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你真的没把握?”
  
  叶祺咬着牙向他交了底:“英语是世界上总词汇最多的语言,没有议题,神仙都没把握把这场同声做下来。”
  
  再怎么吐槽,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还是要做,这种东西人们称之为职业道德。那天一早,叶祺接到通知说有车来接,很快面色肃穆地正装出门了。人家明说了最好不要携带无线通讯工具,但在陈扬的坚持下他还是拿了手机。一辆加长宾利从他们楼下出发往外驶去,陈扬站在窗前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于是打了个寒颤,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天晚上,叶祺十二点多的时候发了条短信给他。“安好,勿念。”
  
  陈扬当真是大半夜都没睡着,后来吃了药也只安稳了两个多小时。半日昏沉,第二天他连公司都不想去了,跟小猪交待了几件要事后睁着眼在床上窝到了下午。
  
  晚七点,叶祺打电话让陈扬过半小时出门,只说议程安排是九点结束。那声音听着实在可怜,特飘渺又硬撑着一丝不苟,陈扬一心疼就直接拿钥匙出去了,宁可多等一会儿。
  
  没想到车刚停稳,叶祺的身影就出现在一堆车的空隙里,摇摇晃晃地向他靠近。陈扬凭直觉猜测此人被摧残得不轻,于是开了车灯引着他过来,顺便车窗也降到了底。
  
  叶祺把手搭在车门上,稍稍发了一会儿呆才开门进来。陈扬觉得自己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蜕皮过程,一本正经全部卸掉,剩下一个软而疲惫的内核回到自己身边。
  
  他有些感慨地揉了揉叶祺的脖子,笑着问:“提前结束了?”
  
  “嗯,最后一个议题没谈拢,那帮人不欢而散了。”叶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别问我具体内容,我签了保密协议。”
  
  “好,我不问。怎么样,还算顺利么。”
  
  叶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忽然侧过身抓住陈扬:“我想你了。”
  
  陈扬有些得意地看着他笑,确定四下无人后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也想你。”
  
  真md腻人,陈扬打心眼儿里鄙视自己,与此同时也厚颜无耻地甜蜜着,好像捕获了行踪不定的风一般欣然。
  
  晚餐当然是有供应的,但叶祺连人家送他回去都婉拒,可见对里面的人实在是无甚好感,估计就算吃了也没吃多少。陈扬变戏法一般递给他一个塑料袋,打开来是几样叶祺素来喜欢的点心,有些他本人并没有明说过,只是陈扬根据他的面部表情推断出来的,然后铭记于心。
  
  民以食为天,叶祺很没出息地眉开眼笑,但开吃前还是先把东西放下了。
  
  陈扬含笑看着他,看他把领带扯松拿下来,衬衫袖口解开,领口的纽扣也往下解了一颗。
  
  “你可别让我误会啊……你想干什么?”
  
  叶祺横他一眼,神情一点儿也不锋利:“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食物就精虫上脑。这领带快勒死我了,我缺氧。”
  
  陈扬没跟他接着调笑,只是伸手去发动车子:“嗯,你快吃吧,吃完睡一会儿。”
  
  ——缺氧哪里是领带勒的,叶祺的心脏功能欠佳,熬上一夜他必然胸闷气喘。
  
  这一睡果然是沉眠,昏天黑地,人事不省。幸好是独门独户的电梯,陈扬搂着他一路到了自家卧室都没遇上什么麻烦。叶祺以最快的速度换了睡衣,然后扑到床上一动不动,半晌才发出一点儿声响:“冷……”
  
  陈扬用力把他拖起来,然后扔进浴室:“电热毯还没开,当然冷。你先洗澡,洗干净再睡。”
  
  叶祺隔着门向他嚎叫了几声,陈扬试图理解了一下,表示实在理解不了,于是自己先钻被窝享受去了。
  
  半小时后,叶祺像个死人一样趴在陈扬旁边,背部线条随着呼吸微微变动。
  
  “你爸的生日已经过了。”
  
  叶祺闷在枕头里回答:“我不知道这会要开两天。”
  
  陈扬抚着他的后腰叹气:“你知道的。”
  
  一片睡前的暖意融融,叶祺对自己睡衣里的那只手采取了无限纵容的态度。他顿了很久才从混沌的脑子里抽出头绪,低低地对陈扬坦白:“I’ve ried。”
  
  陈扬一时无言以对,摸着摸着便把人翻了过来:“你精神太紧张了,要不要放松一下?我帮你?”
  
  “……待会儿你来劲了,我还得爬起来伺候你。”
  
  “不用,我不做到底就是了。你只管躺着。”
  
  叶祺眯着眼将他揽过来接吻,吻到兴起还是成了互惠互利。一场彻底的疲乏,对他们而言正是催眠的良方。
  
  半死不活的叶祺在家休整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在陈扬的目送下老实去上班了,没几个小时又发了条短信前来黏人。
  
  “我来接你下班好么。”
  
  陈扬愕然地握着手机,心想你明明知道我开了车出门的。
  
  “……好。”
  
  剩下的半天都过得有点飘飘然,陈扬的笑容吓得小猪脊背发麻,并且委婉地建议总经理先生千万别到大家的工作区域去恐吓无辜群众。
  
  陈扬恍若未闻,过了半天才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果然抽风是一时的不是一世的,这家伙一定反应过来这样太肉麻了,决定恢复正常了。陈扬沉着脸去开锁看短信——
  
  “我可以上来找你么,我在停车场了。”
  
  收信人彻底惊悚了,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不是它坏了也不是自己幻觉了之后才敢挪动手指。
  
  “……可以。”
  
  叶祺走出电梯时,陈扬已经恭候在一边了。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片格子间,长驱直入进了陈扬的办公室。
  
  门一带上叶祺就冲动了,死死抱住陈扬,一言不发。
  
  跟自己体格差不多的生物突然撞进怀里,陈扬愣了一愣才抬手握上他的后颈,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上面”那会议翻出祸事来了。
  
  随即又被自己迅速否决,除非与“陈扬”这个人有关,否则叶祺总能维持一种值得敬佩的绝对淡定,就算动怒也隐含着精确的分寸感。
  
  我做了什么让他担心的事吗?手臂合拢在叶祺的背上,陈扬发现他竟然有些微弱的颤抖。
  
  放任他矫情了一会儿,陈扬自己的心脏都跟着哆嗦起来,一阵一阵没着落地发疼。于是他先下手为强,抬起叶祺的下巴仔细地看他:“你今天遇上什么事了。”
  
  叶祺用格外纯净的深情目光紧盯着他,直到陈扬怀疑自己老脸泛了红才开口:“陈扬,我爱你。”
  
  可怜陈扬活了三十三年,终于得到这一句梦寐以求的情话。
  
  带着一点挥之不去的莫名感,他揽过叶祺开始深吻。对方寸步不让地与他争夺主动权,舌根齿龈都不放过,柔软而粘腻的依存感汹涌而至,这个吻结束时两个人都免不了气息急促。
  
  叶祺与陈扬额头相抵,喘着气低语:“本来想等你下班了再说的,但我想……第一次跟你说这样的话总该有点诚意,所以就上来找你了。”
  
  陈扬连耳根都觉得火热,可想而知脸红成了什么样子。
  
  叶祺笑着凑上前去,小心地碰了碰他沾上水色的唇。谁知陈扬再次响应了他,眨眼又是一场难解难分。
  
  “诶诶,亲爱的,这是办公室……”陈扬轻轻扯开正含着自己嘴唇的人,搂着他一起坐在茶几边:“要发情等回了家也不迟,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叶祺拿起他平日用的杯子,顾不得是什么且随便喝了几口:“我隔壁办公室的同事下午接到电话,他女朋友上班的时候猝死,送到医院人都凉了……他连求婚的戒指都买好了,就差说句我爱你把人定下来。”
  
  他心有余悸地去握陈扬的手,十指紧扣:“我当时看着他哭成那样,不停地想如果我也来不及说……”
  
  陈扬笑了,把他的脑袋摁进自己胸口用力地揉:“少胡思乱想。”
  
  叶祺不出声,手捧杯子坐在那儿发呆。
  
  “按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还差一对戒指?”
  
  结果叶祺真的往上衣口袋里伸手:“我已经买好了。”
  
  陈扬不知应当作何反应,三秒钟后起身拖着叶祺走人:“别在这儿拿出来,太不是地方了。我们回家。”
  
  那是一对简单的白金戒指,里面分别刻着CY和YQ,是他们名字的拼音首字母。陈扬一进门就开了客厅的水晶吊灯,叶祺微笑着用戒指圈住他的无名指,稍稍仰脸亲吻他的脸颊。
  
  陈扬从丝绒盒里拿出另一枚,替叶祺戴上后牵着他的手指迎上灯光:“很漂亮。”
  
  “当然了,花了我好几个月工资呢。”
  
  陈扬给过叶祺好几张信用卡,但他从来不用。他不跟叶祺算钱,那叶祺就更不计较,说来他连叶祺每个月的进账数目都没什么概念。
  
  两人点到为止地缠绵了一会儿,然后叶祺去翻外卖单找电话,陈扬随手拿起了店里送的丝绒盒,品牌标识闪闪发光。上个月叶祺曾拿到过两张法领馆送来的票,拉他一起去看过一场奢侈品年度发布会,而眼下这品牌绝对是压轴角色——
  
  “叶祺!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陈扬气急败坏:“老子是无价之宝!”
  
  叶祺从厨房里冲出来,一把抱住他滚倒在沙发上:“无价之宝,我们晚上吃什么……”
   


92、2                        
 
 
  因为同事的女朋友死了,所以叶祺买了戒指用以私定终生。陈扬在床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理由相当令人不爽,怎么想怎么血腥,于是他抓住叶祺的手腕,把他的双手固定在了头顶上方。
  
  叶祺颇为惊讶:“我一没挣扎,二没碍着你,你这是……想在戴上戒指的当晚就玩儿s/m?”
  
  陈扬的表情有点扭曲:“我没有暴力倾向。我就是……”身下这妖人的肤色实在诱人,他顿了顿才说下去:“我就是想问,你真的因为同事来不及求婚才想起买戒指?”
  
  被人死压着肯定不会'炫'舒'书'服'网',叶祺皱着眉地挣了一下,陈扬没放。
  
  “你到底什么意思……嗯……”恼怒的语气忽而转成了半声低吟,陈扬用力吸吮着他的胸口,很快觉察到这具身体正逐渐柔软。
  
  “我总觉得是我在单恋你,你从来都没什么明显的表示……连买戒指都是受了别人的刺激……”陈扬一点一点把自己往里送,松开叶祺的手腕,转而握住膝弯把他整个人折起来:“你到底……爱不爱我……”
  
  叶祺耳边全是血液奔流的声音,什么也没听清,自然什么也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床总算不晃了。陈扬细吻着叶祺的手指,含含糊糊继续追问:“你这精虫上脑的家伙,刚才没回答我的话。”
  
  叶祺哭笑不得:“谁刚上了谁啊,你说我精虫上脑?!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多年了你想过要去买戒指吗?啊?居然还来说我……”
  
  陈扬突然叹气:“我怎么没想过。那个时候……我是说我刚毕业那阵子,每个月挣的还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买戒指的钱刚攒了半年多,我们就分手了。”
  
  仿佛一大群蚂蚁在啃着自己的心尖,叶祺在他喉间落下几个吻,低声问:“后来那笔钱呢?”
  
  “一直没动,最后拿去买琴了。”
  
  “……唉,早知道你这么死心眼,当年我根本就不该走。”
  
  陈扬既惊且喜:“真的?”
  
  叶祺用舌尖逗弄他动脉上薄薄的皮肤,整个上身都与他贴在一处:“真的。那时候太年轻,以为时间什么都能治愈,后来遭报应了……”
  
  陈扬被他弄得头脑发热,一时糊涂连身体的中央都落进他手心里:“你……先别动,你遭什么报应了。”
  
  叶祺翻身跨坐在他腰上,俯下来更加热切地啮咬他:“我再也看不上任何人了,只好死心塌地。”
  
  ……
  
  次日,陈扬约叶祺下班后出去吃饭。
  
  他们认识了十年,谁也没想过要去做通常意义上情侣该做的事情,如今倒是被一对婚戒惹出了心思。叶祺站在港汇楼上的围栏边等他,心里实在觉得好笑,但渐渐地便被无名指上的异物感引开了注意力。
  
  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