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





  
  这么些年,周紫文虽然不容旁的人近身,但这位小妹却推也推不开,时间久了亦被她磨缠的习惯。只是此次……父亲大人,您这不是在逼我么?
  
  她苦着一张脸,低声央求:“姐姐这点事,你也不肯帮吗?”可喜此刻柳云孤尚在堂内,遂指着他道:“不信,你问问柳骑尉,尚有一件军机要务未面呈圣上。”
  
  华鸾素双目似刀,在柳云孤面上扫了一眼。他虽久在江湖,也觉出这少女面含杀机,偌若他有一句谎言,怕是立时招来刀光之灾。虽不明白防御使一意坚持要这少女送信的内因,但他总算活络,立时端正了面容,连连附合:“是有一件机密要事,拖了两日,寻不到可靠的人面呈陛下!”语气是十二万分的诚恳。
  
  小丫头懒洋洋直起身子:“大姐,既然这样,我就跑一趟。就算大姐是骗我的,我也乐意。”瞧着周紫文变色的脸庞,笑嘻嘻伸出手:“密函拿来。”
  
  密函早在她桌案之上放了一日,用火漆封的极是严实,周紫文递到她手上:“你只需潜进鸾翔殿,交了给霜儿,她自会面呈女帝。”
  
  本朝自则天女帝临朝,始为太祖皇帝,改国号为大周,太宗皇帝乃是则天女帝的女儿太平公主,延续两百多年,早已民风开放,男女平等,朝中夫妻同殿为官者已成一景。
  
  男子既可娶三妻四妾,女子亦可娶三夫四侍,单凭各人本事。当世最为令女子称道的要属安平王英洛,娶夫八位,皆是一时俊杰,满门英豪。
  
  安平王虽家中夫婿众多,可也多尝生育之苦。
  
  霜儿乃是她们的糼妹,随父亲楚王李渝姓。当年锦帝李岚身边唯有一位皇贵君,多年不育,也不知问题出在贵君身上还是锦帝身上。她倒也不急,直接将安平王的幼女,自己弟弟的女儿李霜接在身边抚养,小小年纪便封为齐王,俨然储君。
  
  李霜现年十二岁,虽年纪幼小,但行事缜密,周紫文一面将封了火漆的密信呈递上去,一面心中暗暗祈祷:小九,你可千万别辜负大姐期望,想法子哄了她去见大哥。
  
  信中除了军机密函,自然还有一张小纸条。
  
  只是华鸾素向来对他事漠不关心,寻常只除了练剑习武,如地煞门中杀手一般接任务,闲暇时北上寻周紫文作耍,当真对偷窥兄弟姐妹之事殊无心思。
  
  周紫文向来不曾求过她,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件求她之事,她自然格外经心,接了密函当日,便离了玉门关,一路晓行夜宿,千里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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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大明宫鸾翔殿,乃是楚王李瑜出嫁之前的殿阁。自李霜七岁入住至今,殿中侍人宫婢无不经心照料,概因将来大周万里锦绣江山定然是这一位小主子的,谁敢怠慢?
  
  李霜人如其名,小小年纪比大姐周紫文更为端方。此刻端坐书案,将面前奏折一一批阅。殿内明烛高悬,亮如白昼,宫侍一个不留,全在门外候立。
  
  她方提起笔,欲在这年老昏愦的尚书仆射的奏折之上批示几句,只听得微小的“咔咔”声,兜头掉下来一把瓜子壳,饶是她反应机敏,又自小练武,躲了过去,面前奏折之上已经落了许多。
  
  她心中一惊,仰头去瞧,殿内房梁之上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半边身子隐在阴暗之处,只瞧到半边玉白的脸庞,正磕瓜子磕的不亦乐乎,也不知是几时爬上去的,不时有瓜子壳掉下来。
  
  她心中气恼,又不敢轻举妄动。能避过宫中耳目,轻易摸进重重守卫的鸾翔殿,此人身手可怕。方才丢瓜子壳,手下已是容情。左思右想,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般悠闲的刺客。
  
  一道黑影此时轻轻跃下,怀中抱着一碟瓜子,漫不经心的打招呼:“小九,好 久:炫:书:网:不见了。”她虽在姐妹之中排行第四,但兄弟姐妹之中,却是第九,最末出生的一个,是以府中人人叫她小九。
  
  李霜长出了一口气,恨不得上去捶这没正形的三姐一顿:“姐姐你想吓死我啊?”
  
  华鸾素将银碟放在书案之上,顺势捏了她的脸颊一把,赞道:“几年不见,小九越发婷婷玉立了。”
  
  门外侍从听得人声,已是一窝蜂的冲了进来,摆开遇刺的架势:“殿下,有人闯殿?”
  
  李霜被人捏了脸颊,正不自在,拿起桌上茶盅便砸了过去:“全部滚出去!”
  
  一干宫人连滚带爬出殿关门。但华鸾素几时怕过小小齐王的威严,伸手从怀中掏出密函递了过去,啧啧叹道:“小九越发有威严了!”
  
  李霜瞧密函的空档,她已经盘膝坐在了厚厚的宫毯之上,伸了个懒腰,又捡了一盘五色糕啃了起来。
  
  李霜虽自小出生在将军府,但她与娘亲英洛在一起的时间尚比不过与锦帝在一起的时间,与娘亲倒有两分疏远。加之别的哥哥姐姐比她大了许多,又不肯轻易去惹这位小齐王,唯有这目中全无礼法的三姐华鸾素,总说她刻板无趣,忘记了孩童之乐,遇见了总要逗一逗她。
  
  有一年随她前来大明宫玩,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来逗她笑,她虽觉得这位姐姐捣蛋无赖,但心中也对她比对别的哥哥姐姐亲近几分。
  
  只是几年来姐妹缘悭一面,今日她倒亲自送上门来,实是难得。
  
  瞧完了密函,她见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姐姐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中暗道:平日里皆见你耍了我们,今日也让大姐耍你一回,可见天理昭昭,一分不错。
  
  那一分笑意,便自唇角轻溢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今晚继续回来码……先出门一趟……




5

5、卿是女娇娥 。。。 
 
 
  4
  
  华鸾素吃饱了宫里的御膳,在齐王李霜的专用浴池里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拒绝了齐王热情的挽留,翻跃大明宫绵绵高墙,悄无声息的落角在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平房里。
  
  不多时,李霜派出去的宫中暗卫前来复命:“七少落脚在一处贫民区内,属下远远跟着,怕她发觉行踪,只瞧见她消失在一处巷子里,不敢前去搜索。”
  
  李霜心情极佳。
  
  听闻娘亲近几年难得生气,连父亲来信亦提道日子乏味无趣,倘若家里天天有全武行上演,将十分解他寂寞,言语之间憾意十足。
  
  她执笔在素笺之上提了一行字,连同大姐周紫文那张便笺封在一起,交予暗卫:“将此信送往易府世子处。”
  
  第二日破晓,在贫家小院里酣睡的华鸾素被巷子口卖豆花的大嫂尖利的吆喝声惊醒,怔怔的翻身起床,披衣趿鞋出来,懵懵懂懂在院中井里打了半桶水上来,就着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方察觉背后有人。
  
  她双目陡亮,抽出腰间扇子,反手推扇,乌骨素扇啪的打开,每根扇骨之上冒出尖尖小匕,一排寒光凛凛的尖利小匕向着来人刺去。
  
  身后那人疾退数步,她方才笑嘻嘻转头,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乌晶漆瞳,映着寒光小匕,晶瞳之内愈见光华。
  
  来人一身黑色的劲装,更显得皮肤白晳,仿佛略带病态,惟一对修眉浅淡适中,冰瞳狭长,似被她眸中光华所惑,下意识眯了眯眼,语声冷冽,薄唇吐出低低两字:“七少。”
  
  华鸾素啪一声收了扇子,上前两步扇骨击在他肩上,干笑道:“ 韩眉,好快的动作。”
  
  韩眉自小与她一处长大,乃是门主华彻派了给她的贴身护卫。只是每年的七月,她回安平王府或者前往玉门关,都不肯带他前往。今年华彻本来令她回安平州探母,令韩眉务必护送她到安平王府,万料不到途中被华鸾素下了药,她本人却不见了影子。
  
  他这半月连夜赶路,先是星夜到达玉门,见了周紫文。周紫文闻听他奉了四爹爹之令名为护送,实为监视,送这小丫头回安平州,却被她半路逃跑,不由哭笑不得。好在韩眉的武学修为与华鸾素在仲伯之间,有他助大哥一臂之力,就算是打昏了这小丫头,也能送往安平州。
  
  韩眉今早方到达长安,先来城中地煞门的落脚点探看。才从墙头落下,便见她那幅睡意朦胧的样子,半月不见,只觉她下巴又尖了些。此刻见得她心虚的表情,心知肚明,只将她肩头欲落的长衫扒下来,替她穿好,拖了她的手往屋中行去:“七少这一路晓行夜宿,为了躲避属下,倒是又瘦了几斤。说来也算是属下的错!”
  
  她二人自小一处,执行任务之时生死相依,早已不拘男女礼法,华鸾素被他牵着手亦不是初次。且此次自己行事实是有亏,如何听不出他话中暗讽之意。将扇子笼在袖中,她将半边身子依在韩眉身上,边行边埋怨:“我本来想在大姐那里等你过来,一起去吃些瓜州美食,可恨大姐非要我前来长安送信,说不得我只好跑这一趟了。”
  
  这简直是变相的狡辩。
  
  韩眉也不点破,拖了她坐下,拿了桃木梳将她乌发梳透,又在头顶紧紧扎做一束,手势熟稔,显然是做惯了的。
  
  华鸾素打了个呵欠,等着他梳洗已毕,携手前往街市茶楼去吃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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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月楼聚胜阁内,安平王府世子易星面前摊着两张便笺,一张字体银钩铁划,带着凛然之气,乃是大妹周紫文所书,另一张洒脱工丽,丰神秀骨,乃是幼妹齐王李霜的笔迹。
  
  两人为了一桩事,求上门来,令他这做大哥的也要生出几分为难来。
  
  安平王府中人人皆知,三小姐乃是一匹脱僵的野马。安平王英洛提起三丫头咬牙切齿,一众弟妹提起她来但笑不语,侍卫仆从战战兢兢的提起七少,还要四下扭头去瞧,明知她不在,还是有种她近在咫尺的错觉。
  
  别说是他这长子,便是府中众位王夫连同娘亲,又有哪一位能拗着她的性子来?
  
  大妹的计策是不错,趁其不备弄晕了拉回安平王府,可为何,这恶人偏偏要他来做?幼妹李霜甚直连新一年的关税减免一半这种事也拿来诱惑,好教他下定决心,做一回恶人。
  
  商人么……他苦笑着叹气,总是容易被利益诱惑。
  
  门外有小二轻声禀报:“大爷,七少与韩护卫来了。”
  
  他微蹙的眉头终于有些微舒展的痕迹……好歹韩眉是个懂事的孩子,打架砍人弄晕了这种事驾轻就熟,而且修为与三丫头不相伯仲……
  
  二人相偕推门而入之时,易星面前桌上已经空无一物。他浅笑着立起身来,拍了拍韩眉的肩膀,顺势想同三妹热络一下,伸出去的手在快要靠近她的肩膀之时落了个空,眼前一花,她已巧笑倩兮坐在了桌上,啪一声打开了乌骨素扇,那排尖利小匕早已不见,笑靥如花:“大哥你的手脚太慢了。”
  
  他懊恼的缩回了手,长年行商,这功夫自然比不过华鸾素。且她从小便倔强,能近她身的除了亲爹与韩眉,实在难寻出第三个人来。像那种令她主动扑上去投怀送抱者,唯周紫文有此殊荣。
  
  打晕了扛回安平王府,果然是件高难度的事。
  
  韩眉目光在易星面上一瞟,便瞧出了他的为难之意,颇为体贴的暗示了一句:“属下前几日才从玉门关回来,今晨方到长安。”
  
  此语令易星真正开颜,笑容灼灼若芙蕖,连华鸾素亦在旁称赞:“这笑容要是给长安城的姑娘们瞧见了,怕是要踩平了易府的门槛。大哥以后快别对着别人这样笑了。”
  
  易星承袭了其父的冰肌玉骨,皎颜月貌,自来深受女子追捧,提起长安城中世家女子,便令他蹙眉不豫:“三丫头真是该打!”一面使眼色令韩眉与这小丫头坐得近些,也好下手。
  
  阁外下仆早已得令,一时将酒菜齐备,端了上来,摆满了整整一桌子。
  
  三人对饮,华鸾素好奇道:“都说宴无好宴,怎的大哥今日这般热情爽利,是不是想让我前去取了哪位仇家的大好头颅?莫非是想省一大笔银子?”
  
  易星举箸往她盘中夹了一片五香牛肉,暗恨这丫头狡黠,面上堆欢:“三丫头这话说的,倒比大哥身上的铜臭味还重些。不过是今日恰逢其会,你我兄妹四年未见,妹妹怎的生疏客气到了这般地步?”
  
  他是长子,这得月楼又是其父一手创办的基业,楼中菜味实是一绝,倒是华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