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匣





被追逐者。但是,阴阳道靠着创造出鬼来获得权力是在十世纪时,另一方面追滩的仪礼则是远在七世纪末时便已传入我国。因此,这其实是池鱼之殃。方相氏原本是以驱赶邪恶之物为职责。而这里所谓的‘邪恶之物’在阴阳道的影响下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鬼这个名字,随着阴阳道在中央的失利及大众化,结果方相氏本身也被人置换成鬼。于是,”
  京极堂笑了,残虐的微笑。
  “于是我们又想到了另一个也是受到池鱼之殃的民间信仰。只因没有适于形容的言词,在阴阳道的影响下原本并不是鬼的东西却也被叫做鬼了。”
  兵卫后退,京极堂向前踏出一步。
  “我知道有个民俗艺能中的鬼跟你一样踏着反椋В鸥阋谎淖4省>褪腔赖摹钔┕怼!?br />   “杨桐鬼——”
  兵卫的反应只剩下有如鹦鹉般重复念着京极堂的话。京极堂又更踏出一步。
  “神乐(注)中登场的杨桐鬼在各个地方的称呼不尽相同,台词也不太一样。但身分高贵,在某些地方甚至只有特定家系的人才能扮演。这个鬼如同其名,背负着杨桐树,因为与神官进行问答输了,所以负责踏反椋蕉ㄎ宸健K降奈宸绞侵付髂媳彼姆郊由现醒胝馕甯龇轿弧=幼牛日飧鲅钔┕砘挂幸馑嫉氖俏鞴谋唤凶龌钠健⒋舐⒉窆砩竦墓砻恰N胰衔鞘茄钔┕淼母爬系男吞T谀承┑胤秸飧龉恚忝侵缆穑飧雒髅魇枪淼难郑谷皇种唇#形宸剑郧衲АU馄癫皇怯朐诒浠扇鞫沟墓碇暗墓爬系姆较嗍现魉嗤穑俊?br />   注:日本民俗的祭神歌舞。
  京极堂压低身子,脸对脸凝视着兵卫。
  “不管是杨桐鬼还是荒平,现在虽然都被叫做鬼,但原本并不是鬼。那么,杨桐鬼踏步平息的或荒平挥剑驱逐的怪物又是什么?他们在平息、驱逐怪物时,口中唱诵的是古事记中登场的神祇之名。那是为了祈愿还是为了平息并不清楚。”
  当两人的脸即将相互接触时,京极堂忽然无声息地站直了身体。
  “例如说,有种称为恶切的镇守四方咒像这样。”
  京极堂像在跳舞似地以手刀向四方挥斩。
  东方,木难消灭,木之御祖,句句乃驱
  南方,火难消灭,火之御祖,轲遇突智
  西方,金难消灭,金之御祖,金屋子彦
  北方,水难消灭,水之御祖,罔象女
  中央,土难消灭,土之御祖,羽根屋须姬
  王龙,风难消灭,风之御祖,级长津彦
  “不论歌词或舞蹈都随着各个地区而有所不同,名字的表记方式与读法也各地略有差异,但内容大体上是一样的。王龙是另一个中央。关于这点有很多解释,例如说我们可以将之当作是阴阳五行思想里的二土,亦即中央需经过两次;或是我们也能把中央当作地板,而王龙便是屋顶,这么一来六方便完全受到包围,箱子于焉形成。在思考日本的鬼时,这个杨桐鬼与荒平的问题富含了许多人们容易忽略的启示,实在是饶富兴味,是个很重要的主题。这些暂且不提,现在有问题的是关于北方的罔象女。”
  “罔象——女。”
  “罔象(mitsuha)就是罔象(moushou),也就是魍魉(moruyou)。因此既然你把魍魉这么古老的妖怪拖出来,那至少不该是鬼门——东北,而是水的方位,也就是在北方——”
  “——在这里摆箱子才对。”
  “嗯嗯。”
  我不由得发出赞同的声音。
  之前讲到魍魉时京极堂很苦恼。不过在听过御筥神的祝词以及我跟鸟口的话后,他想到一件事。
  ——魍魉的话方位不对。
  “另外就是,传说中魍魉乘着火车。火车就是火焰之车——也就是火的方位,南方。另外魍魉也被称做木石之怪,所以木的方位与金的方位,亦即东与西也合乎条件。魍魉充满四方,但我想绝非——只限于东北。”
  京极堂先仔细凝望着兵卫。
  “接着。”
  接着再次走到御神体的箱子前面停下。
  “你说魍魉好金气,但民间传说中却说魍魉厌恶金气。而且不知为何,魍魉绝对不会属于中央——也就是土。这一定有其意义。阴阳五行认为东西南北中央代表了木火土金水,五行指形成世界的五大元素——木火土金水间的轮回与作用。这些元素各有其所代表的方位,彼此形成相生相克的关系,这就是阴阳五行的根本思想。但在这之前,木火土金水有所谓的生成顺序,这个可以配上数字。根据《尚书》的说法是水一、火二、木三、金四、土五,这十分值得注意。所以我想或许魍魉的秘密能用易经来解释。我试过河图、九星、洛书等排列,但仍无法明了。因为不懂所以不擅长对付,不懂就无法驱除,我驱除不了魍魉。魍魉并非普通方法所能对付,是种非常古老又不明所以的怪物。魍魉这个名字——是不该轻易挂在嘴上的。”
  “呜。”
  兵卫闷哼一声。
  “可是你却——你却轻易地谈论魍魉,还想要将之封印,而凭借的还是乱七八糟的咒法。”
  京极堂再次单膝拄地,蹲下身子。
  “杨桐鬼踏反椋保谥谐械淖4什恢尉故鞘稹U馐且恢钟梢皇绞帜檬稚癖夯阂』蔚氖醴ǎ墒仙窆械恼蚧攴绞醣浠矗谧4手胁⒉幌∑妗D愠械淖4室灿胝庵质敉唷!?br />   他是说——那段祝词吧。
  “创造这篇祝词并传授给你的人应该查过很多资料——但是,他似乎搞错了。十种神宝祓是摇动十种神宝,让自己奋勇向上的祝词。亦即,是一种唤醒生命力的祝词。因此杨桐鬼拿这篇祝词来与反闷并用,这个行为本身在某种葸义上就是搞错了方向。我认为这是由于身为杨桐鬼原型的荒平本身在传说中就分做执剑斩魔的恶切型以及握有能使人返老还童与复活的死反生杖类型的两种,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混乱。大概是在某个时期发生了混淆吧。总之十宝祓是摇晃生玉、死反玉等十种类的宝物,令衰弱的事物活性化的咒文。”
  ——so te na te i ri sa ni ta chi su i i me ko ro shi te ma su。
  ——shihuru huru yura yura shihuru huru。
  兵卫的咒文在耳中响起。
  这原来是——伊势吗——
  “除此之外,你唱诵的数词是中世纪伊势神宫的神官创造出来的读法。伊势神道是种很特殊的神道,浓厚地反映了阴阳五行思想。另外——听说流经伊势神宫境内的御裳濯川分歧点的水中祭祀着罔象女。因此着眼点实在相当不错——但却不适合用来驱除魍魉。”
  “不适合?”
  兵卫很没用地发出孱弱的声音。
  “是——没用的意思吗?”
  这不像是教主该问的问题。
  京极堂又笑了。
  我想,他其实很愤怒吧。
  为自己只能眼睁睁地任凭楠本赖子被杀害而愤怒。
  “不是没效。有效得很呢。我是说,只可惜并不适合。”
  果然如此。虽然从旁几乎无法推量出京极堂的情感,但这种做法并非京极堂的一贯作风。明明他自己对于魍魉尚未有所结论,而且他看起来也像是在虐待兵卫。
  “寺田先生,你是个诚实的人,你完全没有说谎。你就像自己宣称的一样,没经过修行,也并不是拥有特殊的灵力。你所做并非为人驱除净化不洁之物而是将之封印,对人的训诫也没有大幅偏离世间常识而是遵守道德规范的模范内容,实在——很巧妙。你并不向人请求破格的祈祷费,而信徒们捐献的喜舍现在应该也还是老实地摆在箱子里,并没怎么动到吧?”
  “当、当然了,这——”
  “如此具有良心的灵媒,我近来还真的没看过。但是,这个又是——”
  京极堂慢慢地降低声音的音压,在暧昧不明之处停顿下来。
  “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兵卫外在虽仍完好如初,但已逐渐开始由内侧崩坏。
  “——请你告诉我这个又是什么!”
  “你的御筥神的咒法各个部分都是继承了非常传统的咒术,可说是正统派。但是整体却又如此拼拼凑凑,扭曲不堪,一点也不正统。用来应付骗小孩的婴灵供养或许十分有效,但用来对付魍魉——你的对手太危险了。”
  “魍——魉——”
  “你随便对信徒们的不幸赋予了魍魉这个名字,给了这些烦恼一个莫名其妙的型态并装进箱子里带回。既不将之平息也不使之净化,所以这个房间如今已成了魍魉的巢穴。你知道吗?福来博士的壶中之所以放进写着‘魍魉’的纸条,原因其实没什么,不过是这两个字笔画很多而已。你却将之视为天启,拘泥于这两个字,这就是你的失败。”
  “你、你说什么。”
  “听好,寺田先生。为你创造出唱诵的咒语、为你考虑使用的咒法、创建出御筥神的结构的人头脑似乎很好,但有一件事他却计算错了。”
  “——是——什么?”
  “就是他不该轻视咒术的效力。就算是随口胡说的咒文,只要经过唱诵祈祷,依旧能产生真正的效果。俗话说‘只要相信,泥菩萨也有神通’。这并非只是种比喻,你的祈祷的确发挥了很大的效力。”
  “发挥效力——”
  “虽然你自己本身莫名所以,但咒术却已经发挥了机能。信徒能增加到数百人是因为真的有人因而得救的缘故。创造御筥神的人恐怕没计算到会到这个地步吧。”
  的确产生了效果。至少——楠本君枝就真诚地相信了。在那么凄惨的生活环境下,她依然认真地崇敬着这名男子的话。
  京极堂的眼神一瞬间闪过凶恶的光芒。
  “可惜,若是你没搬出魍魉来我还能应付。现在这种窘境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说过好几次,我不善于对付魍魉。”
  “你是——正脾的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了?我是正牌的。”
  “说的也是,我什么也没说过,你却似乎通晓一切。但是——”
  “你还不相信吗,那么这招如何?御筥神真正的御神体是这个箱子吧。”
  京极堂从排列在祭坛上的众多箱子中,拿起一个恰好能装下一颗头颅的钢铁箱子。
  “那、那是!”
  “我知道。里面装了他的手指对吧?”
  “啊——。”
  兵卫完全崩溃了。
  他如今已完全中了自己平常使用的手法。而二阶堂寿美也一样,在莫名其妙之中虚脱了。
  京极堂已经在事前取得了各种情报,多半也包含了夏木津的幻视。但是这两人并不知情。对他们而言,京极堂“洞悉了他们的秘密”。
  京极堂应该算打败了御筥神吧。
  教主——寺田兵卫陷入恍惚之中。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照这样下去,你仍会如你背后的那位真正的御筥神所期望的,继续收集他人的不幸——魍魉——下去吧。那样也是为了世人好。只不过,没错,如果继续进行下去,你的性命顶多再活半年。不,在那之前,那位——真正的御筥神恐怕会先有危险。”
  兵卫发出目前为止最大的反应。
  “啊啊,这样的话——”
  “你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是吗?但是这不是你们自己期望的情况吗?自作自受罢了。”
  “请、请帮帮我们!请、请救救我们吧!”
  兵卫向京极堂磕头哀求。
  寿美带着怠惰的表情看着兵卫的举止,接着以见到怪物般的表情看着我们。
  “寺田先生,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无法拯救你。你想得救就只有一个方法。”
  “是——?”
  “把魍魉尽数奉还回信徒身上。”
  “还回去?”
  “魍魉聚集在一起的话会产生很大的危险,但个别还回的话,对个人就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幸。所以你只要把信徒喜舍的金钱全部还回去即可。同时,对他们这么说‘你的不净之财已经洁净了’,如此即可。”
  “可是,这是——”
  “当然是谎言。反正你们收来时也撒了谎,再说一次也不会办不到吧?这么一来魍魉就会变成普通的不幸离开你的身边。不,将会换了个称做‘希望’的新名字回到信徒身上。这是只有对普通的不幸赋予魍魉之名的你才办得到的事。不管诅咒还是祝福都随着言语变化,跟你的心情无关。就算发话者在说谎,离开你口中的言语将会自动传达进对方心里,任凭对方解释。问题不在于如何表现,而是听者如何解释。”
  “这怎么行!”
  寿美发出声音。京极堂又浮出残虐的微笑说:
  “当然,得包含妳用掉的部分。”
  兵卫看着寿美。
  “妳——妳竟然——”
  “请原谅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