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红蕖
“仇胜,是不是京城那边的事儿比较麻烦,慕文哥哥怎么去了一个月都还不能回来?”大女孩忧心忡忡地问道。
男子沉吟了一下,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儿,只是繁琐了一点儿。大公子让我转告蓝姑娘,不要为他忧心,年前他一定会回来,践行你们两人之约。”
听到这两人之约四个字,美丽的女孩儿唇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如带露的百合花,清新而又婉约。
她扭弄着衣角,脸上红晕似酡。半响,她才低声问道:“仇胜,慕文哥哥可有书信、、、交与我?”
叫仇胜的男子一拍脑门,如梦方醒的样子:“瞧我这记性,大公子有布帛一方,要送给蓝姑娘。”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衣襟里摸出一方布帛,递给了大女孩。
女孩儿接过布帛,珍重万分地打开一看,脸上便浮现出甜蜜的微笑。
仇胜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告辞而去。
女孩儿在仇胜走后,又展开布帛,轻声将那上面所写的东西念了出来。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念着念着,女孩儿的脸上便有些痴,她喃喃地:“慕文哥哥,可知我对你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因心中有他,便无光阴。
女孩儿将布帛紧紧拽在手中,然后失魂落魄地朝家中走去——
黄昏,天空灰蒙蒙的,一阵又一阵的冷风,飒然而来。竹林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呜咽,窗外变得忧戚而又昏暗。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土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是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孟子的这篇文章提到了他的经济主张,他认为,只有使黎民百姓不饥不寒,这个国家才能施行精神文明建设,从而进一步巩固统治阶级的政权。这个观点与几千年后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观点不谋而合。看来,孟子的一些观点,在这个时代还是相当进步的。
我一边背诵着这篇文章,一边收拾着笔墨纸砚,心中不由得感慨。
蓝池将身子斜斜地靠在书桌旁,听见我流利地背出这篇文章,他的嘴角浮上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能否解读一下?”蓝池的态度俨然是一位先生,正在考问他的学生。
事实上,很多时候,义父都将考查我学业的任务交给了他,而他也确实称得上是我的半个先生。
我沉吟片刻,答道:“国家要强大,社会必须稳定。无恒产者是社会不稳定的一个最危险的因素,所以我们先要让百姓丰衣足食,然后再教给他们礼义廉耻。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蓝池点点头,赞许道:“浅显易懂,红红,你很聪明!”
他的夸赞并没有让我飘飘然,因为我知道自己还远远及不上目前这位少年。
“别夸我了,蓝池哥哥,”收拾好了一切之后,我对他道:“我怎么也及不上蓝池哥哥你呀!”
蓝池接过我的书篮,淡淡地道:“红红,可知我九岁的时候还没有背完诗经呢!”
呃,我讶然地抬起头,那他是如何在三年的时间里熟读这些文章并且还能学会吟诗作对呢!
蓝池亲昵地摸了一下我的头:“所以说,红红比我要聪明。”
我羞惭地低下了头,要是他知道我在那世已经接受过十多年的教育,不知道会做何表情。
“先生!”刚要掀开门帘,院外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是大宝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我在私塾读书的事情,大宝并不知晓,而我亦不欲让他知晓,所以我决定暂时回避一下。
蓝池将书篮放回书桌,同我一样,他静静地站在房里,并没有出去。
“罗先生。”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李员外!”义父惊讶的声音,随即他道:“快请进!”
李员外!他怎么会到私塾里来了,我和蓝池相互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目光。
脚步声渐渐远去,看来他们是到义父的书房去了。
我和蓝池冲对方点点头,然后蹑手蹑脚地朝外面走去。刚到书房门口,就见大宝正皱着眉头,面带焦色地侯在门外。
自从那次跌落山崖之后,我几乎再没有见过大宝。虽然平时我们都是在同一个私塾里上课,可是隔着一个薄薄的门帏,大宝又对里面的情形毫不知情,所以我们也没能见面。不过,听蓝池讲,大宝自从经历那间事情之后,性情变了许多。他变得稳重了,学习也渐渐上心了,偶尔还能得到义父的称赞。大宝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原来学业不好皆是因为心思不在那上面。如今用心学习,进步自然就快了!
大宝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发觉我们的靠近。直至我们都快走到他面前了,他才讶然地瞪大了眼。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叫出声来,而是忧心忡忡地瞟了一眼里面,又冲我们摇摇手。
“罗先生,今天李某到这里来,实是有事相求。”李员外的声音悲凉而又沉重。
“李员外何须客气,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定然尽力。”义父的声音带着安慰。
李员外叹了一口气:“想必先生也听说了,犬子慕文几个月前去了京城,至今未归罢!”
“是听九峰提过,蓝家人也正在为此事忧心呢,不知慕文是因何而耽搁了?”义父关切地道。
李慕文自从离开李家村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李员外每次都是托人告知蓝家,有事情耽搁了。蓝家人为此很是担心,尤其是蓝灵,原本就瘦的她更加的形销骨立了。可是,由于两人并没有正式成亲,蓝家人也不好去打听这具体的细节。想不到今天李员外来到私塾,竟然说到了这件事情,看来,李慕文是遇上了不一般的麻烦了。
“唉,”李员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说来就话长了!”
“李员外不必着急,慢慢说吧。”义父忙道。
李员外沉声将李慕文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缓缓地述说起来。
原来,李慕文到了京城之后,就赶去谈一笔生意。可是,在半路的时候,他的马车撞上了一个人。被撞之后,那人昏迷不醒。后来,李慕文急忙将那人送往医馆,却不料他却在路上断了气。
更为不巧的是,被撞之人后经查实,竟然是当朝宰相之家仆。虽然只是一个仆人,但是宰相府中的人命何等尊贵,虽然李慕文四处张罗,却仍是身陷牢狱。
“尽管慕文着仇胜四处找人帮忙,可是那宰相府仍是不依不饶,说是杀人要偿命。”李员外的声音在此刻显出几分苍老:“原本我不该来求先生的,可是事后一想,人命关天,犬子虽说不上大仁大义,倒也从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先生以往在京城为官,想必也有一些交情不错的官场朋友,不知道先生能否帮李某一个忙,请人、、、找那宰相通融一下。只要他愿意放过慕文,李某就算是倾家荡产,那、、、也心甘!”
室内静默了几分钟。
我和蓝池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李慕文消失的原因。大宝将手放在嘴上,然后用手写了一个“灵”字,再摇摇头,示意我们不要告诉蓝灵。
当然不能告诉蓝灵了,那会要了她的命的!我们连忙点点头。
“李员外,慕文平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半响之后,义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个——”李员外迟疑道:“这出门做生意,时常都有可能得罪人,李某、、、也是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是宰相的家仆,无心之失,也不至于偿命。很明显,有人是故意想借此置慕文以死地!”义父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写上几封书信,你着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我们先去打听一下慕文到底得罪了何人,然后、、、再想办法解救吧!”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的声音。紧接着,义父着急的声音响起:“李员外,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必跪我,我亦担当不起,快起吧!”
16。…第十六章 一波未平
我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山村。
窗外的北风呼呼呼地刮着,吹得挂在墙外的塑料纸哗啦哗啦地响。
我缩在被窝里,紧紧地依偎在姨婆的身边,听着风儿在窗外呼啸,感受着姨婆温柔的抚摸,心中是一片安宁祥和。
时不时地,姨婆会咳嗽两声,待到我抬起头的时候,姨婆笑着安慰我:“傻孩子,姨婆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总会有点咳嗽,不要担心。”
从被窝里爬起来,我轻轻地为姨婆捶着背,希望能够减轻姨婆的痛苦。
姨婆微微地笑了,一边咳嗽一边给我讲起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在姨婆温柔沙哑的嗓音中,渐渐地,我的眼皮子重了起来。耳边依稀却听到姨婆在说:“下雪了、、、”
下雪了!
我眼睛睁开来,窗外是异样的光芒,亮亮的,白白的,似乎是真的下雪了。我刚想爬起身来,耳边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是姨婆、、、不对,是娘亲在咳嗽!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到的却是一片灼热。
“瑜郎,瑜郎、、、”娘亲喃喃地唤着,声音嘶哑而又虚弱。
瑜郎!瑜郎是谁?我呆了一下,娘亲唤的莫非是她对爹爹的昵称。
“别离开我,瑜郎!”娘亲声音虚弱,我却清楚地听到了她呼唤的每一个字眼儿。
高烧虚弱的娘亲一定是想起了去世的爹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在这样一个落后封闭的社会里,要抚养一个孩子,那种辛苦自是不言而喻的。温柔坚忍的娘亲,平时绝不会再我的面前表现她的软弱,因为她不想在她的孩子面前展示她的软弱。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一酸。摸了摸娘亲的额头,我试着唤道:“娘亲,娘亲!”
没有反应。
我慌了起来,急忙穿衣下床。
推开门,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果然下雪了,放眼望去,或远或近的山林,白茫茫的一片。雪中的小村落,万籁俱寂,了无生气。以往那遍地的萋萋芳草,茵茵绿树,如今都已藏匿得无迹可寻。
我穿上木屐,雪在我的脚底下咯吱作响。
灰蒙蒙的天空上,月亮露出了它灰白的脸庞,把冷冷的光洒向人间,使人更感到寒气袭人。和月亮做伴的,唯有几点寥寥寒星,这使得这寒夜更显落寞和凄冷。
我敲响了蓝家的院门,没有办法,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是不敢出去找寻大夫的。唯有的办法就是请隔壁的蓝大叔帮忙了。
寂寥的夜晚,敲门的声音格外的响亮。没过多久,蓝家亮起了灯,紧接着,蓝大叔和蓝大婶披着衣服打开了院门。
听我说明了来意之后,蓝大叔二话未说,嘱咐蓝大婶和我回家先照顾娘亲,他也匆匆往市集方向走去。
回到了家,我的心奇异地镇定起来。蓝大婶帮我点亮了油灯,我则走到柴房,端来了水,取来了两块毛巾。
将毛巾拧干之后,我把它折叠起来,然后拨开娘亲汗湿的头发,将冷毛巾盖在娘亲的额头上。
蓝大婶看着我,叹了一口气:“红丫头,别着急,等一下大夫来了,你娘亲就没事了!”
我冲蓝大婶勉强一笑:“大婶,我没事的。”
蓝大婶摸了摸我的手:“乖孩子,你的手太冰了,快上床躺一会儿吧,大婶帮你来拧毛巾。”
我刚想回答蓝大婶没有关系,娘亲开始在床上不安地动起来。
“瑜郎,”娘亲的声音哀哀地:“我记着你的话,一直在家等你。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瑜郎,我没有变,没有、、、变!”声音渐渐地低下去了。
我呆了一呆,娘亲分明是在表述她对她的瑜郎的坚贞不移。可是,我有点怀疑,这个瑜郎,当真是我的爹爹么!印象中,爹爹似乎从未出过远门,而娘亲嘴里透露的,却是一个哀怨的妻子对久未归家的丈夫的誓言。心中七上八下的,尽是猜忌和怀疑。
不管了,娘亲的病要紧。
我甩甩头,将娘亲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换上了另一块毛巾。
接下来的时间里,娘亲时不时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