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远





    庄柔脸上似乎从就没有过血色,这让以铮判断不出她是否脸色苍白,也就判断不出她是否在愤怒,在伤心。她在笑。他马上坐了过来,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云意和许成幻也跟着过来,三个人围着庄柔而坐,看上去像个奇异的研究会。
    许成幻依旧夹着他的玻璃杯,瞧向庄柔的眼神有些模糊:“你,我见过你。在妙仁医院。”
    庄柔点头,或者至少她认为自己动了下巴,“对……妙仁医院。你当时说,好干净的一座医院……”
    干净到为她造出了这样美的一个梦,一场其实没存在过的初恋,利用一个演技一流的演员,无数个有创意的道具。
    破绽已经太多,是她傻到看不出,是她软弱到要靠别人编造出的爱情活下去。
    猛然抬头,庄柔发现面前这三个大人都直勾勾盯着她,好像研究一个标本。
    “对不起,我先……”她站起身。
    “等等。”以铮和许成幻居然一起阻止。
    许成幻醉眼朦胧,盯着她的过肩长发和白风衣,被她的戒指闪了眼,看的却不知是谁。“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以铮马上把话抢过来:“你不是和陆年羽一起出来的吗?他人呢?”
    “梁医生的演员已经功成身退了。他找了一个很好的分手理由。”
    庄柔不敢再待下去,怕自己在他面前哭。他治疗她眼泪的方法实在太奇特了,她佩服的五体投地。以铮攥住她的臂,似乎硬逼她流眼泪。
    “先回医院,我送你回去。”
    庄柔举眸与他直视,挤出一个冷笑:“梁医生,没有带钱包吗?”
    以铮整个身体都在酒吧黯红的气氛中凝住,休止的猝不及防。庄柔刚刚捅了他一刀,把他已经溃烂的伤口狠狠撕开,还含笑欣赏。
    以铮惨然而笑,“你把绝情塞在钱包里,却没塞进我心里。你做的到,我就忘的掉。”
    庄柔心口忽漫出一片冰洋,冰的蜇人。她再也不要一片会融化的雪洞,一个把鱼丢给她,自己走掉的北极熊。
    她低低道:“放开我。”
    以铮放开了,真的放开了。
    他深邃眼眸中有某样东西终于熄灭,他对她,彻彻底底的心灰意冷。
    “狐狸!”
    陆年羽站在五米以外的门口,修长身材在霓虹灯下若隐若现。庄柔几乎听到了他戏谑的声音:“小狐狸精,趁着我不在就红杏出墙,小心我剪掉你的尾巴!”
    全是假的。
    是以铮叫他来追回她的。
    他们的南极,他们的纸房子,他们的樱花,都是写下来的剧本吗?
    有时,一生一世的事,用一个小时就可以耽误。在那一秒,看上去并没晚。庄柔马上就丢开了以铮的手,但她只在两人之间站着,没有前行一步,没有后退一步。
    陆年羽没有那些欲言又止的心伤,他看也没看周围三个人,如往常一样,走过来揽她入怀。不过这次,又是后悔又是安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就这样走掉。”
    庄柔平静的笑,语气很诚恳:“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是我一直太傻。”
    陆年羽怔住,看看那个一脸苦涩的男人,霎时被恐惧击中。她,知道他们的合谋了?他几近失控的摇晃她,“小狐狸精?你、你在说什么?”
    庄柔一阵阵头晕脑胀,刚被以铮抓着,现在又被陆年羽摇晃。陆年羽这才发现自己手重了,急的不知说什么好,赶快停下,“咱们先回医院。”
    先回医院。
    为什么每个人在说不下去时都会用医院来搪塞她?她就像个溺水者,绑着“医院”这块石头,一点点下沉。
    原来重病是一种罪,老天用会美梦的破灭来惩罚她。
(本章完)
'(第76章 骑士远走(7))'
    许成幻打了个酒嗝,讪笑,“真怀念大学时代,爱来爱去的,永远不嫌烦!云意,我……呃……回家等你。”
    他转了个身,推推以铮的肩:“喂,我们的交易,就这样一言为定了。”撂下这一句,他跟在那两个孩子后面消失在外滩灯火中。
    以铮回身,猝不及防的被云意勾住。她踮脚够到了他的唇,贪婪吸吮。他握住她双肩将她推开,脸色青白,怒吼:“顾云意,你到底在干什么?”
    云意似笑非笑,“我心疼你啊!怎么,很久没被人心疼过了吧?她一点都不心疼你。”
    以铮不想再多跟她废话一句。
    云意从背后死死抱住他,如柔而韧的藤蔓,缠绕大树。“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和许成幻搭上的么?告诉你,因为小柔那几百封e…mail没有白费。我告诉他,我是炽冰。”
    以铮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云意仍然有本事让他惊诧。
    她看到庄柔被陆年羽牵着出去后,得意的吻上了他。
    她第四个走出水晶弧,留下以铮一个人独自思考,发现这件事前行的速度已经让他头晕目眩。
    然而,以铮今天还有件关键的事必须弄清楚。
    阿正捏着一块抹布,装作擦拭吧台桌子,一直偷偷观察这边的一群人。看到以铮走过来,他吓的把抹布一丢,转身就跑。以铮没费什么力气就拦住了他,扭着胳膊把他扯到一边塑料椅子里坐下。他现在没有平心静气的功夫。掏出一张照片,伸到阿正面前。
    “你们说过的那个外国人,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
    阿正瞟瞟他,似乎在估量这个看上去很绅士的男人有多少能耐像许成幻那样逼供。
    以铮冷笑:“夏燃用毒品换来了毒药,而把它下在某人杯子里的只有可能是你。我没兴趣把你弄到半死不活来回答我的问题,许成幻一定有,你一定偷听到他承诺帮我找出凶手了。”
    阿正赶快点头,说:“是他,就是这个人。”
    “你确定?”
    “肯定没错。”
    “你可以走了。”
    阿正仓皇逃窜后,以铮匆匆将照片插回钱包,擦着那白色的纸方而过。她已经爱上别人了,他还在这里管她的闲事。好在,这闲事就要管出眉目来了。但她一定想不到是这个人,他一开始也根本没有注意他。
    接下来的事留给许成幻这个土匪头子去做,他找人和拿人都最专业。再然后,有警察。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以铮笑笑,这次是彻底不再管她的闲事了吗?
    妙仁医院。
    庄柔和以铮在这一刻有了一个共同点——分别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没出息的女人和男人。陆年羽,他在骗她啊!可她还是极力想从那出戏中揣测出每一点真实的成分。
    虽然事情已无可挽回。
    陆年羽无言以对,他知道没有颜面再为自己辩护一句。他的确是个软弱的逃兵。离开,他会用疯狂的思念把自己折磨死;留下,却只像为了准备下一次离开。
    面对庄柔再一次的诘问,陆年羽居然还是没有办法说出,我不爱你。
    他低头走到庄柔面前,终究没有握她的手,出言时声音却在颤抖,“我不是那个可以带你走出黑暗的人。对不起。”
    庄柔不再挽留了,哭不出,笑不出,“你跟我说,那些全是假的,然后,就走吧。”
    陆年羽猛地抬头,他也没办法做这种姿态,宣称一切都是虚幻。“狐狸,那些不是假的。只是……”他苦笑,“真的东西会变,我们不能永远坚守。不,是我不能坚守,我没有勇气。”
    庄柔终于再次流泪,“你说过要带我去南极,我也努力跟着你,为什么还是要丢下我?”
    她是肯原谅的,她是肯忽略第二次初恋的起始原因的。
    可要离去的人,是他。
    陆年羽心底也有什么东西被撕开,疼痛的不能呼吸。他狠狠问出了那句话,“你会忘掉梁以铮吗?你会爱我吗?你说你会,说啊!”
    庄柔抬眼,声音希微但急切,“我……会努力。我真的会努力!”
    陆年羽摇了摇头,后退几步,推门而出,却没拿他的纸房子。她的努力,让他恐惧到心痛,又绝望到心冷。
    庄柔愣愣在原地站着。
    她不知道,是“努力”这两个字让他再也不敢逗留。
    他本来想,既然没有能力带她走出黑暗,那么就留在黑暗中陪她,不计较她的爱或不爱。
    但,如果留下,就是继续让她自虐一般的苦苦“努力”。
    他怎么忍心?
(本章完)
'(第77章 祖父(1))'
    这几天以铮经常晚归,千惠就像个尽职的家庭主妇一样等着他回“家”。今天,她等的格外专注。尽管以铮还没露面,她已经知道有事发生了。Jackson这几天经常有手术,下班早早回家睡觉休息,没有溜上来调戏她的兴致。
    以铮闪电一样劈了回来。
    他那种漠然的表情让千惠生生害怕。
    “以铮……小萝莉刚打来电话。”
    “他们两个分手了?这次是真的分了?”以铮漫不经心的接话。
    千惠没问他为什么已经知道了,继续:“她说……有些话要跟你说。”
    “她又哭的唏哩哗啦的?”
    “没有,她很镇定。”
    以铮径直走回座位:“我没时间。”
    千惠一时语塞,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明白以铮的态度怎么忽然180度大转弯,听上去对小萝莉心灰意冷。
    小柔纤弱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以铮愧疚了一瞬,转而安慰自己,她手机里有他的紧急拨号,如果她真的想跟他说话,明明可以直接找他。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惩罚他,他心甘情愿的领罚,甚至没有想过,罪与罚的角色有反过来的一天。
    毫无意识之间,他的话已脱口而出,拒绝见她。
    原来,伤到最深的状态,是伤口已麻木,揭开都感觉不到痛。这不叫作心伤,叫作心死。
    庄柔毫无知觉的抱膝坐在床上,她真的只剩自己了。手机屏幕的银白晃的她眼神发晕,她又在翻电话簿,手指在数字“1”和那个绿色的呼叫键间摩擦来摩擦去。
    点下“1”,扣上手机盖。
    打开,再点,再扣上。
    直到电池没电,自动关机,她才恐惧起来。电话簿没了,她没有将他的号码背下来,因为一直告诉自己,点“1”就可以,就像一个快捷键。他一直都在那里,她一直如此习惯。
    今天,这个快捷键咔嚓一声不见了。
    她抹抹泪,打消念头。盖着被子,趴在床上,她双手托腮,两眼无神的盯着床头的固定电话。它就像她空空的脑子,对任何人都习以为常,没有记住任何人的号码。
    等等,她记得一个!只有这一个永远不会忘!
    终于,想家了。
    庄柔不假思索的拿起听筒,拨了区号“010”,然后是八位数字。如果爸妈晚上有应酬,这会儿应该恰好回来。爸妈永远不会抛弃她,爸妈会听她的倾诉——虽然她从没倾诉过。
    嘟嘟的声音响过了漫长的分秒,无人接听。她赌气的挂上,拿起,再拨。这一次却莫名乱了心,要跟爸妈说什么呢?说以铮么?云意姐说的没错,如果让爸爸知道这一切……以铮就死定了。
    然而老天玩弄人类很开心。
    “喂?”妈妈的声音。
    庄柔惊的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喂?”听声音,妈妈很紧张。
    庄柔马上把听筒丢掉,揉着手指,好像被烫到了。然而过了5秒钟,妈居然把电话打了回来。她接起。
    “小柔?是你吗?”妈一定是看到了来电显示上海的区号,料定是她,“你不在宿舍?你在哪里?这么晚还没睡,发生什么事了?”
    庄柔愣愣听着这一连串问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一定懵了,女儿有将近十年不曾哭过。听筒那边轻轻响动,爸接了过去,声音宽广的能包下她所有委屈。
    “宝贝,到底怎么了?”
    那晚庄柔停不下来似的说了很多,从初恋说到失恋,但有关以铮的部分都很小心的跳过。在那接近死亡的几天中,她都可以为了避免提及以铮而拒绝给父母打电话,更何况现在,只是……失恋。
    只是失恋。
    可怜的陆年羽成了唯一的罪人。
    庄柔啰啰嗦嗦说完一大串,爸的第一反应是:“你谈恋爱了?你居然会谈恋爱?”他声音渐转严厉,“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你再说一遍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别哭了!快点告诉我。说啊!”
    家里电话一定按了免提。妈的声音插过来:“你在审犯人吗?”又一阵摩擦声,妈的声音响了,大概她把爸推到了一边。
    “小柔,别管你爸。听妈说,女孩子都要过这一关。”
    这话是真理,但对她的伤心一点也没有帮助。那晚,妈又絮絮叨叨的安慰了很多,爸时不时插进来一句,继续逼问她那男生什么来头。她嘟着嘴想爸妈实在是很烦,自己还和刚才一样伤心。
    她飞快挂了电话,在那之前告诉他们自己要按原计划留在上海补课一段时间,春节前回去。
    那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