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埔灰 ?br />   众人也随着饮了一杯,太子起身拜道:“我大唐雄军百万,威震四邦,父皇神武,开此治世,立万代之伟业。”
  李隆基微微笑着,冷眼看着这个自己立下的太子,他确实有着李家的血性,开疆破土,成就霸业,这是每个帝王心中熊熊不息的欲望,只是,一个帝王应该学会控制欲望,大唐已煊煊赫赫走过百年,如今不再是当年打江山的时候了,如何去让这个江山更富足繁盛,才是大唐未来皇帝该想该做的。
  三皇子见父皇只微笑看着皇兄,既不饮下这杯敬酒,也不言语,他便起身也敬酒道:“父皇以仁德治四方,番邦小国悉数臣服,天下安定,是百姓之福,更是我大唐之福。”
  李隆基将目光移向太子下首的三皇子,饮下了杯中酒,想着这个儿子倒看得清时世,只是毕竟年少,不知自隐锋芒。
  太子侧首看着这个曾与自己一争储位的兄弟,想着三弟他不是已经韬光养晦,不问政事了吗,怎么此时却说出与自己针锋相对的话来,而父皇似乎还很认同他,这让他心中不免浮起一丝隐忧。
  三皇子则微微向太子笑笑,恭谦地向兄长行了一礼,便大大落落坐下。
  李隆基将两个儿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嘴边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今夜的宴,到了此时,才终于有了些意思。
  其后众人纷纷向李隆基贺寿,直到武婉仪,她出席盈盈一拜,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长庆殿中之物,又皆是陛下赏赐,幸好妾身近来新学了一支舞,就以此舞作礼,恭贺陛下了。”说着武婉仪笑颜一灿,大袖一扬,楼中的歌乐也换了一曲。
  只见武婉仪一身淡绯色的襦裙,外罩了一件撒银大袖衫,踏着乐曲便舞了起来。乐曲是刚劲雄浑的,而武婉仪却是无限娇柔的,就是这么两种不相谐的美,却碰撞出说不出的味道。
  这倒是出乎李隆基的意料,他不禁凝神细看,武婉仪素来温婉娇弱,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姿态万千,那淡绯色的衣裙,在烛光灯辉下,犹如天边一抹晚霞,吐露着迷人的光彩。那苍茫磅礴的乐曲则像无边的夜色,慢慢吞噬着这抹舞动着的晚霞,武婉仪则舞得越发激昂,大袖凌乱,裙裾飞扬,似要凭着舞艺与这曲子一搏高下,于是乐师手中的乐点越来越快,听得众人心悬气凝,武婉仪脚下的舞步越来越急,看得众人只见眼前一团绯色如火跳动,就在千钧一发将分高下之际,武婉仪双手一扬,那件撒银的大袖衫便被她高高抛至空中,乐曲也在此时一停。就在众人以为此舞已尽,正欲称赞之时,一声笛音却遥遥想起,武婉仪就乐起舞,舞姿舒徐,褪去外衫的武婉仪一身淡绯色衣裙更加娇媚,犹如桃源飘来的一朵落花。
  直至笛音收稍,武婉仪一舞才罢。皇后敛着怒意,瞪着轻喘不息的武婉仪,赵丽妃只是含笑悠悠看着,一众妃嫔则多是艳羡。
  李隆基抚掌赞赏:“婉儿费心了,此舞曼妙,此曲更是绝妙。”
  武婉仪一拜,道:“妾身可当不起陛下的盛赞,这曲是乐官谱的,这舞也是他编的,妾身只是略学一二,献丑而已。”
  “哦?是哪位乐师,竟有这般心思才情?”李隆基闻言来了兴致,他素来喜爱音律。
  “梨园之中,李林甫李乐官。”武婉仪笑语相答。
  “李林甫……”李隆基沉吟着这个名字,似乎还是雍容荐他去梨园的,想到这,李隆基面色微沉,再喧哗的歌舞也抵不了她的一颦一笑,只是如今,他不愿想起她,因为一想起她,他就会想到皇儿的夭折,父皇的驾崩,虽然这些与她无关,可是却成了他与她之间的隔阂,人与人就是这么错过的吧?李隆基想着,看着眼前灿若娇花的武婉仪,皱眉一笑,今后怕不知有多少夜会求思不得?但今夜,至少还有婉儿一舞聊作安慰。
  武婉仪今夜一舞,不仅让李隆基叹赏,更激起了皇后的妒意,她暗暗盘算着如何能除去这个不知收敛的美人,皇后身边那些出谋划策的人,揣摩着皇后的心思,想出了一计。
  崔子衿自回京后就赋闲家中,带着常胜将长安城中周遭都尽数游玩了一遍,这几日常胜忙着收拾回灵州的行李,崔子衿越发清闲了。不想初五圣上寿辰刚过,初六夜间,就有皇后身边的内侍秘密地来寻他,只是这内侍却是来求药,求床笫秘药。他供职太医院,后宫争宠,媚药奇术,他也见得多了,取了几粒丸药交与内侍。
  这内侍却皱眉摇头道:“若是这一般的药,奴家又何必来求崔公子。”
  崔子衿轻笑道:“那公公是要什么样的药?”
  内侍轻咳了一咳,悄声道:“令人迷失神志,淫邪不能自制的。”
  崔子衿微微一怔,这样的药恐怕已不是求宠增情之用,而是用来害人的了,他不禁问道:“怎么、皇后会用这药?”
  内侍知他并非外人,摇摇头嘿嘿一笑,道:“崔公子是没见着昨夜武婉仪那舞,如此绝艳,皇后怎么能容?”
  崔子衿听闻心中虽震惊不已,但面上不露声色,独自取来一包粉末,递给内侍,道:“此散和酒服下便可。”
  内侍满意笑道:“此事隐秘,奴身多谢崔公子了。”
  崔子衿摆手一笑:“同是为皇后效力,何必言谢。”
  内侍走后,崔子衿面色一沉,皇后要对惠婉下手?惠婉已经失去了孩子,皇后却仍不肯罢手,自己不仅不能保护惠婉,还屡屡成为皇后的帮凶,他不禁怒握双拳,决心这次一定不能再让惠婉受伤害,只是如今自己难以入宫,如何才能知会她小心提防呢?
  次日一早,崔子衿便急忙来往太史局去,昨夜他反复思量,宫中知道他与惠婉有情又能信任可托的人,也只有雍容了。见到雍容,崔子衿顾不上寒暄,只压着声音道:“我来是托你给惠婉带几句话的。”
  雍容见他神色沉肃,知道若不是有什么大事,子衿是不会如此。
  崔子衿道:“告诉她,‘提防皇后,切莫饮酒’。”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道,“若她有神思涣散之感,速速吃了这药。”
  “这是何故?” 雍容不解问道,“而且武婉仪也并非我想见就见得了的。”
  崔子衿将昨夜之事告与雍容,雍容知晓事由之后,应允必然将话带到,崔子衿这才惴惴不安地离开。
  而东宫之中,太子李嗣谦用过午膳,同碧心闲闲地说着话:“碧心,你说女人可都是善妒?”他笑语相问。
  碧心不知怎么太子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只笑着答:“这奴婢可不知道。”
  李嗣谦笑笑,又问:“那你说着天下谁最善妒?”
  “这奴婢可说不好。”碧心微微皱眉。
  “哈哈。”李嗣谦笑道,“我看这天下第一妒妇,莫过……”碧心睁大眼等着他说,他有意拖长压低声音道,“皇后。”
  碧心一惊,忙道:“太子慎言呀。”
  “在这东宫,有只有你我二人,怕甚。”太子不以为然地笑道,“前日武婉仪不过跳了曲舞,就引得皇后欲除之以后快。”
  碧心不言,只不解地看着太子。
  李嗣谦正色道:“我亦是听闻,今日皇后欲在父皇给程将军饯行之时,下药加害武婉仪,她难道还当不起这善妒之名。”
  碧心不管皇后善妒与否,只问道:“今日饯行,只有皇上与程将军,君臣之间,怎么又会有武婉仪?”
  李嗣谦摇摇首,似是并无兴趣,只道:“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
  碧心只默默点点头。
  半晌,李嗣谦又道:“碧心,杨女史回京也有两月了,今日,你不如去看看她吧。”
  碧心闻言,展颜谢恩,暂放下东宫各项事,碧心梳洗穿戴之后,辞了太子,便向太史局去。
  李嗣谦看着碧心的背影,悠悠舒了一口气,暗自想着,碧心此去,去的恐怕不是太史局,而是南熏殿,他知道她是父皇的人,自己将她要来东宫,不也正是因为此吗?这几月间她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悉数报向父皇,他自然是佯装不知,做着一个太子应做的所有,好让父皇赏识。今日他有意向碧心透露皇后之事,是因为他早已厌倦了受皇后摆布,更忍够了她对母妃的嚣张气焰,虽然他这个太子多半是依仗着皇后的势力,但是,父皇才是大唐天子,才是将来会传位于他的那个人,在皇后与父皇之间,他自然会做一个聪明的选择。

  谋中暗计伤无辜,泣泪在怀梦在秋

  午后的南熏殿,李隆基卧榻小憩,雍容见这是个时机,便借故往长庆殿求见武婉仪。到了长庆殿,宫婢却说丽妃今日约武婉仪游湖赏桂去了。雍容听了,就向龙池北岸带去了。
  龙池湖畔桂子飘香,寻着桂花香,雍容在沉香亭旁,看到了正在折桂的武婉仪,雍容快步走向她请安行礼,心中还在思量,不知她是否还为九皇子一事介怀。
  武婉仪见是雍容,微微一笑,道:“今日真是巧,在这儿遇到女史。”
  “臣实有要事要禀奏娘娘。”雍容正色答道,说着还看了看武婉仪身边的两位□。
  武婉仪挥了挥手,屏退了□,她倒是要听听这个让皇上惦记,让子衿求情的杨女史,有什么要事向自己禀奏的。
  雍容将崔子衿所说一一转述,又将那瓶解药递给了武婉仪。
  武婉仪握着瓷瓶,看了雍容半晌,似笑非笑,似愁非愁。
  雍容被武婉仪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觉得今日丽妃约武婉仪有些蹊跷,便提醒她道:“丽妃娘娘虽生性纯良,但她素来与皇后交好,也不可不防。”
  武婉仪闻言轻轻颔首,“多谢女史提点,既然如此,那……”武婉仪打量雍容一番,微笑道,“那有劳女史代为向丽妃说一声,婉儿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赴约了。”说着指了指龙池中的山岛,道,“我与她约在容华殿相见,此时,恐怕丽妃已经到了。”
  雍容迟疑了一下,但既然武婉仪已开口,自己也只好应下。
  时值八月,微风一过,龙池波光泛金,湖中更有小岛,岛上殿宇楼台恍如蓬莱仙境,正是容华殿的所在。雍容看着,想到今日李隆基与程非墨君臣饯行,便是在这龙池仙岛之上。程家自唐初名将程咬金起,代代为国靖忠,程非墨久守边疆,也还算当得起天子这一杯酒。
  雍容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容华殿,殿中却空静无人。雍容一路向内殿走去,隐隐听得阵阵喘息声,穿过幔帐后才看到,竟是程非墨伏在地上,身边泼洒了一盏茶水,雍容忙走过前去。
  程非墨本是被宣入宫,在容华殿恭候圣驾。内侍给他上了茶水,他才饮了半杯就觉浑身燥热无力,想要唤人,却发现殿中内侍竟不知何时已尽数退去,他起身欲出殿寻人,却又跌倒在地,他想这茶中必定被人下了药,只是不知下药的是何人,又是为何要加害于他,想着他神思越发涣散不清。正在此时,他只觉隐约间,有一女子向他走来,在他身旁蹲下,推了一推他的臂膀,向他说了句什么,他虽听不真切,但觉得女子声音很是清越悦耳,让他瞬时来了力气,他一把抓住那女子,勉力定睛细看,那眉眼如画,分明是烟然。程非墨身上燥热更甚,猿臂一揽,就把烟然揽在身侧。程非墨只觉得,欲望、从没像今天这样折磨、吞噬着自己,而烟然却似极不情愿,还说着什么,程非墨却不管,只胡乱唤着“烟然”,撕扯着她的衣衫,他忘记了这是在皇宫大内,忘记了稍后还有皇帝的践饯行酒,只记得这个为歌舞而生的女子,她宁愿在风尘中吟唱舞蹈着,也不愿嫁与自己就此安稳,想到这,程非墨心中来了一股怒火,更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她。
  李隆基午憩过后,诸事已毕,正欲起驾往容华殿为程非墨饯行,忽有奏报契丹已降,虽然契丹投降早在他意料之中,但李隆基接到奏报还是欣悦不已,拟定各项封赏,一时就将去容华殿的事耽搁了。这奏报本该早些程奏的,但皇后却将它略略押后了一两个时辰,为的就是让皇上能在此时耽搁上一刻半刻。高力士正要上前提醒饯行一事,恰巧碧心此时暗中来了南熏殿。
  高力士暗自摇摇头,想着这程非墨今日可有得等了,来至李隆基身侧,低声道:“陛下,碧心求见。”
  李隆基微微扬眉,想着不知这太子又有何动向,只道:“宣进来。”
  碧心将皇后欲加害武婉仪一事奏明,李隆基听后拍案大怒,即刻起驾向容华殿去。
  容华殿前,李隆基让一众人等在殿外,独自一人,神色阴鸷地进了殿。
  来到殿中,他只听有一男子粗重地唤着“烟然”,而另有一女子挣扎着:“程非墨,我不是烟然,放开我,我是雍容啊。”李隆基心头一紧,脑中轰然,快步奔向内殿,只见程非墨朝服半敞,大掌扼着雍容,雍容则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