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江湖





  他们把小五木吉叫作小桔子。
  小桔子说:师姐师姐,我不跟你抢杀手,我只想早点嫁人,晕妹妹,我晓得你不要我师兄。你知道么?我要。
  月季又羞又气:切,谁说我不要高力克?
  想想又觉说错话,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谁说我要,我不要我不要,他们又不是东西,怎么能说要不要的。
  小桔子犀利:不要最好。呵呵,送个荷包,还什么“招财进宝”,天底下有你这么要的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月季哭了,小桔子牙尖嘴利,高力克又正好不在,她委屈坏了。情势有些复杂,我没闹明白也插不上话,只能把她拉回房让她洗个脸,其实我也很有兴趣问问她,这个招财进宝,究竟算个什么。
  三吉说慕容凝今天晚饭后就寻不见人,我也没找到尘西,但愿他俩能有什么好事。
  
  夜里,我终于有机会问起月季那个招财进宝的事情:月季月季,你对我说句实话,经过你于侄女我这么些日子的狂轰滥炸,啊,是不是对你四哥,有一点动心?
  月季忽然哭起来:动心有什么用,谁明白,都怪你……
  我还真没听懂她什么意思,正想换个说法问明白,有人拍窗。
  
  开窗我没留神,胡盈盈一个猫扑蝴蝶窜了进来,落地没有声音,伸手比我轻盈,要是我能这样,师父不定怎么夸,哎哎。我和月季赶忙问她怎么样了,米饭做得了没有。胡盈盈本来神情惆怅,被问得直跺脚:尘少侠在哪,找你们不顶用,快给我找他。
  我可不能为了胡盈盈打扰了师叔的好事:我师叔现在肯定没工夫,盈盈姐,你有什么难处,就快快说来,我们能帮一定帮,没有难处的,制造难处也得帮。
  胡盈盈哭了:妹妹,告诉你们顶什么用。
  我怒了:究竟啥事,啥事啥事,怎么那么小看人呢。
  胡盈盈急哭:那事,就是那事啊……
  我更怒:瞧不起人怎么的?不说清楚谁知道,少忽悠,到底啥事?
  胡盈盈捂脸急哭:就是尘少侠让我做饭那事,可我……不会,我忘了问他,现在万事俱备,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下手,你说急人不急人。
  有比这更乌龙的一幕没有?我想笑,却必须使劲憋着,几乎内伤。
  月季不愧是妈妈风范,不紧不慢道:嗨,我以为什么事,你不会没关系啊,只要他会就好了啊。
  胡盈盈大哭:我给影之凭下了迷药,是内个,昏迷的药,现在他会与不会有什么区别,都没用……
  下错药了啊,这关头男主角怎么能昏迷呢。她是病急乱投医,尘西就算在,要他怎么教?月季倒是懂什么隐忍中见春情,可余下的呢,怎么个春怎么个情,看她那样我就知道她啥都不明白;我杂书看得多,但纸上谈兵的东西……收集了很多图册的慕容凝会不会有秘笈?
  我建议胡盈盈,我们可以去慕容凝那里试一试,趁她没有回房,也许能找到些什么秘笈。月季想起些什么,脸有点红:内个,我知道四哥房里有本《花丛图鉴》,我去引开他,你们快去偷。
  有月季引开高力克,我俩配合找本《花丛图鉴》小菜一碟。
  跑到灯下翻看,作者和《花丛宝鉴》的是同一人,就是我在万年镇见过的那位嘉陵江乐正雨,只是这一本署名的下面,还画了一只瓶子。薄薄一本,却正是胡盈盈要的秘笈,那些图画画得不错,而且细致详尽,是套不错的技术型宝书,嘿嘿,哪天我也取来瞧瞧。
  胡盈盈捧着书欢天喜地走了,月季回来,我贼笑地望着她,她大概被我笑得有点发毛。高力克看这种书并不稀奇,这书不就是画给人看的么,特别是男人。稀奇的是月季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屁孩子,不许笑!我是下午正好看到,正好懂不懂,所以我才让你们去偷,不然我不会同他直接要?”月季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她是出了名的鸵鸟,事到这个份上,就算帮倒忙我也不管那么多了,谁教我现在闲得发慌,碰上我她究竟倒霉不倒霉,全看造化了。
  我得激激她:月季,你不是一直担心和你四哥之间的关系不好处?我看你也不用再担心了。你四哥一定是有了相好了,就是那个小桔子,你想呢?要没女人,他看这书做什么?要没和那个小桔子好上,他这么久都没有回过家?
  月季咬着唇,不说话。
  我熄灯了她才说:如果真是这样,只能算我没福分。
  那么早哪里睡得着,有八卦可以听我连忙说:听你意思,不想你三哥了?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月季在黑暗里长长叹了口气:我是不是有些朝三暮四?如果是那都得怪你。
  我还没来得及骂人,她又说:你不知道,前一段我病了,四哥没来,我好好把从小到现在的事情又想了好几遍。回想起来,关于三哥的回忆,都是一段一段,割裂零散,他好像总不属于我,他只是一个梦境。可是四哥,他永远和我的生活串连在一起,连绵不断。假如说三哥是我年少时最好的梦境,那么四哥,他大概是我割舍不去的人生。我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三哥离开我的生活,也许我会怀念、留恋;可如果要离开的那个人是四哥,我大概根本没有勇气继续生存。
  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还送个招财进宝的荷包气他?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月季急了:你听我说,你不知道,我们小时候,有一年过年,那年我十岁,四哥十三岁吧,高力妈妈给我做了套大红新衣裳,用的是和四哥那套一模一样的料子。我穿上了,去邻居家拜年,所有的人都说咱俩就像是财神座前的招财童子、招财童女,正是一对。高力妈妈和我妈也笑说要早些给我俩订亲呢,四哥听见了悄悄问我可愿意,我没搭理,还铁着脸告诉他,我长大了一定是要嫁给三哥的。这么多年,四哥可能自己都不记得了。
  月季说:我不想把鸳鸯戏水送给四哥,我喜欢他,不委曲求全,也不要他委屈。
  招财进宝,招财进宝,原来这么个意思。高力克该偷偷笑了,少不了我两壶谢媒酒。
  月季突然坐起身:你说的对,他好像真和小桔子好了,不然怎么看这书,唉,你还是骗我,说什么四哥喜欢的是我,还不是我一厢情愿。
  傻姑娘,居然还这么想,“哎哎,月季,那是我刚才激你呐。”
  月季这脾气,想到一出是一出,根本不听我说的什么,摸着黑收起包裹就打算往外走:“不行,我得回去,院里不能没有我,留在这儿倒平白伤心。我总干些没谱的事儿,今天算是明白了,窝边草我一开始就不该惦记着。”
  我想拦着她,却被她突突两下点了穴。她手劲太小,没能点住我,可我还是被点得又酸又麻一时直不起身。月季苦笑:四哥教我的防狼点穴手,于侄女,今天只好得罪了。
  




14

14、看场戏不容易 。。。 
 
 
  
  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 《李宗盛…最近比较烦》
  
  怎么办,我忍着酸麻去通知高力克,招财进宝的故事说了个开头,傻小子急得飞一样奔向黑暗里去。
  大约这就是恋爱,心情总是起起伏伏,心事总是兜兜转转,万般不离折腾,以为日子就是这样的没有尽头。我的恋爱短小精悍,所以我知道结局,我过了秋天就要嫁人了。在别人的故事里掺和胡闹,摸摸自己尘埃落定的日子,想起项莫远温和的眼睛。
  师父的眼睛什么样子?其实比项莫远的还要好看,却少有温度,除此之外我再想不起来,到了后来他连说个话都懒得看着我说。师父大概会想起我一回两回,那又怎么样,他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待我回天都嫁了人,不知道要不要给小叔子敬茶。如果要,得允许我把茶换成酒,我要罚他三大杯。
  可是他又不会醉,他会把酒当茶,从容喝下。回去自然有佳音贮盼,有佳人静候,他爱搂谁搂谁,再没有傻徒弟碍手碍眼。
  
  我的睡眠从小不错,可谁也不能保证永远好眠,最近几个月实在不怎么样。天刚亮的时候我终于有了点睡意,却听见敲门声。我想是月季回来了,死鸭子嘴硬总有回心转意的时候,揉着眼睛去开门。门外的人居然是师父。
  他看起来样子疲惫,我意识到自己此刻披头散发,还庆幸来人是师父,只是没有力气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气无力掏个拳打出去,以为他会习惯性地和我那样拆几招,可他没动。我一拳头打他胸口上,可惜没使上多少力,发狠劲又连出几拳头,他还是没动,也没说话,瞧神情还有几分被敲疼样子。不打算理会他,因为这一次心里头的气的确是满满当当,都不知道怎么解,就回去蒙头继续睡。倒头时我还琢磨着这一回究竟多久不和师父说话比较合适,再醒来的时候,天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暗的。
  环顾屋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去找师叔,刚好听到尘西在屋外喊:于果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快出来吃点东西,饿死了我回去不好交待啊。
  我急着跑出去:师父呢?
  尘西笑得诡异:你这莫名其妙最近也不是头一回了,要不要我现在去天都给你找我师兄,告诉他你这样惦记他?师兄大概很想知道,嘿嘿嘿。
  哦,是又做了个梦,难怪他打不还手。我原本打算啐尘西,可是肚子叽里咕噜还得指望他,连说是是是,我就是太惦记师父了,惦记到胃疼,快赏点东西来吃。
  
  见我饿鬼模样,尘西索性带我到厨房,他倒是熟门熟路。边吃我边瞧着他心情不错……得手了?
  尘西靠墙也喝着一碗稀饭,叹了声:哪里。只是你该想想你师叔是什么眼神,她只那么看我一眼,千言万语我就摸了个大概。
  那么自信。有怎样好事的师叔,就有怎样好事的侄女,我追着问:怎么个大概法?
  师叔闭上眼睛:她如果要我现在就去死,我大概也没有办法拒绝。
  说得恶狠狠,咳咳,这么个大概。
  打遍花丛终于遇到坎,处处留情终于输给自己的欲望,把别人的心随地乱扔终于也被报应被弃置,常言道:你小子也有今天。说的就是这种现世报。
  我小声问:教胡盈盈的那个生米熟饭的法子,你就不能用一用?假纯情吧,假清高吧。师叔,没用,你就算假装不会,也只能骗鬼。
  尘西冷笑,这时候我摸到壶酒,给我俩各自斟上,他猛灌一口才慢悠悠吐了句:呵呵,米饭早都凉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数。
  这是怎样的劲爆往事,原来飘香院那一回,他俩真没枉费付给月季的那点儿包厢费。有真刀实枪的事实垫底,这慕容凝怎么就能狠心对我师叔始乱终弃。
  师叔绝口不提的时候我是不好问的,喝酒谈天这样好的机会不认认真真八上一卦,却当然不是我的风格。
  师叔说,慕容凝拒绝见他,是源于上辈纠葛。哦,杂书上常有:师叔,我知道了,你俩是亲兄妹。
  师叔喝多了并没忘了用手敲我的头,尘少侠的拳头可以敲得碎砖头,我差点变成了冤魂,再也见不到师父。还好我的头皮没有被敲破,大概是师父怕我被师叔欺负,加了金钟罩在我身上(师父唉,您究竟在哪里)。我揉着头埋怨:怪谁,还不得怪你自己讲故事总是讲得不够完整。
  尘西虽然瞪我,倒没耽误讲故事。听起来慕容凝是见了师叔的那块家传腰佩,态度才起了变化。我想问得再细节些,师叔难得脸红着骂人:妈的,你再往下问。。。。。。于果你敢这么问我师兄话不敢?
  切,不说就不说,句句话都扯上他又是做甚,我不摔几个酒杯你就当我好欺负。我的确不敢问,压根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事,几时又打算问了。见我发了怒,师叔倒好脾气起来,略微大着舌头夸我一向最有分寸。
  至于慕容凝为什么见腰佩色变,师叔承认是他老爹当年欠下的一桩风流债。我早说这是天性,师叔他爹尘大侠当年的风流事,至今江湖上还在被隐约传颂,这原本不是秘闻,我都听说过许多版本,然而那些女子的细节渐渐被时间淡化,留下只是尘大侠的风流传奇。
  慕容凝的母亲正是当年花丛中的一朵,那块腰佩的样子慕容凝从小看着母亲反复在纸上描摹,自幼熟记在心。必然的,尘大侠最终辜负了她,不然现在世上就不可能有尘西这个人。之所以慕容凝不可能是尘西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尘大侠后来终于遇见了一位终结者,这位把大侠变成一个居家男的伟大女侠便是尘西的母亲。
  由此看来在这茫茫江湖中,个人的能力何其有限,这位强大的女侠凭一己之力只够完成对丈夫的改造,却终究生出个一模一样风流的祸害来。我笑他现在也算子承父志,未曾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