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远
没错,她不奋斗的理由太多了,一辈子就这么病怏怏的,现在又卷入谋杀案,弄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但所有这一切,不代表生活会原谅你,会给你喘息的时间,而只意味着,你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继续下去不会让她死,停下脚步才会让她死。
苦笑。梁以铮先生,我没指望你能理解。
心率仪滴滴的声音已经急促的快要连成一片了,以铮走过来,帮她敛好被子,表情依旧严厉。她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
“把书还给我。”
既然两人都在气头上,谁也不必忍谁了。
以铮大概没想到庄柔会这么强硬的反抗,马上皱眉:“你说什么?”
“把书还给我!”庄柔咬紧牙关,奈何不得他蛮横的再次将大手覆上她双肩,感受不到那掌心传来的痛惜,“我就是死也不能不读书!”
他说了当晚第二句刺激她至深的话。“除了读书,你还会做什么?”
她攥住了心口,脸色微白。搞不懂自己,以前心跳过速从来没感觉,怎么这次,呼吸都痛?是的,她险些忘了,她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抓住的东西,是他不能认同的。
(本章完)
'(第43章 道伤痕(3))'
“梁副院长,梁医生,梁律师,你可以轻轻松松拿到美国top10的文凭,想做医生做医生,想做律师做律师,我没你聪明,我还要拼死拼活的让期末考试过关!把书还给我!”
这一连串冷冰冰的称呼无疑火上浇油。
他一步步逼近她:“你再说一遍。”
“你根本不理解我,你根本……”
一直以为她只是拒绝不懂她的人的关心,现在却发现,他也不是那个人。
他转身,踉跄着走出了门,坐在长凳上,将头埋在双手之间。闻讯赶来的千惠被他的失魂落魄吓到了。“以铮,以铮,怎么回事?”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病房里的女孩紧闭双眼,套着氧气面罩,容颜上失却了血色,不住的颤抖抽搐。
梁以铮,你这个混蛋。
千惠半蹲下身体,想去握住他的手,却是硬扳也扳不动。还记得他将庄柔拒之门外时,她就觉得,更伤心的那一个是门里的他。
现在,病房里的人是冰做的,病房外的人是石头做的。他的手,却一定比她的还要冰凉。没有一个男人在拥抱自己爱的女人之后手是冰凉的,但他的手如此冰凉,简直像尸体。
被Jackson扯开的一刻,他清醒的一刻,是骤然心跳停止一般的悔恨吧。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从夜到昼,东方吐白时,Jackson出来时是一脸憔悴,幸而,还有宽慰。
千惠抢先一步问:“她怎么样?”
“感谢万能的主和万能的我,迷途的羔羊暂时不用去极乐世界。”
千惠几乎跳了起来,回身去握以铮的手,拼命微笑。“听到了吗?小萝莉没事了!”忽然想流泪,她不知自己在这儿瞎激动什么,可是,以铮你的手不要这么冷好不好……
以铮想推门进去,被Jackson威胁的拦住:“你最好别去,她现在经不起折磨。”他没有理会,仍然进来。
(本章完)
'(第44章 道伤痕(4))'
庄柔居然醒着,两眼一动不动的直视天花板,面如死灰。以铮知道自己甚至没资格说一句对不起。那双眸子忽然转到了他身上,满是仇恨。
“滚。”
这个字她说的轻轻的。不是因为轻蔑,而是因为无力。她,几乎连叫他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领到这一个字,他顺从的滚了出来。当世界上最习惯并善于原谅的人都开始真正恨他,他至少知道自己罪有应得。
“到底怎么回事?”
以铮滚出来后又死活不愿离她太远,于是跟Jackson一起在楼梯口站着,接受朋友的责问。
“Jack,我就是个该死的混蛋。”
Jackson点了点头,一脸“你还真说着了”的表情。
以铮苦笑。清醒下来,他已经在心里将自己杀死了几千几百遍。从一开始,走下36楼,他就在嫉妒,嫉妒陆年羽,嫉妒那傻小子居然曾经那样冒失的夺走了庄柔的初恋和初吻。
她的话更刺激了他。你不理解我,你已经功成名就,我还要拼死拼活的奋斗。
他心里的那头野兽醒了。是嫉妒,是恐惧,是一种对于两人之间隔阂的恼羞成怒。无奈笑笑,虽然从未承认过,但那10年的年龄差距,他潜意识里是那样恐慌着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慌,他居然可以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
“Jack,你觉得,我对她来说,是不是老到可以做父亲了?”
Jackson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的朋友,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青年才俊、天之骄子的梁以铮,居然在自卑。
以铮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其实,只是想保护她而已。问题是,她不想要这种保护。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走出一个笼子,走进另一个笼子。
他希望她能做真心想做的事,但不能坐视她无节制的透支生命。
顾云意几乎是马上就赶来了,庄柔找她来的。没有别人可以陪她。以铮和Jackson正在楼梯口立着,就看到云意,脚步那么急促,头发仍一丝不乱,腰背仍完全挺直,高跟鞋的鞋尖仍能保持正前方,一度都不差。
云意看到以铮,愣了一下,脸色登时阴沉。
看来庄柔打了个电话,云意已经充分了解情况了。她咬着牙走上前来,甩了他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响的整个医院的人都听得到。走廊里经过的医生护士病人家属齐齐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梁副院长在自己的医院里被人当众羞辱,而他还平心静气的受下了这一巴掌。
Jackson也看着,无动于衷,他知道以铮这样说不定还舒服了些。
云意瞪着以铮的逆来顺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爆开,她后退着点点头,苦笑,随即抛下他,朝着庄柔的病房去了。
千惠还在门外,一会儿望望这边,一会儿望望那边,硬是哪个都放不下心。
云意疾步走过来,当她如空气一般视而不见的穿过去,推开了病房的门。
千惠愕然,刚要阻拦,以铮和Jackson却跟了过来,示意她别管。
(本章完)
'(第45章 道伤痕(5))'
百叶窗后的玻璃,为庄柔隔出了一片风平浪静的港湾。
她胸前的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痛。用有机胶黏在身上的心率仪探头被扯下时,仿佛自己的皮肉撕裂,心都随着被撕扯。
那种恍惚的疼痛,那种生命似乎要逃离自己身体的迷离错觉,让她的思想碎成了一片一片,看到了后面无垠的黑暗。
死。
这个字第一次逼近了她的唇舌。
就像一团火焰转眼降到了冰点下,无垠的死寂与绝冷。
她真的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现实——她是会死的啊。下一次熬夜,下一口咖啡,下一根头发掉落的时候,她就会死的。她不会静静躺在床上迎接死亡,她会在茫然无措的时候被死神扼住喉咙,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呜咽,灵魂随之熄灭。
手背上一阵酥麻的疼痛,她忙拭干了眼角的泪,转头去看。
云意姐来了,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无言相视。她冷冷的失望和责备,是她最怕看到的。庄柔忽然想起,她的sXe戒指自入院起就摘了下去,都不知道被以铮拿到哪里去了。云意姐的戒指,还好好的带在手指上,从她14岁,庄柔9岁时开始。她们都已带了10年,努力的成为别人希望她们成为的人。把骄傲或放纵显示出来,都是危险的事。
云意也注意到了她空空的手指,戒痕还在上面。
“别去想了,你心里没有,手上带了有什么用?”她忽然握紧了庄柔的手,“小柔,我不会让你成为又一个曼瑶,绝对不会!”
“我该怎么办……”
云意帮她擦干了眼泪,她的手不柔软,她也从不对庄柔微笑,但只有她懂她。“你已经长大了,你不必再用孤单来保护自己,你不必再理智,不必再原谅。你要恨一个人,你要爱一个人,你要遍尝每一种情感。”
庄柔不停掉着泪,恨一个人,爱一个人,每一种情感,都给了以铮啊。
她再次泪如雨下:“云意姐……云意姐……我想爱他,我也想恨他,可是我不会,我也不敢。我发过誓要恨他,我又说过要一直爱他,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云意为她抚掉泪水的手越来越重,几乎想磨掉她一层皮。曼瑶的死在sXe的另两个姐妹心中同时催生了一道裂痕和一种默契。她们是相连的共体,也是不共戴天的两级。
云意瞳光忽然柔软而悲凉,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小柔,那时……我的父亲,与你母亲一样被牵连。妈妈在爸爸入狱之后马上就病倒了……她看着债主在家里翻找,带走所有首饰、古董,看着他们摔坏我们合照的相框,踩踏爸爸珍藏的古籍,她看着女儿去阻拦他们,却被推倒在一边,她哭喊着求他们留下一些东西,直到嗓子哑了,脸哭花了,也没有人理睬……她看着女儿冲到厨房去拿了一把刀,疯子一样的歇斯底里,她再也不去求债主们了,她抱紧了女儿,求女儿活下去,求女儿离开,让一切由她来承担……”
庄柔挣扎着坐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云意。她还在茫然的讲述着。庄柔一阵心痛,以铮还给了她哭的能力,那云意姐呢,有没有人再教会她哭泣?
(本章完)
'(第46章 道伤痕(6))'
“……可女儿能走到哪里去呢?她再也不是富家小姐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这时,如果不是他……”云意低下了头,“……她知道他的钱不是干净的,但只要能离开,何必管那么多?她再也不要醒来时看着一地的碎玻璃,七零八落的家具,她再也不要用刀割自己的手臂来减轻心里的痛,她再也不要啜饮这种真正、真正的孤单……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以前不知足,只要爸爸回来,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他?
庄柔恍然想起了某个人,某个以铮警告她要离得远远的人。
云意回复了冷静,轻轻掰开庄柔的手,将她推回枕头上,躺好。
“还有曼瑶……我没有害死曼瑶,是梁以铮害的!他有什么权利为了他所谓的正义破坏别人的家庭!他有什么权利……出现在我面前,带走我的心……又……我宁愿要许成幻的帮助也不要他的补偿!许成幻人很好,真的很好。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把不干净的手伸向曼瑶。曼瑶……如果不是失去了母亲,她根本不会染上毒瘾!不会的!”
云意从包中掏出了一个黑绒盒,缓缓打开。
庄柔只怔了一瞬,就明白那是什么了。另一枚sXe戒指,上面有血迹。是曼瑶姐的血,她从楼上坠下来之后,碎钻被染成了血钻。
她想躲开,然而云意拉过了她的手,不容她拒绝的箍上,戴正,戴稳。
“它从此是你的。看着它,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原谅别人,原谅害过我们的人?”云意严厉的摆正她的脸颊,对上她的眼睛。
庄柔不再流泪了,有种一直像灰烬一般存在于她心中的东西,在火焰炙烤后成为了坚硬的钻石。
“我不会再轻易原谅一切。”
这不完全是云意想要的答案,太迟疑,也太含糊。但她没有再逼,淡然:“好,好!记住,你要活着为曼瑶赎罪,你不可以原谅害过我们的人。”
云意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她的背影,庄柔有些恍惚,好像5年前看着她消失在浦东机场的安检入口。
“云意姐……”
云意回头。
“你为什么要逃?你知道我爸爸会对你像亲女儿一样,你不需要再孤单。你和阿姨都可以到我家来的……你走时甚至都没告诉我,没告诉任何人……。”
云意伫立许久,最终没有说出真相。
5年前,她走的时候,只通知了一个人。只要他来留她,她就不会走。只要他来拦她,她就会忘掉一切,只记得,他是梁以铎学长的弟弟,是那个对女孩子的讨好全都冷冰冰的万人迷法学院硕士,是那个敢嘲笑她趾高气昂的放肆家伙。
但他没有来。
后来她才知道,他忘了她,却记得庄家的玫瑰园,记得他的14岁小同谋,记到5年后的今天,记到想要庄柔成为他的女人,不惜用强迫的方式。
她接到庄柔的电话时,咬着牙冷笑。冲到医院,给他一耳光也不能平息她的怒火。现在,她还要安慰这个瑟缩的小妹妹:“小柔,别再问我为什么离开,要问的话,问我为什么回来。我回来了,而且不会再离开。”
丢下这一句,她转身走出了病房。
(本章完)
'(第47章 放逐(1))'
以铮坦然与云意对视,他在门外安静等着的不是她,而是庄柔的惩罚。他知道自己让小柔朝着悬崖又走了一步,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