恩公去我家里!”
    “这……村长,这不合规矩吧……”那疤瘌脸犹豫着拒绝,却被另一旁那大胡子拉了一把阻止了。
    “我自己来便是。”那董书生板着脸,将袖子一甩便弯腰想将墨临渊抱起来。
    “别碰他!”虽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但秦筝仍然不放心,不准任何人动墨临渊。
    那董书生的动作僵在半道上,看了二人半晌,转身同一群人低声商量着什么,只见几人匆匆离去,过了会儿又回来,手上拿着一大扇门板。就这样,秦筝和墨临渊便一同被放在门板上抬到了一处土坯房中。
    待董书生将众人赶走之后,这才上前,轻声道:“恩公,在下略懂医术,平日村子里的人头疼脑热也大都是找我配服药吃……”
    秦筝明白他的意思,但看看身边沉睡的墨临渊,她不敢大意,开口问道:“这里可有三七粉和麝香?”看那董书生呆愣的表情,她也想到这小小的山中村寨哪里会有这等名贵的药材,遂退而求其次问道:“地锦草、白芨、蒲黄总该有了吧?”
    看着那董书生忙不迭地点点头,秦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忍着痛起身将墨临渊往怀里挪了挪,小心地调整姿势揽着他,可是看了半天发现他全身上下竟少有皮肉完好之处,顿时难过地流下泪来。
    轻轻地一声叹息传来,秦筝瞬间收敛了悲伤,全神戒备地抬头向外望去,但见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正跨进房来。她的模样似乎有些面熟,秦筝盯着她想了半天,猛然记起来人是谁。这不就是当年抱了冷玉大腿的那个林家小姐吗?如今做了妇人倒是让人有些认不出了。
    “董夫人。”秦筝侧了侧身子,一边微微行礼一边将墨临渊挡在身后,客气地道:“我二人被歹人追杀,幸得董先生相救……”
    “恩公莫要这么说。”董林氏匆忙打断秦筝的话,以手撑腰走上前,吃力地在床边跪了下来。秦筝一惊,想要伸手搀扶却险些跌下床去。那董林氏扶住了秦筝,低声泣道:“当年多亏恩公手下留情我夫妻二人方能捡回性命,且那事累得恩公入了狱受了刑,我二人虽心有愧疚却没胆子说出真相,总想着这恩情怕是下辈子才能报答了。如今……如今能有机会为恩公效劳,也算……也算是心愿得偿……”
    “夫人说的是……”那董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见到妻子正跪在地上,也赶紧将怀中的药草放在一旁,在妻子身边跪了,“我董某虽说未曾高中,但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也知道有恩不报非君子的道理。恩公尽管在这里好生养伤,莫要担心旁的。那贼人若是追来,我董某人便是拼了命也要护你们周全!”
    他的话,未免有些不自量力,那些杀手又怎是这酸书生能抵挡的?可秦筝瞧着他挥舞拳头的样子却笑不出来,反而被其深深地感动。当年她只不过存了玩笑的心思放了二人离去,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因着这份无意间的留下的恩情而得到一线生机。
    “董先生有妻有子,怎能轻言生死?若真的起了祸事,还是自保为上。”秦筝有感于二人的朴实和正直,话语间不复方才的戒备而多了几分客气,“只是如今看来我二人是要在此叨扰些日子了,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恩公怎得如此客气!”董书生扶着妻子站起来,笑着道:“在下这房舍虽非雕梁画栋,但也能够避风遮雨,恩公不嫌弃便尽管住着……”
    那董书生还要继续说,却被自家夫人扯了扯袖子止住了。那董林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书生偷偷地瞟了秦筝一眼,讪笑道:“在下先出去了,恩公若有吩咐只管招呼一声。”
    “有劳董先生。”秦筝淡淡地应了,瞧着那夫妻二人轻轻地替她掩了门,这才撑着床沿下地,将那一包包的草药用水和好,看看墨临渊身上那被血糊成一片的衣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颤抖着揭起那层层布料,只见他的背上尽是青紫瘀伤,肩头有几道极长的口子已经凝了血,像是一条条吸饱了血的蚂蝗。衣袖处已是被黏在一起,两臂上交错的伤口极为狰狞,而左臂尤其耍律司砂讨氐牛们伢莶恢栏么幽睦锵率帧K爬幔咳套挪豢蕹錾簦⌒牡靥嫠笠┌屡哿怂诺乃V皇堑彼吹侥僭ㄉ撕劾劾鄣乃仁保僖惨种撇蛔。派罂蕖D鞘窃跹囊凰龋恢问逼鹚耐染谷晃踔链耍园椎钠し羧砣淼匕畔甘莸耐裙牵耸蹦巧厦媛甲趴刹赖挠俸郏笃钠し舯徊疗普馍叛ジ枪亟诖Ω且伎吹眉揍镜陌坠恰?br />     她不敢去想这样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斑驳的伤痕,她只能无措地跪在床上抱头痛哭。
    “乖……”墨临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努力地想要翻身,但原本就不便的身子此时又被伤痛所困,是以只能最大限度地侧着身子安慰道:“哭什么……我……我又不会疼……”
    秦筝用力地摇摇头,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容,抽泣道:“你……你不疼……但是……我……我疼!心疼!”
    “傻丫头……”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墨临渊吃力地伸出手去拭掉她的泪,又覆上她的额头试探道:“身子可还发热?”
    看着那原本细长的手指如今被掀了指甲变得血肉模糊,秦筝小心地握住他的手道:“无事了。想是先前落水受了寒,现下无碍了。”
    “真的无碍才好,莫要落下病根子。”他勉力笑笑,看看周围的环境又问道:“此处可是安全?”
    “嗯,故人之居,允了咱们在此暂住。”
    墨临渊点点头不再说话,看着秦筝红着眼睛在他的伤处敷了药:“歇会儿吧。”
    “你先睡,我收拾一下。”
    大量的失血让墨临渊昏昏沉沉,他轻轻地应了声便又睡了过去。
    而秦筝待他睡的沉了便重新跪在他身边,将刚刚盖好的被子掀了起来,在他腰背处按摩揉捏。他下肢长年不动,经脉本就闭塞,如今又是受了伤,若是不打开经脉,血气运行受阻之下,那伤怕是无法愈合。她忍着胸口的疼痛缓缓运气,沿着长强、腰俞、腰阳关、命门、悬枢和脊中等穴,依次替他打通督脉。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翻腾的血气,“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尽数落在胸前的衣衫上。秦筝首先看向墨临渊,见他仍是闭眼睡着,这才不慌不忙地将嘴角拭净,又换下脏了的衣衫。
    她并不意外会有这样的结果,逆转经脉必然会使血脉倒行、血气上涌,先前的高热不退也并非入水受寒所致,她只是不想墨临渊担心,这才扯了谎骗他。也亏得他并不知她逆转经脉之举,不然定不会上当受骗。
    秦筝靠着墙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下床,等到将一切收拾妥当已是累得连身子也翻不过来。她匆匆扯过墨临渊的胳膊小心抱在怀里,甚至来不及盖上被子便睡着了。
    墨临渊于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的左臂被制,惊醒的瞬间却看到贴着自己睡得正沉的秦筝,随后放松了已然握拳的右手。原想着将她拥进怀中,但他如今确实无力,又恐动作太大扰醒了她,于是作罢,只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嘴巴微微张开,轻轻地打着鼾。脸颊上的脏污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痕迹,衬着零星的细碎伤口。这个女子,曾被他伤过,却还是选择将他放在心上,她只记得要替他敷药疗伤,却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她甚至宁肯自己摔到爬不起来也不愿意松开护着他的手。
    这一刻,他心中有心疼有感动,还有一丝沁着甜的满足。如果他只是墨临渊,如果她只是秦筝,那么每一个清晨都会如此时一般,他只要张开眼便能看到她的容颜。也许甜美,也许宁静,也许因被他惊醒而娇嗔,但不会有现下的不安和疲惫。
    在朝廷和战场上沉浮了这许多年,从前的雄心壮志早已让他疲累万分。如今他要的很简单,不过就是当下这安宁一刻在将来的每一日重复,仅此而已。
    细微的声音足以撕破现下的恬静,墨临渊猛地转头,却见那刚刚推门而入的妇人在对上他警醒的目光时微微一愣,随即无声地点头问候。
    董林氏没想到床上的男子竟是醒着的,匆忙对他点点头便将手上的碗在桌上放了,而后轻声道:“民妇无意惊扰先生,还请见谅。”
    这想必就是秦筝所说的故人吧,墨临渊当下客气地低声道:“夫人客气,承蒙收留,在下感激不尽。”
    听着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再瞧瞧床内侧睡着的秦筝,董林氏了然地笑笑:“恩公菩萨心肠,定然会逢凶化吉,先生不必忧心。”
    “承夫人吉言。”墨临渊微微一笑,准备结束这场对话:“内子浅眠,此刻又是抱病在身,若夫人无事……”
    董林氏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指了指桌上的汤水,又笨拙地对他行个礼,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了。
    那门吱呀一声带上,墨临渊柔了目光看向身旁的秦筝,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他瞧。
    “吵醒你了?”
    秦筝摇摇头,没说是因胸口疼痛而转醒:“你怎样了?”
    “都是皮外伤,没什么要紧的。”墨临渊在她的帮助下转了身子,伸手试着她的体温,“你若无碍了咱们便离开?”
    秦筝担心着他全身大大小小的伤,也怕他发现自己受了内伤的事,更怕此时离开会撞上那些沿河寻来的人,想了想道:“还是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也好,只是怕给人家添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秦筝笑笑,将当初许埠县发生的那件事从头到尾给墨临渊讲了清楚,随后打趣道:“如今咱们也算是亡命鸳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