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





  
  她那时候正在风光之处,并不曾想到自己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如今却要她拉下脸去求兄嫂,只觉难堪又刺心。
  
  正在这里发愁之际,听得院门外有人叫道:“娘……娘……”
  
  这声音,与默儿何其相似!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那声音却近了,欢天喜地:“娘……娘……”
  
  房门被砰的推开了,一个身影旋风般的刮进来,带着刺鼻的馊臭味道:“娘,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仆人们也忽啦啦拥了进来,跪了一地:“二少爷无恙,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凌清清这才始信这不是梦,扑上前去,不管不顾便将馊臭难闻的儿子紧紧搂在了怀里,眼泪汩汩而下:“儿啊,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贺凤默洋洋得意:“我听说爹爹醒来了,重理家事。我早说过此事是贺凤冷设的套子,爹爹醒来,他也无计可施了,自然只有早早将我放了,才能求得爹爹原谅!”
  
  凌清清心中苦涩难言,傻孩子,他才不要求得你爹爹的原谅呢!
  
  但他刚回来,她又从来只觉儿子心思单纯,一时也不曾道破,只督促丫头去服侍贺凤默沐浴。
  
  同一时间,程展鹏家后花园的曲水亭内,大摆宴席,席间笑语不断传出。
  
  这曲水亭建的颇妙,乃是后园子的湖中心建了个赏景的亭子,占地颇大,除了花厅还有一处歇息之地,内室里放着些闲书,另置有塌,显然是准备有客人醉酒之后,临时歇息的。
  
  推开窗,满池绿萍,虽无菡萏玉色,却也别有风景。
  
  贺天瑛久在密室,青娘原想着他是长辈,这宴席定然是要摆到正厅去的。但小七执意要摆到后花园里来,想着贺天瑛十几年久不见阳光花草,总想着要他多瞧几眼。
  
  贺天瑛起先知道她差点杀死了贺凤冷,心中不是不惊的,但后来几日相处,他身上有一种淡定从容的气度,又能万事包涵,惟有慈祥一笑,与安小七家中长辈迥异,从不会轻易指责她一句,无论她张罗吃还是张罗玩,总是极有兴致。——也难怪,一个人被关在暗室之中十几年,没疯已经不容易了。
  
  安小七从生下来这十几年,无不是被人安排指责,在她心中长辈就是强迫的代名词。就算亲如其父华彻,也不免要安排她的人生,她的每年回安平州的次数,倒从不曾遇上这般好说话的长辈,由得她随心所欲,仿佛都是满心欢喜,半句指摘没有。她反倒越发从心底里敬重起他来,凡事无不为贺天瑛着想,只觉这位伯伯让人总忍不住亲近。半月相处下来,竟然比贺凤冷与贺天瑛还要贴心亲近一些。
  
  青娘本就是豁达之人,见得贺家伯伯极好说话,并非从前那张板着的脸,小七这般妄为,他也不生气,只静静微笑,于是便将这宴席安排在了曲水亭。
  
  待得席至半酣,小七推了贺天瑛去亭外看荷叶,贺凤冷将自己身世道明,众人这才明白,感情眼前这一位,与原来那一位并非同一个“爹”啊。
  
  他既解了这三年来的心结,在坐又都是发小至交,忍不住替他感叹一句。末了楚天阙道:“我说你怎么传信让放了贺凤默,原来是找到了亲爹,心情愉快啊!”
  
  罗宗生从来口无遮拦:“你怎么将那祸害放出来了?”摩拳擦掌,瞧着是要去教训贺凤默一顿。
  
  他为贺凤冷这三年来所受的苦而不平,自然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了贺凤默头上。
  
  贺凤冷拦住了:“宗生,我知你为我抱不平,只是……此事牵扯了两辈恩怨。贺凤默那样的人,只知享乐不事生产。如今贺家已经被我搬得差不多了,连凌清清所藏私房,也有十之八九落在了我手中,将来……谁知道呢。”
  
  他泛出一个冷冷的笑。
  
  程展鹏与楚天阙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亭内几人议论此事,亭外一老一少却沐浴在阳光里,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昏昏欲睡。
  
  “小七,你与凤冷的婚事,总还要禀告你爹娘的吧?”
  
  贺天瑛这些日子越瞧这小丫头越喜 欢'炫。书。网',又见她与贺凤冷打斗之间脚法俨然,从不落败,不由暗暗赞叹。他虽腿脚已废,但眼光不差,知道这丫头武功修为极高,儿子虽然未曾明说,但瞧他神情,极是中意这小丫头,他一生孤苦,所爱之人嫁与他人,惟盼儿子能得一门美满姻缘,自然盼着他们早日成亲。
  
  小七大概是被太阳晒昏头了,居然暗暗设想一下二人的婚后生活,不由傻笑了一回。又笑嘻嘻道:“伯伯,要是我让小凤哥哥嫁给我,如何?”
  
  贺天瑛乃是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心思豁达又睿智,无所谓道:“嫁娶嫁娶,两情相悦就好,谁娶谁嫁,又有什么分别?”
  
  安小七只觉这伯伯太过知情解意,一时倒说不出别的话,半息之间又想到家里境况,调皮一笑:“可是我爹爹已经替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要是同时娶两个,伯伯可反对?”
  
  贺天瑛见她这般可爱,悠悠然拈须笑道:“你这般无法无天的小丫头,正应该多娶几房来看着才好!”
  
  “伯伯你取笑我!”
  
  安小七双目一瞪,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又想到安平王府那一堆爹爹,暗思难道娘亲娶这么多爹爹,也是因为太过无法无天,多娶几个好看着自己?
  
  一无所知的贺凤冷还不知自己成了这爷俩的打趣对象。
  
  到得晚上回到贺府,贺凤默已经吃饱睡足,正等在清竹苑。
  
  贺凤默在清竹苑住了三年,回来才知道贺凤冷又住回了清竹苑,他除了可惜自己那一屋子莺莺燕燕落在了贺凤冷手里,还未曾玩够,别的,倒也并不可惜。他本来就不喜 欢'炫。书。网'这冷冷清清的清竹苑,若非要假扮贺凤冷,早搬回自己的院子了。
  
  结果等他到了自己的院里,这才瞧见自己那些莺莺燕燕的美婢一个不少,暗赞贺凤冷识相,知道爹爹宠着他,自然不敢强占了自己的丫头。
  
  等他在清竹苑等了半刻钟,贺凤冷与安小七推着贺天瑛回来,见到贺凤冷身旁那小丫头,又暗道可惜,这位大哥整个一截木头,自小笨嘴拙舌,只知埋头苦干,完全不知讨女孩子欢心是要多说些甜言蜜语的。那小丫头拉出来倒是倾城绝色,非他院里那一干丫头可比,可惜好好的鲜花教一头牛给啃了!
  
  可惜安小七不知这色胚心中所想,不然依着她的脾气,还不知怎样整治这小子呢。
  
  贺凤默见到贺天瑛,上前去便是一通小状:“爹,大哥胡作非为,还伙同楚天阙将孩儿弄进了节度使 
 80、平地波千丈14 。。。 
 
 
  府衙大牢,你可得给孩儿作主啊!”
  
  安小七面色古怪朝贺凤冷瞧一眼,后者也是古古怪怪瞧回来,二人难得有志一同:哦,原来凌清清还没将事实告诉儿子啊!
  
  贺天瑛倒是还未说话,门外已经冲进来一个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默儿不懂事,在外闯下大祸,惹得您生气了,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说着砰砰磕了俩头。
  
  安小七与贺凤冷又是相识一笑:总算来了一个明白的!
  
  贺天瑛目中厉光一闪,板起脸来喝道:“默儿,你在外闯祸,为父还不曾严惩,怎的就扯上你大哥了?莫非是要为父请了家法来,你就消停了?!”嗯,十几年不扮天祥,扮起来其实也还得心应手。
  
  贺凤默身子一缩,虽然自小到大还真没被请过家法,但是在牢中他已受够了打骂,心头早已惧怕,又疑惑爹爹为何要偏向贺凤冷,娘亲见到爹爹这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眼生,忍不住奇道:“娘,你为何要给爹爹下跪?”
  
  安小七轻功绝踪,上前去一脚踢在他小腿膝弯处,贺凤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安小七已回到了原处,摇头晃脑:“请罪就要有个请罪的样子!你娘给你爹爹下跪,那是因为没有教好你,让闯了大祸!”
  
  贺凤默挣扎着要起来,被他娘死死拉住。凌清清咬牙恳求:“还请老爷宽宏大量,饶了默儿这一回!”
  
  她自知自己儿子比不得眼前父子,惟有示弱方是长存之道,反倒更不敢将真相告诉儿子了。
  
  贺天瑛挥挥手:“你母子两个且回自己院中反省去吧!”
  
  此时,刚刚苏醒过来的贺天祥瞧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陈设与仆役,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这章是两天的量……
表拍我!
另外……最近一直在纠结一件事,原来俺写过两个结局,一个是一对一的,其实是些悲,会死人……一个是NP大团圆结局,想问下亲们,如果我写死了谁,会不会挨拍?
或者,乃们想看大团圆结局的?
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个一对一的悲摧大纲就写成了,过了几天……饿心情好鸟……于是……大团圆的结局大纲就出来鸟……




81

81、平地波千丈15 。。。 
 
 
  
  贺天傲自从绑架小七那次吃过大亏,在家养伤月余,趁此机会,贺凤冷半月之间将他这些年安插在商行的人打发了个干净,等他能够爬起来转悠之时,贺家祖业基本已无他插手的余地。他只要等着年底分些出息就行了。
  
  他暗恨贺凤冷父子,又诧异兄长贺天祥,既然买凶要杀贺凤冷,怎的如今父子两个却全无芥蒂?
  
  当初他养伤之时,贺凤冷带了各商行管事前来探病,又殷殷嘱咐他好生养病,商行的事不必挂念,一切有他。如今他又另添了一层隐疾,虽瞧着家中娇婢美妾一院子,却再无亵玩近身的可能,这种耻辱狂躁,简直要将安小七那害他绝嗣的丫头恨入骨髓。
  
  他家中如今不过一女,年仅七岁。
  
  本来他与女色上头,倒与贺凤默有几分相类,但不知为何,子嗣上尤其薄弱,如今索性失去了指望。但平日与丫环婢妾调笑亵玩惯了的,如今后院那些女子好不容易盼着他伤养的好了,都使了手段想要分得一点怜爱,哪知却吓着了贺天傲,白日夜晚的不敢待在家,就怕在沐浴之时或者睡觉之时,浴桶之中或者床上多出来个女人。
  
  ——他后院这些女人平时都是做惯了这种事的,那时候总能博得他的赞扬,然后春风一度。
  
  怎知如今却成了他的大忌。
  
  万般无奈之下,贺天傲只得搬到了自己名下的一处酒楼,夜夜宿在店中,对外只称要打理家业。
  
  他家中不安份的丫环婢妾借机来了几回,都被赶走,这些女人倒安静了些日子。
  
  这日他在酒楼雅座迎风惆叹,忽听得隔壁有人问道:“小哥,你可知道太原府贺家?”
  
  大约是刚引进隔壁雅座的客人,只听得小二道:“客官,您远道而来,难道是去贺家投亲的?”
  
  贺天傲竖耳去听,贺家亲人他无有不识的,也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只听得那男子道:“小哥可知,贺家大少爷贺凤冷近日可回来了?”
  
  贺天熬心中一跳,此人说贺凤冷近日可回来了——如果他不曾理解错误的话,此人定然是贺凤冷这三年间在外面认识的人。
  
  小二道:“大少爷在太原啊,只是……”小二倒是知道自家主子与大少爷父子两个向来不合,自然要多考虑一番。正踌躇间,雅间帘子掀起,自家老爷正笑微微走了进来,“听闻公子是前来寻凤冷的?在下正是凤冷亲叔父,有事公子正好可以问问老夫。”
  
  举目间,但见面前坐着的年轻男子皮肤白晳,略带病态,淡眉狭目,闻听他是贺凤冷的亲叔父,语声尤其冷冽:“贺老爷请——”
  
  贺天傲坐了下来,又招呼小二将酒楼招牌菜上了好几样,这才与这年轻男子搭话。
  
  年轻男子道:“贺老伯,有件事晚辈想打听打听。贺大少爷此次回来,身边是否带着一名叫安小七的少年?”
  
  贺天傲只觉天赐良机,精神大振,挺直了腰笑道:“凤冷此次回来,倒不曾带什么少年。”见得那年轻男子目中难掩的失望,又笑道:“可是却带着名叫安小七的美貌女子。”
  
  对面那年轻男子果然面色不好了起来。
  
  贺天傲久在女人堆里打滚,心中暗喜,遂又添了一把柴:“不过,安小七如今可是我侄媳妇,那可是个能干秀美的丫头,凤冷能娶得此佳妇,我这做叔叔的心里也替他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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