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传






许久后,白华才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

花开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害了你……”

“你怎么会害我呢?”

白华颤着手,摸着花开的发丝,那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是我害了你,再也没办法挽回了……想不到我一心想救你,却让事情变得更加……”

“到底怎么了?”

白华痛苦哽咽地说道:“那时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去很久,肉身也是残破腐烂,已经承载不了你的魂魄,我用我的内丹恢复的你肉身,然后从地府中将你的魂魄夺回。可我千算万算,竟忘了你如今也不过是个凡人,怎么承受得住我修炼了千万年的内丹?现在不仅你的肉身在衰老,连你的魂魄也已经……”白华将头深深地埋进花开的怀中,自责着,“是我害了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花开温柔地抚摸着白华的长发,“没事的,这一世无法苟活,那就等我再轮回转世。”

白华摇着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的魂魄已经支离破碎,现在不过是因为我的内丹而勉强撑着,我想过要将我的内丹拿出,但没了它,你的肉身就会立刻腐朽,而且就算拿了它,也来不及了……生死簿上……已经找不到你的名字。”

花开愣了愣,她明白,只要人活着,那名字就一定会在生死簿上,除了已经摆脱轮回的长生不死之人,还有一种,就是……

“我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花开平静地问道。她十分明白,魂飞魄散代表了什么。别说轮回,就连那一点可怜的魂魄都会消失在这浩瀚的天地间,再也没有踪影了。

白华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花开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都已经泛白。

花开的眼神有些暗淡,但很快的,她又笑了起来,“不要自责,这些都是你我都没办法掌控的,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会因为其他种种原因而承担这个后果。所以,不关你的事。何况,我现在不还活着吗?其实够了,真的够了。”

白华突然嘶吼起来,金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儿发红,“不够!我会想办法的,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花开安慰地摸着白华的长发,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许久后她说了句:“我们成亲可好?”

白华的身体顿了一顿,连捉着花开的那只手也松了下来。他看着花开,问了句:“你心里,想与谁成亲?白草?还是我呢?若是白草,那我便变成他的模样,解了你的心愿。”

花开淡淡地笑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与一个叫白华的男子。”

白华有些呆愣,一时回不过神,满脸的不敢置信代替了先前的痛苦。

“为什么?”白华问。

“你与白草不同。我对白草,是愧疚,若故事像你给我的那个梦境一般,或许我真的会与白草共度一生,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绝不会离开他。但故事不是这样的,我害了他,所以我一生愧疚自责。但你不同,当我看见前世的光景时,我的心告诉我,我爱你。既然我已经时日无多,那我不想骗我自己,我想没有遗憾地过完我剩下的这点日子。”

白华惊诧地看着花开,随即便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那力气,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渗进骨肉,再也分不开。他红着眼睛,说:“好,我们成亲。”

花开以为,故事最终会这样落幕,但白华又怎么舍得放开?又怎么舍得看着她魂飞魄散?尤其在知道了花开的内心后,这样的执念不会被放下,只会更加深而已。白华抱着花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双眼通红,一心决绝。

***

那一日,花开戴着凤冠霞帔,穿着大红嫁衣,一身喜庆,该比天边的彩霞还要来得美丽。除了那苍白的脸色,但没关系,酡红的胭脂已经将这些掩盖,谁都看不出来。

白华就站在那万千树下,漫天花海之中,微风倾翻着他如雪的发丝,金色的眼眸中有光在静静地淌着,带着温和。他目光温柔地看着远处一身火红嫁衣的花开,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若是有一日他忘了所有的事,大概今日这一幕他是不怎么也不会忘的。

白华朝花开缓缓走去,那一身白衣也随着他的步伐渐渐变成了火红的喜服,比那火焰还要来得炫目。走到花开的面前时,白华已经完全是一副俊美的新郎官模样。

“你真美。”白华说着,指腹也在花开的脸颊流连。

花开将目光转像这漫天的花海,发尾上还沾着几片桃红的花瓣,随后又被风吹走了。她说:“这里更美,我想死在这。”

白华的双眸顿时黯淡了不少,他将花开拥在怀中,“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些话,好吗?”

花开点点头,“好,不说。”

周围是望不见的山川,山上的花儿都开了,漫山遍野的。至于山脚下的人家也不过是假象,那些人家是白华让一些小妖小怪变的,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了,都恢复了原来的面貌。有蛇、有黄鼠狼、有穿山甲,还有狐狸,很多很多,它们都躲在树后,看着这喜庆的画面。至于树丫上的那只抱着果实的松鼠,就真的只是一只松鼠而已。

“吉时已经到了,我们拜天地。”

花开笑了笑,说:“没有说主婚人,谁为我们喊唱?”

这时一只小狐狸欢快地跑了出来,嘴里说的还是人话:“我喊我喊。”说完这话,这狐狸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少年,为了应景,他还把他一身黑色的皮毛变成一件红色的衣裳。

早在白华完全以自己的模样出现的时候,那些装扮成人的小妖小怪们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纷纷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偶尔还会偷偷跑到花开身边,偷偷地看她几眼,谁让她是那位大人喜欢的人呢。而且她还不会惧怕它们,甚至在发现它们偷窥时,还会对它们笑呢。可惜就算是它们这些小妖怪也看得出来,她活不久了。真是可惜,人类的寿命真的太短了,还比不上它们睡一觉的时间。不过就算是这样,也阻挡不了,它们对花开的喜爱。难得有人类不怕它们,还对它们笑呢。

等到狐狸已经站到白华和花开面前,它才想起自己太自作主张了,立刻恭敬而又怯怯地看着白华,问:“大人……我可以吗?”

白华只是笑了笑,“当然可以。”

狐狸顿时挺起了胸膛,脑袋里回想着那些人类拜堂的模样,然后随手一挥,面前立刻多了一张盖着红布的木桌,红布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桌上也摆满了图吉利的物品。接着又一挥手,每一棵树的树干上也都贴上了一个囍字。甚至是那群躲在别处的妖怪脑袋上也印着红红的一个囍字,惹得一些爱漂亮的都龇牙咧嘴起来,但都没有把那个字抹掉。

等干完这一切,狐狸又发觉自己自作主张了,赶紧偷偷地看了那位大人一眼,见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才放心了下来。

其实白华和花开都挺喜欢的。

“快开始吧,不然过了吉时,有你受的。”白华笑着,伪怒地说道。

狐狸接到命令,赶紧清了清喉咙,刚想喊呢,白华却让它等等,害得它差点被口水呛到。

白华看着花开,“拜天地怎么可以没有红头盖?”说完便从袖中抽出一条红丝帕,轻轻地盖在花开的头上,挡去了她的视线,眼前红红的一片。随后又让花开抓住红布的一头,另一头自己紧紧地握在手上,绑了一朵大大、喜庆的花。

“好了,可以开始了。”白华对狐狸说道。

狐狸这才赶紧高声唱到:“一拜天地。”

白华和花开朝着东面跪了下去,叩了首。

在一旁看着的母穿山甲,咬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手帕,含泪说道:“我以后也要穿上那身衣裳,一定也很漂亮!”

一旁的公蛇精瞧了一眼它的身体,冷冷地说道:“那也得你穿得下。”

“……”

这一边,狐狸又唱到:“二拜……”但立刻就想到这里没有高堂,总不能拜自己吧,那样可是会没命的,赶紧改口道:“二拜山河。”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勉强还过得去。

白华和花开转了个身,朝西面跪下,再叩首。

狐狸最后高声唱道:“夫妻对……”可声音到这里却戛然而止,周围的妖怪都传出惊疑的声音。独独白华没有出声。

红盖头挡住了花开的视线,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沉默了一会后,白华才轻声对花开说:“有客人来了。”

花开心中一顿,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一个人影来。伸出手,缓缓地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目光所及,是一个脸色惨白的青年,就站在不远处,一副就要倒下的模样。

花开低下头,唤了声:“梓竹。”

第四十四章

梓竹日日观星象,见属于花开的那星宿还是安然无恙,内心不知道有多高兴。但随后的一年里,那星宿却是越来越黯淡,到现在都模糊得快不见了。尽管那长生不老的法术只领悟了七成,可能还不到七成,但离约三年之约已经不远,梓竹也不理会柳青的劝说,一意到这寻她,这一路怀里藏着她的发丝,跟着那纸鹤,攀山越岭。数月的长途跋涉,到了这后,已经是一身狼狈不堪。

梓竹想过与花开见面的许多画面,但终究没有一个是现在这样的。她竟穿着大红嫁衣要嫁作他人妻?若没有看见她的模样,或许梓竹还能骗骗自己,那人不是她,可当她将红布掀开的时候,那让他魔障的容貌又怎么可能不是她?一心不敢置信,同时也是钝痛不已,不比那时在山中以为她死去的时候来得轻。

梓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但想不到还是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花开,我来找你了。”这句说得很慢,每说一字,那胸口便多疼上一分。

花开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最后还的低下了头。

梓竹希望花开能说些什么,或者解释些什么,但她没有。

倒是在一旁的白华开了口,“来者既是客,今日是我和花开的大喜日子,留下喝杯薄酒,招待不周。”说着,一手紧紧地捉住花开手掌,十指相握。

梓竹看着他们十指交缠的双手,又抬起头,看着花开,似乎要看进她心里,看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可他什么都看不见,“好一个大喜日子,我在山中不停地修行,就只为了你的三年之约,如今三年就快到了,可你让我看见的,却是你穿着嫁衣的模样……花开,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梓竹说着,身体也向后退了一步,步伐踉跄不稳。

花开抬头看了梓竹一眼,又看了身边的白华,最后像下定决心般,对梓竹开口说道:“梓竹,我反悔了,我爱他,所以我要与他结为夫妇,不可能跟着你回去了,喝完这杯酒,你就回去吧。”

梓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口中说出,脸色愈发惨白。他伸出手,想碰碰她,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还在自己面前,为什么明明站得这么近,却比以前更加遥远,遥远到了他不可触摸的尽头。

白华用身体挡在了花开面前,说:“请自重。”

“自重?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自重!”

白华正色道:“今日我与花开成亲,她便是我的妻。而你,又该算是她什么人?难道我说自重用错吗?”

你该算是她什么人?这句话问得梓竹哑口无言,他苦笑,确实不知道自己算是她什么人,“你说,我该是你什么人呢?”梓竹看着花开,轻轻地问道。

花开突然脸色苍白,连胭脂都有些掩不住她的脸色,她紧紧地咬住下唇,许久后如是回答:“救命恩人。但这恩情,或许我已经没办法还你了。”

梓竹面如金纸,有种就要死去的错觉,他死死地看着花开,不敢相信地摇着头,“花开……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花开看着梓竹,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梓竹,我求你,你走吧。”

有东西从眼中溢了出来,梓竹却笑了起来。他也慢慢地跪在花开面前,“花开,你从未求过我什么,而如今,你却是跪下来求我走?你竟跪下来求我走?”梓竹越笑越大声,从眼中溢出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多。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狼狈极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摸着花开头顶美丽至极的凤冠,轻声问:“花开,你可曾爱过我?哪怕只是点滴?”

花开缓缓地摇着头,凤冠上的珠玉也随之颤动。

梓竹像是疯魔了一般,大叫着:“我不信我不信!”然后扬手将花开头上的凤冠打落,散落了一头参白的青丝。

梓竹顿时愣住,暂时忘了悲痛,他捧着花开的头发,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花开……为什么你的头发……全白了?”随即又抓起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已经有了许多皱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衰老得如此快?”

花开低着头,说:“梓竹,我求你快点走吧!”声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