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能小姐





  他总是很自然,很贴心地说几句关心的话语。
  比如,变天了,多穿些衣服。
  比如,你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儿,嗓子不舒服的话,喝点花茶润润嗓子。
  再比如,要换季了,你有过敏的毛病,出门的时候多注意一些。
  他在电话里说的基本上都是诸如此类的话,就好像只是一个朋友在给你一些关心而已。
  说句实在的,如果真有个朋友这么每天关心自己,其实也挺好的。但唐知歆一接到他的电话就会不自在,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紧张。
  这一次拿着电话,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卓知宁关心自己的时候,卓知宁却不关心了,他说自己要去外地参加某研讨会,可能这段时间会很忙,恐怕没什么时间跟她联系了。
  唐知歆一听,心里松了口气,嗯嗯啊啊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她甚至都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卓知宁去参加研讨会之后果然很忙,忙到几乎没什么时间给她打电话,每天都不间断的电话变成了三天一个,一周一个,最近这十天甚至是一个都没有。
  没有他的电话,唐知歆日子过的挺轻松的,每天看看Leslie和高语汐王对王对战,下厨给尚安闲做他爱吃的菜,写写剧本,带阿宁散散步……小日子过的悠悠闲闲有滋有味。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想起卓知宁,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久不来一个电话?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都会嘲笑自己,骂自己有病。
  明明是她自己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的,现在又贱贱的在背地里关心他,贱贱的期待他的电话。
  人心,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就在这样悠闲的时光中,高语汐又飞了,Leslie也在同天和她一起走了,至于是不是同一班飞机,唐知歆是不知道的。
  Leslie没讲,可从他急匆匆的样子,以及他嘴角的坏笑,唐知歆想,高语汐若真在飞机上遇到Leslie,好像也不是太不可思议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的过,唐知歆和尚安闲这对情侣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可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点都没改变。
  每天都是尚安闲刚一睡醒就给唐知歆打一个电话,起床之后过来找她。
  如果她忙,她就自己在电脑前忙她的,他则自己找乐子,或打电动,或玩单反相机,要不就是和阿宁一起赖在那里犯懒病。等到他肚子饿了,他就会喊,她则停下手里的工作,去厨房里忙活一阵,给她家的那只猪做好吃的,喂饱他。
  如果她不忙,他们会一起出去走走看看。有时候只是带着阿宁去城市中心广场坐坐,看它在它的狗兄弟们面前逞能摆狂;有时候她会陪着他去找某栋不知名的老房子,他会在那停留很久,用他手里的相机记录那已斑驳的墙壁,那已有裂纹的横梁;有时候,他们会去超市逛逛,看看有什么降价促销活动,如果有,她总是会买上许多回来,然后在回来的路上让他当免费搬运工……
  高语汐曾笑说,你们这哪像是在谈恋爱,根本就像是已经结婚了十几年的夫妻,过着无趣乏味的婚后生活。
  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唐知歆拿着电话赏了她一个自己的绝技——白眼三连击:“爱情最美的结局是爱人变成了至亲,再一起相守,慢慢老去。我们只不过是省略了一些步骤,直接过日子而已。”
  也许换了其他的人,总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很乏味,哪有一丁点是在恋爱的样子?
  可这样的恋爱模式,唐知歆和尚安闲好像很满足,从来不会有什么不满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没有任何刻意雕琢的痕迹。
  那么平淡,那么安静,又那么温暖。
  这一天时间有些晚了,外面又在下雨,唐知歆不放心尚安闲这么晚回去,让他别走了,留在她家打地铺。尚安闲一想也是,便留下来过夜。
  洗完澡钻了被窝,唐知歆睡在床上,尚安闲的地铺打在她床边,这两人都差不多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的时候,唐知歆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并不想接,可最后耐不过手机又震又响,一边懊恼自己怎么没有睡觉关机的习惯,一边不爽地接了电话。
  “小歆,生日快乐。”
  那久违了的清朗声音像滚雷一样在她心尖炸开,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他平安没事,也不是他终于又打电话来了,而是陷入一片空白。
  她的整个脑子都空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接着,过了不知道多久,那过往的记忆突然像巨浪一样猛烈地袭来,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生生撕开!封锁的回忆打在她身上,打在她脑海,打在她心头,那么精准,那么彻底……
  他的声音还在通过听筒传过来,可他到底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只记得那一句:生日快乐。
  心好痛,好痛。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怎么能那么痛,那么痛?就仿佛有把刀子在她心里搅,不停地搅,搅得鲜血淋淋,搅得支离破碎。
  卓知宁,卓知宁,为什么要对我说生日快乐?
  你又是在用怎样的心情对我说这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的生日有什么可快乐的?
  唐知歆一句话也没讲,甚至没有再听他后来的话,很干脆地挂了电话关了手机,躲进被子里哭。
  唐知歆,你真没用,你只会哭。
  她在心里骂着自己,一边骂,一边止不住泪流。
  害怕自己把尚安闲吵醒,她把手攥成拳头,塞进嘴里,狠狠咬着,生怕自己哭出了声音,只敢躲在被子里默默的流眼泪。
  “知歆,怎么了?”
  耳边突然传来尚安闲的声音,唐知歆往旁边缩了缩,不想让他察觉到什么端倪。
  “知歆,知歆……”
  床沿似乎有人坐下,是他吧?
  她还是把他吵到了。
  唐知歆,你真没用,你连这么一丁点的小事也做不到。
  在她恨骂自己的时候,尚安闲把床头灯拧成了很微弱的光,然后伸手掀开她的被子,终于看到躲在被子里的她。
  她在哭,嘴里咬着手指,泪水一直流一直流……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尚安闲侧躺在床上,伸手搂她。
  她也不反抗,只是一个人闷着,闷着咬自己,闷着流眼泪。
  尚安闲看到了,紧蹙着眉,有些紧张:“咬自己做什么?不疼啊?”他伸手过去拉她,可她死犟着,牙齿咬得特别紧。
  尚安闲怕她伤着自己,伸手去撬她的牙齿,好不容易把她的手指拉了出来,她的却咬住了他的,咬得很用力。
  尚安闲没有挣扎,就任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咬的那么痛,他也没有吭声,反而在她背后躺下,在她耳旁轻声说:“知歆,乖,不怕了,有我在这呢。”
  那么温润清雅的声音,那么轻柔绵软的语气,让她的心都软了,也终于恢复了意识。
  唇齿间弥漫着腥甜地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唐知歆猛地回神,不觉得手痛,这才发现牙齿咬的是他,嘴巴里的腥甜的味道也是他身上散发的。
  她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每年生日她都提前记得的,每年生日她都不会哭,却也不会回去看妈妈。
  今年这是怎么了?是日子过得太安逸?是身边有了尚安闲?她怎么会连生日都忘了,忘了天一亮就是自己的生日?
  唐知歆松开牙关,不再咬他,也咬不了自己。他察觉到她松了口,他便用那受伤的手将她的双手都握在掌心,不去管伤口,只想她不再伤害自己。
  “知歆,不怕了,我在呢……”他轻轻地说,紧紧地抱着她,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颤抖的背脊,像她陷入梦魇的那一晚一样,轻轻哼起了他奶奶常哼的摇篮曲。
  这一晚她哭了很久很久,躲在他怀里流泪,哭湿了整个枕头。
  这一晚他抱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在她耳旁哼歌,不想她继续难过。
  好久之后,她的眼泪终于停了,哑着嗓子对他说:“尚安闲,今天陪我回一趟老家好不好?”
  “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话,尚安闲愣了一下。他虽然知道她已经不哭了,可他以为她是哭累了,是睡着了。
  “我想回去看看妈妈。”
  “好,睡醒了我陪你回老家。”尚安闲替她掖好被子,伸手抱着她,“睡吧,听话。”
  轻轻的哼唱又在耳边响起,这一夜,唐知歆睡的很沉,也许是哭的累了,也许是因为那一直在耳边散不去的摇篮曲。第077话六年前的那一天
  睡醒的时候,唐知歆是在尚安闲的怀里。昨夜哭了大半宿,她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尚安闲起得比她早,给他准备了一个冰袋,让她敷眼睛,然后便拉着她去了机场。
  他答应过的,醒了就陪她回老家。
  下午一点半,他们已经下了飞机。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唐知歆让出计程车机送他们去市里的一处公墓。
  这一路上,尚安闲什么都没问,很安静的待在她身旁,一直到他们两人站在公墓大门,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不买花吗?”
  唐知歆怔了一下,抬起头对他挤出一丝谈不上微笑的微笑:“妈妈不喜欢花。”
  站在墓碑前,看着被人打扫的很干净的墓碑,看着墓碑前摆放的那些新鲜水果,黄色的菊花,唐知歆的眼眶一下就湿了。
  尚安闲没说话,安静地站在她身旁,看着眼前的墓碑。
  墓碑上是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唐知歆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薄唇,一样的鹅蛋脸,可年龄稍长一些。
  “妈妈,小歆回来看你了……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你。”
  听到她断断续续说的话,尚安闲确定了这是她的母亲。再仔细一瞧,墓碑上的数字……六年前的今天?
  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问。
  唐知歆一直站在墓碑前重复地说着“对不起”、“妈妈”、“妈妈对不起”,说到后来,完整的句子没有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她在哭。
  尚安闲走上前,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胸膛尽情的哭。
  唐知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那样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心都给揪出来一样。
  五年了。
  不对,现在已经是六年了。
  六年来,除了葬礼的时候来过这里,她便再也没有过来。
  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任性妈妈才会死,她就难过的要命。
  那一年,她和他情定。
  那一天,她想在生日那天带他去见见爸妈。
  那一刻,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她整个人都蒙了。刺鼻的消毒药水味,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还有那蒙住人脸的白色被单。
  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场没有任何真实感的噩梦。
  可在梦醒的那一秒,到底他和她的过往是一场美梦,还是爸妈的离世只是一场噩梦?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人,摸着那已冰冷的身体,只是短短的一秒钟,她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切都完了。
  她还记得,给妈妈举办葬礼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哭,外婆在哭,外公在哭,大姨小姨舅舅舅妈,那么多人都在哭。
  可她却哭不出来。
  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哭?
  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有什么资格哭?
  如果不是她任性,不是她任性的要在那天带卓知宁见见爸妈,他们怎么会死?
  也许早一天,也许晚一天,这一个劫就会躲过去,可她偏偏那么任性,一定要选在生日那天。
  然后迎头砸来的,便是那掀翻她生活的劫。
  在那一天,她的整个天都塌了,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爱是什么?原来曾今以为的幸福美好,不过是个荒唐的笑话。
  家又在哪?家已被她亲手毁了。
  爱没了,家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她没有脸继续留在那里,休学,是为了躲开他,也是为了躲开那个被她亲手毁掉的,名为家的地方。
  唐知歆一直在墓碑前哭了很久,尚安闲一直安静的搂着她,任她一个人哭,任她一个人宣泄情绪。
  好久之后,哭声终于止住了,唐知歆一手拽着尚安闲胸前濡湿的衣襟,一手放在身侧握成拳头。她就以这种姿势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了墓碑好久,然后一句话也不说,拉着尚安闲往公墓外走。
  上了计程车,唐知歆只给司机交代了一下地点,又一句话不说话,默默地坐在车里,头靠在窗子上,目光在一一后退的街景上扫过。
  尚安闲不知道突然从哪拿了瓶矿泉水出来,递到唐知歆面前,柔声说:“知歆,喝点水。”
  唐知歆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尚安闲并不放弃,又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刚才哭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