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栀子开

　　“颜颜，我知道现在你不想提，”方宇凡递过一张纸巾，犹豫了几万分之一秒的时间，“但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方宇凡，又想说教了？”
　　“不是说教，是跟你认真分析现实。颜颜，今天的事真的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其实你应该骂我的，你应该埋怨我没有陪你去看奶奶，你应该打给我跟我说你当时需要我陪在身边，而不是什么都没有提起，而不是怨我回国再次闯进你的生活中。”方宇凡说得很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是多么荒凉。靳颜曦总说可以自己一个人，仿佛方宇凡于她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旧友。“颜颜，很多事，你不该自己一个人承受。”
　　“方宇凡，我的头好晕，我可以到床上躺一躺吗？”靳颜曦不知道如何回应，她听得出方宇凡语气中的丝丝自嘲，残余的酒精却不是时候的冲上脑子里。
　　“唉……”方宇凡知道话题无法继续了，“颜颜，你先去洗个澡再睡。”方宇凡站起来回到卧室里，很快手上拿着一件白色睡袍出来，他把睡袍给了靳颜曦。
　　“方宇凡，这是什么？”
　　“呵，颜颜，这是睡袍你都看不出来吗？”方宇凡开始收碗，接着补充：“这是新买的，当时太急买得小了，你勉强可以穿着睡觉吧——你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如果我想有什么事十年前就应该发生了。”
　　“神经！”靳颜曦猛地站起来，因为供血不足眩晕了一下，方宇凡眼疾手快把她扶住。靳颜曦跌在方宇凡的怀里，心怦怦直跳，熟悉的气味让她想到十年前的那个黎明，自己就是这么和方宇凡拥抱，当时有再多的不舍也能够放开，可现在明明随时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索要拥抱了靳颜曦却只想紧紧抱住，此刻不愿意离开。
　　“颜颜？”
　　“哦！”靳颜曦推开方宇凡，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动作，“方宇凡，谢谢，那个，我先去洗澡了……”看着靳颜曦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方宇凡忍不住笑了。
　　靳颜曦洗澡的时间由心情而定，心情很好或者很糟糕的时候就会洗得非（提供下载…87book）常久，因为她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让流动的水来平复自己的心。所以毫无意外的，今天靳颜曦又创造了洗澡时长的个人新高，但是她归因为“方宇凡家的浴室设计太好了让人不忍离去”。要不是酒劲发作以及方宇凡在门外一遍遍地敲着门问出了什么事，或许靳颜曦可以在浴室里“享受”到第二天天亮。
　　方宇凡的沐浴露和靳颜曦的一样，六神的绿色经典装，从很久以前就是人们钟爱的产品，这两个人一直都在用，洗发露是飘柔的，也是没有改变，靳颜曦觉得惊奇，也暗暗为自己不用去用那些不习惯的奢侈品而感到庆幸。靳颜曦套上方宇凡的睡袍显得很是肥大，但好在方宇凡的睡袍能够把她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所有不该露的地方都遮住了，所以穿着倒也觉得舒服。当靳颜曦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到方宇凡正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方宇凡也洗过澡了，大概是在卧室里的浴室洗的，他换上一套家居长袖睡衣，滑稽的是睡衣上印着斑点狗的图案，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更让方宇凡有了年轻朝气的感觉。靳颜曦站在客厅朝厨房里目不转睛地望着，方宇凡似乎感应到了，突然开口，“颜颜，洗好了先去卧室，吹风筒放在床头了，你先把头发吹干。”
　　“方宇凡，我困了。”靳颜曦还在原地擦头发，“我想睡了。今晚可以给我一个客房借住么？”
　　“颜颜……”方宇凡端出一杯茶水，递给靳颜曦，避开了她的问题，“喝下这杯醒酒茶吧，要不明早起床会头痛的。”
　　靳颜曦看了方宇凡一眼，没有说一句话，老老实实喝下醒酒茶，再将空杯还给方宇凡，直接绕过他，“那我先去把头发吹干了。”
　　蓝色的松下吹风筒静静的放在床头，靳颜曦拿起时突然想到也许方宇凡是个怀旧的主。蓝色的吹风筒，白色的蚕丝被，米黄色的窗帘，六神沐浴露，飘柔洗发露，还有加菲猫的拖鞋……这些都是方宇凡一向用的东西。如果记忆没有偏差，靳颜曦才是方宇凡口中放不下过去的人才对，可是照目前来看，靳颜曦要比方宇凡潇洒得多，至少不会总想着回忆过去——当然，这些都是靳颜曦一厢情愿的想法。
　　“啊！”想着心事，靳颜曦忽视了手中的吹风筒，等闻到一股焦味反应过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卷进了吹风筒后扇叶中。
　　“颜颜！”方宇凡闻声冲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靳颜曦在狼狈地拉扯着自己的长发。方宇凡走近，伸手接过吹风筒，把靳颜曦的头发一点点扯出来。“怎么会搞成这样的？你做事可真是迷糊啊。”
　　方宇凡身上沐浴露的香味传过来，让靳颜曦觉得清新，明明自己也是用了同样的沐浴露，偏偏觉得方宇凡身上的才够好闻。靳颜曦顿时涨红了脸。
　　“颜颜。”
　　“呃？”
　　“以后要注意，不要每次吹头发的时候都发呆。”方宇凡小心翼翼的，很怕弄痛了靳颜曦，扯了半天把她有些焦的发丝弄出来，他打开梳妆柜换了另一个吹风筒，也是松下蓝色的。“颜颜，你的都发没有干全，我帮你吹吧。”
　　“不要！”喜（87book…提供下载）欢看言情剧的靳颜曦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剧中男主角给女主角吹头发的暧昧画面，很坚决地拒绝了方宇凡。“你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吧，我头很晕，很想睡了，要不你现在送我回家。”
　　“颜颜，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我是不久前搬进来的，所以客房并没有清理出来，住不了人。”
　　“方宇凡！”
　　“哎，先别生气，要不你住我这间？”方宇凡试探性问了问。
　　“方宇凡！”靳颜曦顿了一下，突然俏皮一笑，“好啊，那你出去吧，我先睡了。”
　　靳颜曦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头躺了下去。“方宇凡，你走吧，我睡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如果觉得难受就叫我，我在客厅。明天恢复不过来的话你就打给你们人事部请个假吧，反正SK的设计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沟通讨论，用不着现在交设计稿。”方宇凡将床头灯调暗并关上吊灯，把靳颜曦的拖鞋摆好，“颜颜，晚安。”
　　方宇凡冲靳颜曦温柔一笑，那个笑容很是让靳颜曦心中起疙瘩。方宇凡没有再交代什么，同无数次优雅的转身那样，想要带上门离开。
　　“方宇凡你还真不跟我聊天了啊！”靳颜曦蹦起来大叫。
　　“什么？”
　　“我很想睡觉，但是睡不着。”
　　“你想听音乐么？”
　　“方宇凡，”靳颜曦调亮了床头灯，跪坐在床上，神情严肃，“你不是很想让我面对过去吗？”
　　“呃？”
　　“我们聊天吧，有些事，我连自言自语时都没有说过。”靳颜曦拍拍身旁的空位，“有些事应该谈开，我真的不想你对我有一丝的同情心。”
　　“颜颜，”方宇凡依言坐上床，“我再说一次，我从来没有对你抱有同情心。”
　　靳颜曦忽视这些语言上的纠缠，直视方宇凡的眼睛，她的眼神似乎都放出了异样的光芒。
　　“方宇凡，”方宇凡静静地听着下文，再稳重的他此刻全身都有一些期待的颤动，靳颜曦淡淡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们都离开的日子里，我很害怕独自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在A城除了花花姐她们几个朋友，我几乎找不到什么应该留下的理由，可是我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所以总是骗自己，我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
　　“其实，每一天，特别是夜里，我都很想念N镇，想我的家人，想我的朋友还有我们一起长大的日子，特别是你走了之后——方宇凡，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你可以回来，可以继续走在我前面，至少我随时都可以追上你。”
　　只要你在我的视线里，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追上你的脚步，感受最温暖的温暖

　　第十一章

　　“方宇凡，我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同情我。”靳颜曦想和方宇凡在一起，但从没想过是这个卑微的原因把方宇凡扣在自己的身边。
　　“方宇凡，爸爸妈妈走了之后，我就吧奶奶带出来了，一边上课，一边给奶奶治病。你不知道吧，奶奶的高血压很严重了。”
　　“嗯。”靳颜曦自顾自地说着，方宇凡是她最好的聆听者。
　　“爸妈走之后有一段时间我想不开，但是又不能够倒下，还得给奶奶治病呢，如果我想不开了，奶奶就活不成了。”
　　“嗯。”
　　“大学实习的时候我认识了丹姐——丹姐你知道吧，就是我们的何丹总监，还认识了花花姐，她们很赏识我，很照顾我，就像家人一样。”
　　“嗯。”方宇凡轻轻按住激动的靳颜曦，他手心的温度传到她的肩膀上，莫名平定了她的心情，让她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我获得新人奖的那天她就走了，奶奶说她知道我不想再回N镇了，所以她可以留在A市陪着我，这样我就不会无依无靠，等我哪天可以接受爸妈再也回不来的事实时，再和奶奶一起回家。”
　　“嗯。”靳颜曦有些哽咽，方宇凡用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是我离开奶奶的，一离开就是三年，三年间我独自生活在瑞士，基本和国内断了联系。奶奶刚走的那段时间我发现酒可以让我什么都不去想，什么现实都不用接受。我每天留在‘暮色’，一直到我发现灌下再多的酒都不会醉了，反而更加清醒，我很害怕很害怕，就更加拼命喝，还是不会醉。花花姐把我从酒吧里拉出来，她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但是具体骂了什么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嗯。”
　　“丹姐把我送到瑞士——她们说让我出国休养一段时间，问我想去哪里，我就回答瑞士。我先去了伯尔尼，在那里我才知道我是被送去进行心理治疗的，一年，我每天都在城市里瞎逛，有一次看到大使馆，我真想冲进去看看方爸爸在不在。后来医生说我基本恢复了，丹姐就让我读研。我想到了你们不在伯尔尼的话，就应该在苏黎世啊，苏黎世发展那么好，你应该就在那里。我还想着哪一天在街头就碰到你了呢，缘分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两年，两年里我保持着散步的习惯，却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你……”
　　“颜颜，那个时候我在美国。”方宇凡玩弄着靳颜曦的头发，很顺，很柔，却比以前厚厚的头发少了很多。“对不起，我应该想尽办法联系你的。”
　　“回国的原因是总监的位置空着，设计坊里很多高管因觊觎这个位置而进行明争暗斗，丹姐不想让大家失和就把我叫回去当上了设计坊最年轻的总监。”
　　“颜颜，你说过，你很强的。”
　　“我不强的，方宇凡，你知道吗，那段时间被人对我有太多争议，我要崩溃了，但是没有人会看出的，因为我不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我只顾自己的工作，我想着无所谓了，拼一下，输和赢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你很坚强。”坚强得令方宇凡动容。
　　“我还是赢了，我疯狂地接案子，夜以继日的赶设计稿，赢得了很多好评，最后却高烧入院，那个时候花花姐的女儿也病了，丹姐带着小颖旅行，没有人管我，我有钱住了VIP病房，病房很大，但是很恐怖，那几个晚上我梦到奶奶快要过来把我接走了。”想到奶奶，靳颜曦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方宇凡，你回来之后我怕你又离开，我真想你来去匆匆，这样就对我的生活毫无影响，但是你为什么停下脚步了呢。”
　　“颜颜……”
　　“你说你要给我依靠，这让我很高兴，但是这个世界上你要给太多人依靠了。你是方妈妈的命根子，你要照顾你的兄弟嫂子，你要接送凌慧和文欣儿，还有那么多的朋友……你把我当家人，可是你的家人太多了，我很自私的，我不要像古代后宫争宠一样等着你哪天开恩想起我。我的自尊心强得连我都控制不了，我讨厌这种感觉……”
　　靳颜曦大哭起来，像是要弥补十年来几乎不流泪的遗憾，方宇凡在（www。87book。com）整　理思路，想着如何开口。
　　“方宇凡……”靳颜曦把眼泪都蹭到方宇凡的睡衣上，抬起头，几乎是一张花猫脸。“方宇凡，今天我真的觉得很难过，我觉得你又不自觉离开了——要不这样，我们当朋友好不好，朋友就不会想要独占，朋友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有自私了……”
　　“颜颜，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方宇凡微笑着，让人看起来很舒服，脸部的线条柔和得让人不忍伸手触碰。
　　靳颜曦不答话，只是用手使劲拭去泪水，多年积累的眼泪一旦爆发，停也停不下来。
　　“我真的很困了，头很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