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





轻掠过。
  
  猝不及防,即便是那样轻微的碰触,在福慧还来不及咬牙强撑过去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眉峰皱起,一丝轻轻的吸气声逸出。
  
  看着沈迟沉静的眉目,她忽地心底一颤,似乎想要努力挽回什么,无力地挣扎着想要解释:“……真的没什么!……就是天气冷了,关节有些疼。……真的没什么的……”沈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她再说不下去,逐渐无声。
  
  “阿迟!”沈迟蓦地抱起她,始料不及的福慧脱口低低唤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沈迟淡淡瞥了她一眼,福慧立时噤声。
  
  福慧原本以为他要抱自己去卧室或者客厅休息,此刻见他竟然直接向门口走去,心下打鼓,福慧看了看沈迟冷着的一张脸,鼓起勇气,不确定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千万不要是去医院啊!她在心里祈祷。
  
  “医院!”沈迟看她一眼,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将福慧抱着的最后一点希望钉死在萌芽状态。
  
  “能不能不去呀?”福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领,苦着脸垂死挣扎。
  
  “不能!”沈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足下不停地出了门,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否定了她。
  
  “可是我不想去医院,我讨厌那个地方。”福慧所幸抱着他的脖颈,晃了又晃,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神情,腆着脸撒娇。
  
  沈迟足下一顿,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某种悲戚的情愫沉寂,口上却戏谑道:“你专心喜欢我就行了,不用喜欢医院。”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沈迟抱着福慧靠在电梯的内壁,而福慧则紧紧抱着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微凉的下颌,听闻他那句几乎算是戏谑的调侃,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阿迟,你怎么这么自恋。”许久之后,她轻轻亲了亲近在咫尺的侧脸,咕哝着说:“谁要喜欢你,阿迟这么讨厌,非要让我去医院。”
  
  沈迟趁势垂首捉住她的唇,深深浅浅地吻她,唇齿留恋,辗转几许,离开时眼底有浓浓的情绪,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你说谁讨厌!”
  
  福慧虽然嘴上厉害,却是个纸老虎,沈迟三两下整的她脸上热气腾腾,不争气地红了脸,嘴上却硬撑道:“阿迟讨厌!”
  
  沈迟“哦”了一声,挑眉,玩味地问:“既然我那么讨厌,有的人还说想我来着。”说道此处,他仰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貌似还说了不止一次!”
  
  “反正不是我!”抵赖她最擅长,福慧面不改色地否认,好像刚刚哭的要死要活的那个人真的不是她一样。
  
  “是吗?”像是早就料到福慧的反应,沈迟淡淡反问,随即漫不经心道:“反正我的电话又录音,要不要我们现在温习一下。”
  
  “不要!”福慧脱口否决。
  
  “反正又不是你,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沈迟作出一副惊诧的样子,可惜演技太差,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她。
  
  福慧被他那个得意的样子气的不行,气鼓鼓说:“是我,……是我还不行吗!”
  
  “那我还讨厌吗?”
  
  “不讨厌!”福慧猛摇头,讨好地说:“全世界就阿迟最好了,怎么会讨厌呢!”
  
  沈迟满意点头。
  
  这男人就这标准的自恋狂一只,而且还是个自己招惹不起的自恋狂,福慧腹诽,腹诽,再腹诽。
  半晌,惊异不定的福慧弱弱地问:“你不会真的录下来了吧?”
  
  “你说呢?”沈迟看她一眼,淡淡反问。
  
  “你不会这么……”福慧看了看云淡风轻的沈迟一眼,“变态”俩字憋在吼间,实在不敢出口。
  “怎么?”沈迟挑眉,意思是难道你有问题?
  
  调整了下思路,福慧决定换个方式问:“阿迟,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恩,……这么奇特的嗜好了?”
  
  “有些人经常说话不算数,而且说跑就跑,所以留点证据,以防信誉为零的人在变卦。”沈迟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完那几句话,然后定定看着福慧。
  
  “……那个,……那个……”说道“跑”就心虚的某人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所以然来,最终在沈迟的视线下默了。
  
  “一定要去吗?”隔着马路望了一眼对面的医院,福慧抱着车门作最后的挣扎,“要不我们买点止疼药回去吃就行了,我真的没事了。”
  
  沈迟站在一侧,抱臂看她,瞄了瞄她抓着车门不放的手一眼,用极轻却毋庸置疑的声音缓缓说:“一定要去!”
  
  “我就不去!”福慧把心一横,开始耍赖。
  
  沈迟也不生气,朝仍在驾驶座上坐着的的唐衍生的方向点点下巴,示意福慧看,“你不知道吧,福慧?唐衍生可是练过的。”顿了顿,又补充,“特种部队出身,要不让他请你进去。”
  
  如同被毒蜂蜇了一般,福慧迅速松开上一刻还死死抓着不放的车门,跳到沈迟身边,挽住他的手臂,一本正经地说:“开什么玩笑,还是阿迟你带我进去吧。我跟他不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沈迟哑然失笑,抬手拍了拍她微微扬起的脑袋,穿过马路向对面的医院走去。
  
  冬日微弱的光线穿过透明的巨大玻璃门,照进宽敞的大厅,厅堂里人来人往,忙着挂号、付费以及咨询医师。
  
  福慧探出脑袋,看了看挂号窗前那长长的人龙,抿唇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睁大眼睛看着沈迟说:“怎么办呢,阿迟?这么多人,排队都要排到下午了。”皱眉想了想,又说:“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们先回家,改天再来。我真的没事了,不信你看!”她破天荒地如此贴心地提议,同时脑袋转了一圈,然后趁周围的人不注意的时候,松开沈迟微微蹦了一下,以证明自己确实不疼了,故作轻松地说:“看吧,确实没事了。”
  
  落地时候没有站稳,身体摇晃了一下,沈迟伸臂拦着她,他默默看了福慧一眼,目光晦暗莫测,半晌,没有搭理满目希冀的福慧,他拦着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空着的另一只手拿出电话,电话接通,他只简单说了几句,挂断,然后微微扬眉,看着福慧淡笑着道:“谁说要排队了,世界上有一种门叫作后门,前门既然不通,我们就将就一下吧。”
  
  闻言,福慧眼底的神色一暗,垂首轻轻道:“一定要今天吗?”
  
  沈迟点头:“恩。”
  
  “沈先生!”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热情地向他们走过来。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时已经向沈迟伸出手。
  
  “宋院长,麻烦你了。”沈迟亦亲切地伸手与之交握。
  
  “哪里的话,沈先生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宋某也好提前相迎,沈先生时间宝贵,怎好让沈先生等。”医院里正在进行的一个大项目的研究资金由沈氏鼎丰提供,即便是靠着精湛医术爬上院长之位,为人还算正直的宋院长也不得不对沈氏企业年轻的掌门人恭敬有加。
  
  沈迟淡淡一笑:“不碍事。”转头向福慧道:“宋院长医术精湛,是上京医院最好的外科大夫,让他给你看看。”
  
  自那个宋院长出现后,福慧站在沈迟身边,一直垂着头沉默的,听到沈迟的话,淡淡瞥了一眼笑的一脸亲切的清瘦男子,下意识的涌起淡淡的排斥,“不用了。”
  
  “福慧。”沈迟叫她。
  
  知道躲不过,福慧闹别扭地低着头,盯着脚尖轻声说:“我有主治医师的。”
  
  被直接拒绝,宋院长也不生气,看一眼脸色已经沉下去的沈迟,好脾气地替她解围:“哦,是哪位啊?”
  
  福慧看一眼明显已经有些不悦的沈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李医生。”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她急急解释:“不是那个李医生,是凶巴巴的那个。就是老是板着脸说‘你知道?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的那个。”福慧学着李梅李医生死板严肃的腔调,将那个严厉的女医生的神情学了个惟妙惟肖。
  
  生性严谨的宋院长也被逗乐了,笑吟吟地说:“那我这就带你去找,”他刻意顿了顿,“恩,那个凶巴巴的李医生。”
  
  一切都是冰冷而雪白的,穿着雪白外套的医生、白色的布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壁——在这个蕴藏着无数病毒的病房里,一切却都是纯净的白色。
  
  被紧急召来的李医生,看到坐在病床上的福慧时有些缓不过劲来——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宋院长竟然亲自打电话命令她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马上为一位重要人物看诊——原来所谓的大人物,不过是她那位最不听话的病人嘛!
  
  “疼吗?”隔着厚厚的冬装,李医生按了按福慧的腿,拿捏着力道,不是询问病人的感受。
  
  “还好。”虽然只是轻轻的按压,还是有刺骨的痛意传来,像有细细的针刺入肌肤,可是福慧竟然只是淡淡一笑,几乎是习惯性地隐瞒了自己真实感觉。
  
  福慧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原本平整的床单被她抓出深深的褶皱,看了因用力而骨节突出的手一眼,莫名地,多年来见惯了各式伤病患者被磨练的心性冷硬的女医生,感觉到微微的苦涩,手下却蓦地加大了力道,似乎非要逼她说出事情不可,“那这样呢?”
  
  “啊!”猝不及防,福慧惊呼出声:“疼!”
  
  声音未落,虚掩着的病房门被蓦地推开,沈迟紧张的声音紧随后响起,“怎么了?”
  
  沈迟送宋院长离开,推门进来时,那位被福慧形容的凶巴巴的李医生,正表情严肃地拿着一把雪亮的剪刀准备剪福慧的裤子腿儿,而那个被剪的人,苍白着脸,似乎不能忍受那样刺目的雪亮,却又想在努力克服着什么似的,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剪刀落下去的方向。
   


69、福慧,我们回家吧 
 
  “阿迟,你回来了。”看到沈迟进来,面色苍白的福慧抬起头,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李医生拿着剪刀的手顿了顿,所有所思的看了沈迟一眼,回头又看福慧,雪亮的剪刀映着斜斜射入的光线折射出冷冷的亮光,打到面色苍白的女子脸上。
  
  沈迟看一眼泛着冷光的剪刀,沉声问:“怎么了?”
  
  李医生看也不看他一眼,手在福慧腿上按来按去,考量落剪的最佳部位,冷冷道:“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和里面的衣服粘一块了,为了避免再次扯开伤口,所以最好是剪开。”顿了顿,侧首斜眼看沈迟一眼,阴阳怪气地又说:“至于为什么没有及时处理,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福慧作出一副正直的表情,无辜地看着黑着脸的李医生,沈迟看着她那个撇清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奈。
  
  好像终于决定在哪落剪了,雪亮的剪刀比划了几下眼看就要落下,“阿迟!”就在剪刀将落下的刹那,几乎是下意识地,右腿微微一曲,避开了,她仰着头看站在床尾的沈迟,一副【炫】恍【书】然【网】大悟的样子,“阿迟,我饿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呢。我记得医院旁边有家卖小笼包的铺子,味道特别好,我每次过来这边都要吃一笼。你去给我买一点吧?”她努力地控制着声音里的颤音,尽量装出所无其事的样子。
  
  沈迟没有说话,就那样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走到她的身边,抓起放在床上的左手,握住,淡淡说:“等你检查完了,我陪你一起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福慧知道,今天无论使任何手段他都是不会让步的——可是怎么就那么难呢?她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为什么总是觉得害怕呢?
  
  当初,也是在这样的一间的病房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帘布以及磕伤出血的伤口、泛着冷光的手术剪刀——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站在那里的人是季从风,她虽觉得难堪,但还不至于难以忍受,而当站在那里的的那个人是阿迟时,怎么就变得那么难了呢?
  
  “阿迟!”她轻轻地叫他,声音委委屈屈的,竟然隐隐带了哭腔,更低更低的声音,“我怕。”。
  
  相握的手紧了紧,沈迟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越过福慧的肩膀,轻轻搂住她,“过了今天就好了。”
  
  冰凉的剪刀触及皮肤,传来凉意,福慧侧首将头埋在沈迟怀里,眼睛紧紧闭着,咬着牙关,随着剪刀往上,沈迟揽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当整个小腿暴漏在空气中的刹那,福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