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江湖
尘西一走,这个地方,再没半分呆下去的生趣。
借口送尘西,我悄悄打点了一些干粮、水和细软,打算偷跑出关去。和尘西道过别,我便策马沿小道飞奔,行不到半里,方喘口气,谁想后面的数十追兵便前后赶到。敢情一早就被盯上了。
我想弃马而逃,展开轻功草丛里飞,你们这些普通兵士哪里抓得住人。待天黑前我追到尘西,他就算不愿带上我,总不能把我扔在这荒山。至于他是不是会把我遣送回去,那全凭他对我的哥们情谊了。
不想小瞧了人,这些追兵个个轻功好手,我一弃马便被一人在马上用鞭子圈了回来,另一人说了句:得罪。我就被点了穴。
被送回去交待了,我恨恨地瞧着师父问:至于么,选那么些高手,把我当个贼防。不过出去溜达溜达。
师父面无表情:以后那么晚了别乱走。
我咬牙切齿:我在与不在,于你有什么两样?你告个示说我暴毙,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成?
他望着我,我扭开头不愿看他的眼睛,他却偏站我跟前:当初不是你主动和我说好了的,三年,如今一年未逾……
想起当时情形,我一时心酸,连忙转身摆手打断:那是君子协定,我却是个小人,呵呵,别同我提这些没用的,我不认。
他又晃荡到我跟前:那就听我的,约定照旧,到时候你愿上哪儿,我绝不阻挠。只在期限内,你哪都跑不了。
我愤怒地甩了句: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
说完那句我回了房,再难控制,嚎啕大哭,他怎能和个魔头一样对我。有那么自恋么,要找个爱自己的人天天瞧着自己,心里头才舒坦?
从此我琢磨了各种逃跑的方法,深夜越墙失败五次、乔装改扮失败三次、若无其事地想混将出去失败十一次,成功零次。
期间我轻功大进,盯防我的人,从十来个,增加到了三十来个。妈的,我还真是一号人物。
本来逃跑只是一个目标,现如今却演变成了一种姿态。不跑对不起他给我找来这票陪练,嘿,我倒想等着瞧,哪天你自己来抓我。
没想到,经过了那么多年,我活着的中心,仍是离不了这个逃字。
夏天过去,又将近中秋,师父给我的寿礼,是那五十个高手组的陪练团。太子竟毫不避讳给我来了封信,说是随信一同捎来了一大桶我喜欢的天都陈酿。够意思,他竟知道我好这个,怎么从前就没听他提过。我还装模作样告诉他我不会喝酒,现在想来,真真小瞧人。
八月十五那天早上,我又翻了一回墙,不消说,被那五十个人提回去了。我已经不大分得清楚,我现在究竟是真的想逃跑,还是只想教他生气。
今天没有训话,而是被提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跟前坐下来,是我最爱的熏鱼面,不是没偷咽几口口水。然而心头升腾的怨气还是占了上风,却又怕摔了那碗面会烫到他,最后一折中,只摔了两根筷子,妈的我可真没用:您太没劲了,又不待见我,又要把我当个金丝雀养,还假惺惺指望我吃碗面条感动,可真能折腾,您究竟想怎样?
师父有些不快:我该问你想怎样?
我不耐烦:不用您管。
他像是强压着火,又像只是个请求:于果,还只剩两年,你就当……帮师父一个忙。
被他这句话一说,我倒哑口无言了。垂头丧气坐下来,重新要了双筷子,低头吃面。师父没走,也坐下来让人端了面来,这小半年我都没正眼瞧过他,偷眼望去,他比去年消瘦了些。大约究竟当了一地的家长,不那么得闲了。
我们成婚竟一年了,我要是跑了,他大概真是难以交待。沉下心想想,他那晚如此无情,何尝不是为了遵从自己的心意。我恼羞成怒,给了他好大的脸色看,他倒没有因为我的无理,有过任何迁怒。
从未得到,又何谈失去。我这个样子,似乎连得理不饶人都算不上。
一碗面吃得我五味俱全,对着他甚是憋闷,吃完起身想出门胡乱溜达一圈,被他拦住:一起吃完一碗面,都不成?
我重坐下:那是您吃的慢。
他问:太子送来的酒可好喝?
嫉妒吧,吕佳音怎么就没想着你,我没好气:好喝,又没不让你喝。想喝你不会自己倒。
他又问:还跑不跑了?
无聊得我只能拿筷子当暗器玩:行了别提了,我认输还不行?其实跑跑不挺好,轻功长进多少您是不知道。
他不让我的暗器飞到柱子上,随手接了笑:我怎么不知道。
我幽幽道:哦对,您当然知道,您不就是仗着我对您那点情意,随意糟践么。
暗骂自己这脾气,小半年了,头回好好和他说上几句,说到最后,终究负气难平。
他再没说话,竟仰头把汤都喝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虐的不够厉害么;那我要加油了;哎;rp太好了
42
42、买卖 。。。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秋瑾…对酒》
师父没义气之极,我答应从此不逃跑了,他还是让那五十个人继续在我跟前杵着充个保镖,不但不信我,还明摆着欺负我记性一般,记不住那么些人名。
在他眼里我也就这点人品了,也罢,大概是老天爷知道我好个排场特意托梦让他安排的。前呼后拥的时候,我的谱不比师父小。就是无聊了点,心里没痛快多少,两年之内又没个盼头,实在闷得发慌。
老天可怜我,接着给我发了两个人来,月季和高力克。
月季见了我劈头就骂:于侄女,你到底有没良心,我见你信上说要出家,急得我立马上了武当。结果你人不在那儿,回家再找小蜜饯探听来龙去脉,他说兴许是你家相公不放行。我把院子交给三哥套了车马不停蹄就和四哥奔这儿来了。你无情我难道无义,究竟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在信里都不愿给我讲个明白。你回忆回忆,当初是怎么劝导我的,自己遇上点屁大的事儿,就说要和我道别?
泪水在眶眶里直打转,我落魄至此,不光我家魔头整来五十个人时刻关照我,总算还没有被其他人遗忘。
我必须佩服月季的精力,不由分说一会就换了男装要拽着我出门,说是逛窑子去。我讶异着指着四哥,月季不以为意答:不带他去,你那五十个人,分一个陪他玩玩不得了。
我不放心地问:月季,你对他怎么这么马虎了?灰心了?
月季笑起来拍拍我:灰心了我跑东跑西带着他?我们这是老夫老妻,侄女你不明白,你差了老远。
月季如今这心境挺教我羡慕,做什么依然冲劲十足,我整整精神,也扮作个公子哥,欢欢喜喜同她喝花酒去。
说起来,我实在算个没好好逛过勾栏的,除了月季的飘香院,我哪哪都没去过。我随手抓了个陪练,这个叫小六的告诉我,凉州城现下最火的勾栏,便是那家“恣意楼”。我和月季相顾一笑,名是好名,起得那个隐讳。可我这么个外行人跑到院门前一看,瞧着恣意楼那门庭和档次,身为全城最火的院子,着实……有些丢咱家魔头的脸面。
恣意楼枉叫了这么个销魂名,我算不得是个挑剔人,可那酒菜、茶点、姑娘、技艺,没一件教我看了,觉得配得起那么大个门面的。我瞧月季那眉头皱得,一定比我还不以为然。
我坐在隔壁的小酒楼愁眉苦脸:你瞧,最火的也就这个死样,我当初还给你夸口说兴许可以干票大的,实在高估了。
月季一拍筷子:于侄女,你又不知道了,我月季妈妈此生最爱的挑战,就是卖梳子给和尚。
月季认为买卖不等人,另起炉灶太慢,连夜拽着我再入那间恣意楼找到老鸨,商谈怎么把这间院子给盘过来。
这鸨儿翠西的情形竟和月季略有几分相似。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弱女子,为了爹娘临终嘱托,无奈接了这间祖产。翠西却没有月季的热情,红红火火的一间院子,几年间在她的手上,竟没甚起色。月季看看我,更放了心,只是没起色,看来起点也并不高。
翠西大概也被这间院子折腾够了,挺爽快,提出的盘接条件,其实也并不高。银子以外,她还有一个要求,要帮她在牢里,捞一个人。
我一拍桌子,那还不简单,你等着,我去去就来。今夜一手交钱交人,一手交院子。摩拳擦掌,这可是我头回作案子。
翠西阻止:那个人,是我的心上人。
我摆手:不用告诉咱们来龙去脉,我又不能伤了他,不管他有啥错,我给你捞来便是。
翠西伤心抹泪:我们本已谈及婚嫁,可我疑心他不爱我,常与他闹脾气,他竟真就再不来看我。我一时负气,便……对他用了强,还反诬告他……玷污了我。所以……他才入了牢里。
看起来个个都比我柔弱,却个个是强人!我怎么就没这头脑,那个魔头……我打不过不说,要我用强的,我还实在……不会,嘿嘿嘿。
我忍着好奇心装酷问翠西:那你打算怎么着?我给你把人一捞,你们俩把话说开不得了。
翠西继续抹:依他的性子,你把他捞出来,他还是得恨我。除非……还他清白,一切才有得商榷。
我算见识了一回传说中的作女,我耐着性子教她:那不更简单,你去告诉官府,是你弄错了,其实是你强的他,即便当初是他强了你,你也愿意得很。不就结了。
翠西捂脸:这让姐姐我颜面何存。再说,我都煎熬两个月了,能这样做,我早就去了,还求你做甚。
这般扭捏我是闻所未闻,拿她没了辙。
月季一把拽过我耳朵:你不好去求求你家夫君。
玩笑不带这么开的,拿那么小个事去求我家魔头,别我说欠他的自己都算不清楚,就算不欠的,我俩现在这紧张程度,我如何开口。也甭嘲笑别人了,我自己不也比想象中扭捏:月季,这不合适。
月季明摆着为了激我:翠西妈妈,要是这人捞不成,院子,是不是您也不盘了。
翠西使劲点头:我要的就是人,银子什么的,全都好商量。你要有法子让我和他成了婚,我银子分文不取。
月季眼睛放光,我无可奈何答复:那行,您等我们消息。
回了王府已经是深夜,师父屋子里尽管亮着灯,但我没想好怎么提这茬,就糊弄自己先睡了一觉,早晨起来才扭扭捏捏遇上他,硬着头皮拦下他去路。
见我拦住他说话,他好像还挺得意:什么事?
我低着头:那个,月季和我,打算盘下一家院子。
他发问:什么院子?
我小声说:就是那个……和飘香院差不多的,喝花酒的去处。
他倒好脾气:听你说起过,可以啊,这不用报备。你几时学那么乖了。
我咕哝:乖个鬼。我是有事要求您,您有义气的话就赶快答应下来。
他笑:看来一定是什么大事了。
我撇撇嘴:对不住您,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不找您,还真没别的辙。
我把考察院子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又告诉他我本打算亲自去大狱里捞个人,居然被凶:你有多大能耐?你以为只需打发两个看守?遇上机关重重你如何脱身?
我不耐烦:我这不是没去么,切,这条小命能值几钱,丢了就丢了。我多大能耐,您看轻自己教的徒儿,还不就是看轻自己?
他沉默会才温和道:就不能不这么和我说话。
他许久不温和,偶尔一下我还不知所措了,大概也觉得把个师徒关系弄那么僵,多少有点伤心。我一时良心发现,把翠西和那人的事当笑话给他讲了遍,不过最后还是无所顾忌自嘲了通:嘿嘿,我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家那才叫强人,我这种豁不出去的,大概全是用情不深、一时迷恋的缘故。
他又不说话,我说几句违心话,无非想教他放下点心。免得听了翠西事件,兔死狐悲,从此担心我对他图谋不轨,害他晚节不保。哼,他如今那么自恋,要是误会了,我哪里有的辨白。再说,我这又不全是假话,翠西那套要我如何学?就算稀罕他到不行,这点最后的矜持,我看还是保留得了,别的好说,万一完事还被他鄙视技不如人,那才真叫人间惨剧。
我开始给他灌输,我们盘过这个恣意楼来的种种好处,说来说去,这种金主出没的销魂场所,实在也是一个地方的门面那,还不都是为了大王您的脸面。
大约是终于弄清了帮我的好处,他总算传来个人,轻声吩咐了几句。
到了夜里,我拿到那人给我的文书,着小六替我上牢里提了人,跑到恣意楼去做交接。
月季要我一定得清楚大王的好处,往后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