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江湖





  月季要我一定得清楚大王的好处,往后少不得还得求他,别总冷着张脸。她是不晓得我的苦处,我就是个尴尬人,办的都是些尴尬事,回回豁上这张脸,往后还让我怎么活。
  幸好大王这回有点义气,又给我了个人,那刘叔身上似乎揣着他的令箭,往后捞人这样的小事,就不用我费劲再朝他开口了。
  
  按翠西要求捞出了人,月季还打算省银子,要我同去游说那人,按翠西的意思,要能破镜重圆,就分文不取了。我不大感兴趣,翠西就是恨嫁,过于急躁了,现在事情教她弄得一团糟,人是出来了,可人心里怎么想,我再是个三寸不烂,又如何能把握。月季给我讲了许多银子的好处,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瞧瞧热闹。
  不过过程倒是相当有趣。许是牢狱之灾让那韩九晕了头,月季刚起了句头,他竟跪下相求,说他怕了翠西,愿倒出银子,只要我们放弃游说,并帮他摆脱翠西。月季狮子大开口,编了个天价,不想那人果真是个有钱的主,当即拍板眼看就要成交。
  我悄悄拉过月季暗示,这样的财不好发,只怕横财伴着横祸。我盼望在这江湖上混迹,本来图的就是痛快,哪里是几张银票。月季深思片刻,也决定放弃,本来么,莫名其妙的钱,坏人姻缘之事,不论结果如何,还是躲避为上。
  
  我告诉韩九:您的银子我们不能收,您想摆脱谁接近谁,那也不是花几个银子就能解决的。翠西又没有什么过人的武功,您终究是自由身,究竟愿意不愿意再和她一块耗,关键您得摸摸自己的心。
  韩九有些优柔,被我说了那么一通之后,当真思索起来,估计他不过是心头有些阴影,瞧着也不像对翠西完全绝了情。
  对于后续我并不感兴趣,贪图的也不是韩九反复唠叨说是要谢过我们的恩德,抓紧揣着原先预备好的银票去找翠西交接。
  翠西见我们没能给她说服了情郎,有些失态,可惜她碍着我二话不说就敢只身闯天牢的薄面,究竟没敢说一句反悔的话,顺利交接了地契等一干文书。
  
  月季第二日就给恣意楼停了业,又风风火火拉了几批修房子的跑来竟价,大张旗鼓拉开架势,那意思,就要干大活了。有事可忙我高兴得很,没工夫去想那些闹心的破事了。
  韩九这人真磨叽,我还以为再不用见他了,晚上我们正忙着,又跑到恣意楼来找我们,还带来个人。月季老大不乐意地埋怨:韩九,我们往后一天比一天忙,你快去找翠西去,她一定在家等着你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韩九那个蔫巴样,居然还是那个凉州城外最大山寨的九寨主。翠西不简单,竟然能强了这么一个人,还把他弄进了大牢。韩九的一票大哥全光知道急眼,都以为韩九失踪了,死活没能想到这么一出。
  
  韩九带来的人是他们七当家,宋七爷。宋七看起来一表人才似个书生,说话倒挺沉稳,比他那小弟韩九强多了,不卑不亢是谢了又谢。我觉得很无聊,韩九有完没完,我们焦头烂额的事多了去,救你也是顺道,又不是主业,给那宋七客套几句就打算扭头忙活。
  月季一把拉我回来,笑意盈盈和那宋七唠了又唠,那些场面话实在无聊得紧。我也只好一旁要么陪笑,要么悄声问问韩九和翠西怎样了,消磨时间。
  好容易把两人打发走,我叹口气说道月季:月季妈妈,我知道在您眼里来者都是客,可您也不能不分轻重缓急啊,这当务之急不是修房子么。
  月季拍打拍打我:于侄女,往后你就知道这个宋七爷的好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吧;快要有糖吃了。真的。




43

43、宋七 。。。 
 
 
  
  与你淡似水,便千杯不醉…… 《林夕…知情识趣》
  
  其实第二天,我就开始知道宋七的好处了。
  宋七料准了我和月季两个女流,对修房活计是一窍不通,送来一干人,帮忙的帮忙,监工的监工。
  他倒知道我们正愁没人,凉州人生地不熟,市面找不到几个得力的帮手,你就算出得起钱,人未必能凑那么齐全。月季起先还打了我那五十个陪练的主意,我前思后想犹豫再三,还是没答应,那是我家魔头派来监视我的,我可不想恨了他又得呈他的情。
  宋七上道,我和月季不请他吃顿饭,似乎说不大过去。
  我和月季本来话多,在酒楼仿佛成了我们和宋七的一问一答。宋七极有耐心,对我这样的菜鸟,解释得不厌其烦,我在终于闹明白山寨究竟干些什么活之后,高兴得拍案:这可不就是我想要的日子。
  
  劫富济贫,抑强扶弱,专打抱不平,我理想中的江湖儿女可不就是这个模样。
  月季趁宋七期间离了席,捅我小声说:别那么丢人,你以为这宋七手有多干净,再锄强扶弱,也是杀人越货的营生。你可别吓唬我,妈妈我胆小。
  我很豪气地拍拍月季的肩:我知道,不过是让他心里舒坦,不是你自己说的,宋七好处多得很,要好好招呼。再说,我说的也是心里话,不干净又怎样,江湖也好,庙堂也罢,你抬头细瞧瞧,越是高高在上的,越是手里沾满了血。宋七可算个坦荡的。
  月季对我使眼色,我回头一瞧,宋七已经回来了,这身手,也太神出鬼没了些。他就站在我身后,笑得很坦荡。
  我不好意思地讪笑笑,不知他听到了几句。
  
  为了不让师父抓我什么把柄,每天的功课我练得很勤。
  我每天见他,话还是说不多,偶尔一起吃一餐早饭,其余两顿都是和月季一齐在外头打发,有的时候带上高力克。
  要将恣意楼变成月季妈妈描绘的模样,着实不易,这里的工匠又没见过飘香院,多半凭着想象,有时为了一个细节,也要返工数次。为让月季腾出更多时间调(蟹)教姑娘,装修的活没少让我操心。有的时候,为了一个古怪材料,必须到郊远的镇子上去收,我又不能轻易离开凉州,只好让那五十人前呼后拥着,跑去吓唬人。
  好多回忘了时间忙活到深夜,回了王府发现他屋子里还亮着灯,也不是没想过跑去同他说说这段时间的进展,就像过去那样聊聊天也好。可又怕满怀信心说了,被敷衍一通,或者他根本忙得很,没工夫听,就没去敲过门。
  忙活到入冬,恣意楼总算改头换面、重整旗鼓,可以开张迎客了。按月季的说法,总算变成了有钱的大爷们,即便是一掷千金都觉得值,都觉得挣足了面子的……天上人间。
  
  重开张那晚,我碍着师父的面子,不好抛头露面,留在后院,听着不远处纸醉金迷的声音,有些恍惚。月季兴奋地跑回来说:于侄女,你是不知道那场面,不但凉州城的和尚都来买梳子了,托七爷的福,连凉州城外那几个大山寨,都不知来了多少位豪客。
  我笑她那得意满志的样。
  月季悄说:不过有个主,他来了不寻姑娘,先寻的你。
  嗯?我家大王微服捧场来了?我说是和他说了,他倒挺给我面子。我朝外瞧,有些失落,是宋七。
  
  宋七手上提了一壶酒,一些羊肉,都是我喜欢的,他还真地道。
  宋七的确坦荡,上回吃饭,都问答我们的问话来着,他一句没反问,这回刚斟上酒,就给我来了句:于姑娘,我能否知道,甘凉王是你什么人?
  这口酒噎得我,喷不得咽不下,过了会才咳嗽出声:呃……七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宋七依旧那副坦荡样:不方便对在下提,不提便罢。在下也只是好奇,开张之喜不敢露头,平日能随便出入王府,无论上哪儿又都带着那么些高手的姑娘,究竟何许人?在下不过是好交几个朋友,又担心高攀。
  竟全被他发现了,懒得去管他怎么知道的,我使劲摆手:我们江湖人哪里谈得上高低,倒是七爷您的身手,让我知道自己有多低。
  宋七虽然坦荡,却是个厉害角色,眼神犀利不说,话锋也是犀利得紧:在下有幸,之前见过几回王爷,单凭看,也知道他本事不寻常,于姑娘又何必高抬我一个外人?
  我嘿嘿笑,实话是绝不好说出去的,可再不编套说辞,人家帮了那么许多忙,倒显得着实不够意思:其实他……是我义兄。哎呀,那都是浮云,七爷又何必提这些无聊事,我们喝酒喝酒。
  宋七总算不再追问,举了举杯。
  
  酒过三旬我对宋七感慨:七爷,我就是个大闲人,难为有人还把我当朋友。
  这是我真心话,往后月季一忙活,我可不又是个闲人,恣意楼是有我一份,可里外那些事,没开张那会我还会应付,现在我就只有干看着的份了,什么都得月季操心。以为躺着数钱心里多'炫'舒'书'服'网'么?今天开这个张,把我困在凉州的魔头也不想着来道声贺,真正凄凉。总算宋七肯陪着吃顿饭喝口酒,有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宋七也喝了点,听了这话挺高兴:说这话太见外,往后再不许再叫七爷,姑娘若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唤我一声七哥,哥哥我从今起,鞍前马后,听凭差遣。
  头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还是在这番透心凉至境,我心头一热,什么也不消说了,把酒一端:七哥。
  宋七也不再见外:那往后我便也叫姑娘了,于果,告诉七哥,是不是觉得憋闷无趣,故而感叹?
  我猛点头。
  
  宋七一指院外,告诉我隔壁酒楼的老板正打算清店回乡,问我有没兴趣再盘下一家,如果实在闲得慌,这下又有得可忙,开好了和恣意楼交相辉映,岂不更好。
  我学了月季风风火火的劲头,说一不二,拽着宋七就上了隔壁。
  待到深夜和宋七一同回来,再见着月季,我已经是这家酒楼的老板了。被月季夸赞:行啊于老板,有妈妈我的风范。
  我谦虚地笑开了花:哪里哪里,那都是七哥的面子,往后还得靠您二位多帮衬。
  那个老板着实矫情,非得宋七承认了是他自己想要下这家店,才答应了明晚交接。不管怎样,总算又是个好开头,我和月季邀宋七再喝几杯,谢了又谢,才放他离去。
  刚把宋七送走,月季嬉皮笑脸戳我:侄女,快回魂。怎么,瞧人模样好又能平事,仰慕了?改口叫人七哥,王妃不想当了,想改嫁,当压寨夫人?
  我急了:月季,你明知道……
  月季给我倒杯茶:是,明知道王妃是假,那不更好?你说宋七那么帮你,他什么心思?
  我瞪她:总之我没心思,再胡说我把高力克卖了你信不信?
  我和月季笑闹一场,凌晨才回王府。月季自从筹划开张,就带着四哥搬到了恣意楼住,我要不是有那五十号人,我可真是凄惨透了。
  师父屋子里的灯当然没亮,那么晚还没睡,才是见鬼了。
  
  因为想着明天的事,心情开始变愉悦,蹦跳着到了自己房门前,我却差点吓得以为见了鬼,门边站着一个人。
  看着仿佛是,又不敢确认,我犹豫着探问:大王?
  师父阴沉的声音:你还记着回来?
  还好我就是被这个人吓大的,凶什么,我还委屈:您还记得我没回来?凶什么劲,我现在识相得很,又不会耽误明天练功。
  我掌了灯打算赶人,抬头发现师父看起来挺疲倦的样,也不说话,我心里头又有点酸,哎,不想看到他,又杵面前来让我心疼:大王,您快去睡吧,是我不对,这不今天开张么,我忙坏了。
  师父站着不动:我去了,以为你在后院,可你不在。
  我知道他怎么都不能骗我,可能他来的当口,正赶上了我和宋七上酒楼谈事。又回忆起没成婚的时候,他上武当看我,也那么神出鬼没的,心头更酸。这个磨人精,明明心里头不打算装着我,又老干些让我胡思乱想的破事,怎不可恶。我真想和他打一场,要不是碍着打不过。
  怎么办,还得碍着辈分,我现在只能想着大哭一场:可能是我有事走开了罢。谢谢您,那么忙,还惦记着。
  师父走的时候说了句:你平常睡得太晚,虽都好全了,能早些回,还是早些回来。
  我能说什么,想忍住泪,但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您也睡得太晚了,大王,您也早些睡。
  我听见他还没有离开,停在门外又补了句:于果,别哭了,只怪我……私心太重。
  有完没完,我没说话,关上了门。他能这样坦率地说,我已经很感激。私心谁没有,我哪里真正有资格怪他。如果他的私心,能让他心愿得偿,我的这点点委屈,到时便自己吞了罢。
  
  冬去春来,春去秋再来,眼看就要到我十八岁的生辰,月季也快来了一年。我的酒楼开张后相当红火,我给它起了个俗名,叫今朝醉,月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