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栀子开

　　真的不能够原谅小慧吗？这个问题，是方宇凡和靳颜曦之间最大的问题，从很久以前便在心里默默生了根。
　　真的不能原谅小慧吗？不是不能，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为靳颜曦快乐而快乐的凌慧，为靳颜曦的伤心而伤心的凌慧，一幕幕，以为被那个误会遮住的一幕幕最近一直跳进了靳颜曦的脑海里，把她本来就混乱不堪的心海搅得更加不宁静。
　　方宇凡把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城市山庄的地下车库里，解开安全带，转回头轻唤一声：“颜颜，到家了。”靳颜曦低喃几声，转了一个身继续在梦中游荡。方宇凡笑着摇摇头，算了吧，还好颜颜没有因为他的任性出了什么事，他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占逸和苏维音天天劝说他回来，如果不是他打算豁出去了，把面子都扔在一边不顾然后奔了回来，如果靳颜曦就这样发着烧孤零零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如果以上的假设都成真的，那么他方宇凡会不会也跟着靳颜曦的痛苦而变得更加痛不欲生？
　　把靳颜曦横抱在怀里，方宇凡内心竟是无比安心和满足。人都是有占有欲的，方宇凡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他对靳颜曦究竟又多么重视，只有他自己知道靳颜曦在他心中甚至连自己都比不上的地位。当人们在谈论希望的时候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以“以后，我们……”为开头，他方宇凡也觉得未来会来得很快的，车祸的事对他而言需要时间来治愈，而靳颜曦有足够的时间在原地等他，等他强大到足够给她承诺，然后转过身找到她的身影，然后永恒。方宇凡这些年来除了比靳颜曦多出了愧疚之外，他过得都比靳颜曦好。
　　他会想念N镇，但因为他一直和凌慧保持联系，在想念的时候有一个人陪着他回忆，也就没有心痛的感觉。在方爸爸和方妈妈的刻意掩饰之下，他以为，以为而已，靳颜曦会过得比谁都好，所以在和靳颜曦重逢之后看到她酗酒，看到她冷漠，他不想逃开，只有满满的心疼。
　　给靳颜曦换上她那件幼稚得可以的加菲猫毛绒睡衣，方宇凡把她放在暖暖的被窝里，掖好被子。他朝她额头亲去，然后拿起靳颜曦给他买的同样款式的加菲猫睡衣转身向浴室走去。靳颜曦感觉到熟悉的温度消失，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大叫一声：“方宇凡！你要去哪里！”
　　她烧没有退尽，脸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平日里女强人的架势也无影无踪，看上去就像是个撒娇的邻家女孩，而事实上她的确是在撒娇，在方宇凡心中也从来没有别人看到的样子。
　　“来，乖，颜颜，我先洗个澡去……”方宇凡无奈，只能暂时放下换洗衣物坐在床沿，轻搂住只要一生病就会蛮不讲理的靳颜曦。
　　靳颜曦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方宇凡，你哪里都不能去！”
　　“好好，我就在家里，哪里都不去……”方宇凡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哄着，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磁性，安抚了靳颜曦的不安。
　　“方宇凡，你不能从我面前消失，再也不能！”靳颜曦越发地抱紧方宇凡：“偷偷走也不行，就算我赶你走你也不能走！……对不起，我不会赶你走的，这里是你家……”
　　“我们家。”方宇凡打算静静听着方太太撒娇，有些语病得适时纠正。
　　“呃？什么？”
　　感冒会传染的吧，但是一家人，或者说像人家热恋中的人一样，谁能管那么多呢。方宇凡吻上她的唇，一开始是轻轻触碰，然后在得到靳颜曦同样渴望的感觉之后心中是无比喜悦的，逐渐加大力度，一瞬间靳颜曦的缺氧一般大脑里一片空白。
　　颜颜，让我一直等着你，他说，这是等待的爱情……
　　方宇凡，你一直都记得靳颜曦的吧？即使她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她？她有太多心事，她有太多的寂寞，她有太多的遗憾，她不敢向任何人打开她的心，那些人里包括这些年来一直关心着她的何丹，包括花筠，包括她的心理医生的助手花筱。瞧，靳颜曦就是这样的人，她总是不相信别人是真正对她好，她总是拿凌慧的背叛，或者说不上是背叛，她总是拿着那些小事来折磨自己，折磨身边的所有人。方宇凡，这样的靳颜曦还是你很久很久以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的靳颜曦吗？她不知道栀子花的意义，她恨透了你最爱得栀子花。
　　“方宇凡，”挣开方宇凡的怀抱，靳颜曦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好让自己明白此时的自己在干什么。她正色道：“虽然我九年前已经这么干过了，但是为了不让自己更加后悔，所以……”
　　方宇凡有预感她会说什么，他盯着她的眸子，里面不带一丝刺猬般的排斥和自我保护，一如九年多前看到的那样，干净得容不下一点杂质，都是真诚的影子。不过不同的是九年前他看到这样的靳颜曦会紧张，会担忧，会辗转反侧，现在却是充满了期待。
　　“咳咳，”靳颜曦，别怕，你有底的不是吗，你知道方宇凡不再会拒绝了，她的手缩回被子里掐住大腿让自己尽量放松。说来好笑，有哪个妻子对在对丈夫说出那番话之前紧张的吗？她让自己吐字清楚些，别被感冒带来的鼻音破坏了感情：“方宇凡，我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很久了，那个‘很久’的具体年份我也说不上来，我明明很讨厌你的，你总是笑我笨笑我胖笑我手脚不灵活……可是很奇（提供下载…87book）怪我就知道你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我记得最深的竟然是每次伤心的时候你陪在我身边，每次开心的时候你笑得比我还开心。我们之间有九年的空白，那九年里我以为你过得很好，早就把我忘记了，你也以为我过得很好，但你有自信我不会把你忘记……
　　“爸妈过世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奶奶也跟着走了，如果你不再出现，我想我可以一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你知道吗，看着别人的幸福，听着别人的故事，那种麻木的感觉会让我忘记身上的痛苦。我没有资格痛苦，没有资格爱人，所以我也没有资格成为你的方太太。我真的怕，怕你有一天发现我根本不是你心中的靳颜曦，怕你扔下我，既然以后会有这么一天，我就主动把你吓走就好了，这样想起来也不会那么挫败呐。但是你离开的这一个月让我想了很多很多，方宇凡，你别再走了，就算你对我好只是错觉，与其继续行尸走肉地生活，还不如让我在错觉里安心要来得开心。方宇凡，我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就算最后等待爱情的那个人是我我也不怕，就算是你对我只剩下愧疚我也不怕，只要你一直在我的视线里，我就会很安心，将来有那么一天你想走了，我也会放开，至少我没有遗憾了。方宇凡，我，靳颜曦，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很久很久了……”
　　情景回到九年前，方宇凡定定地看着她，她闭上眼睛向他嘴唇的方向靠近。冰冷的唇触碰上炽热的温度，他没有推开，也没有接受。靳颜曦看着方宇凡疑惑的眼神，所有的细节和过去那么相似。
　　接下来还是情景再现，靳颜曦无奈地自嘲：“对不起……”但是我依旧是没有一丁点后悔。
　　突然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靳颜曦睁大眼睛看着方宇凡嘴角的笑意放大。她皱起眉头：“很可笑吗？”
　　“不，不是。”方宇凡在她的耳边轻咬：“我好开心，九年前就很开心，但是今天终于不用隐藏了，也不用考虑该怎么回应了。”
　　什么意思？
　　“不过，颜颜，别玩火，我得洗个澡……”方宇凡抓住不知什么时候把玩着他胸前纽扣的不安分的手小声警告：“爸妈还有十二个小时左右降落在这个城市的机场，我不想我们两个都病倒在床上然后让他们都来嘲笑。”
　　本来方宇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的，但是那句“病倒在床上”让善于幻想的靳颜曦想歪了，脸红得更甚。她收起手不满地喃喃：“那你是答应我了没有？”
　　“答应什么？”方宇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所谓的“答应”具体是指什么。
　　“废话！我在告白！”靳颜曦吼出来，这个人，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再给他一次接受她的机会，没想到深情表白之后再无下文。
　　“你说呢？”方宇凡朝她无辜地眨着眼。假装无视她的撒娇，假装没有什么感慨，大摇大摆走进浴室，留靳颜曦在他背后做鬼脸。
　　浴室门一关上，方宇凡看到大镜子里的自己根本就乐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脸上的笑容变得那么得瑟，连眼底都尽是幸福的感觉。
　　方宇凡，我，靳颜曦，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很久很久了……他的颜颜，郑重，坚定，而又有些羞涩地开口。他没时间思考靳颜曦的前戏，只需要结果，结果是靳颜曦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他，很久很久。打开花洒的时候，方宇凡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唱歌，欢快的歌，这就是新年啊，没有贴什么装饰，却有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在他耳边一遍遍响起。
　　外头的靳颜曦郁闷到吐血，她一遍遍鄙视方宇凡。她捏着自己圆乎乎的脸，脸上的温度比手上更高。有没有丢脸呢？还用说么！丢脸丢到家了！九年前的表白被沉默拒绝就算了，九年后，同样的人，告白竟是被嬉笑过去，这是何等的讨厌！
　　靳颜曦表面上生气，心里是暖暖的。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春晚没有看到几个节目，也是第一大年初一得到了那么多幸福，终于新年不再只是别人的新年，她靳颜曦也有了一个可以每天念叨的家，家中有他。
　　“小慧就要做手术了，就在这家医院……手术成功率，很低。”靳颜曦想着重逢以来方宇凡的一点一滴，这句出自方宇凡之口的话语竟也跳了出来。是方宇凡说的，凌慧……
　　“小慧……”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进了谷底，凌慧，凌慧，如果说起来，凌慧是她一切不幸的开端，更严格说起来，根本也是因为自己的想法，然后转嫁到凌慧的影响上，给自己带来了那么多的自怨自艾。
　　方宇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靳颜曦呆呆地坐在床上，对着手机下决心。编辑短信，然后删除，然后再编辑，再删除……
　　“颜颜，你在干什么？”纠结的样子让人想把她的手机抢过来扔掉算了。
　　“啊！”这是受惊吓的声音。
　　“啊！”靳颜曦看着智能手机上她不小心划过的那个“发送”键，整个人呈现崩溃状。就知道不应该跟风换什么智能手机，轻轻碰就行了，她多希望手机突然失灵或者信号突然□扰。
　　可是没有，正在景扬怀里睡得安稳的凌慧没有梦到她大早开手机会收到这样一条短信：今天是大年初一，如果晚上没有事的话就过来一起过年吧。

　　第四十三章

　　方宇凡，你说，我们成长的初衷是什么？我们追求成长的初衷是什么？一个人是没有任性的资格的，而我一开始的任性，只不过是有包容着我的你们在我的身边。
　　靳颜曦安静地躺在方宇凡怀里沉沉睡去，黎明，难以喘息的时刻，如果是在梦中就不必害怕，因为梦中的人能够安抚你现实中所有的悲伤。方宇凡睡得并不深，他能感觉到靳颜曦的气息，轻轻的，也许别人听不出那是靳颜曦的气息，但是他就是可以感觉得到。如同遥远记忆中栀子花的芬芳，淡淡的，辨识度又是那么高。
　　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响着，对于方宇凡而言，这个声音是最好的催眠曲，小时候在N镇的每一夜都是伴着相同的声音入睡，也有不同，N镇一年到头满是潮湿感觉，不会像这个城市，那么干冷，干冷得春节都显得有点苍白。春节了啊，你看，只要一打开回忆的匣子每一样东西都能想起从前。想起从前每一年最热闹的节日。方宇凡庆幸，今年春节，她在他的身边，他在她的身边。
　　夜的尽头，最漆黑的时候，那么寒冷，窗外北风似乎开始呼呼作响。破晓就在不远处了，那么温暖，怀中的心跳是那么真实。
　　……
　　靳颜曦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方宇凡的身影，她在前一天晚上体会到了从孤独到幸福的感觉变化，她要确定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左手边的枕头有着微微凹陷的痕迹，用手触摸却是冷到心底的温度。
　　“方宇凡，方宇凡……方宇凡！”靳颜曦开始慌乱，泪水一下子涌上来，那句在言情小说里必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如果真的是一场梦的话，她宁愿永远不要醒过来。
　　方宇凡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靳颜曦坐在床上，呆呆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被子上，她也当做没有看到。
　　“颜颜，起床啦？起来洗个脸刷个牙，可以吃午饭了。”他围着那条滑稽的加菲猫围裙，手上还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