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战舰玛洛斯号





一层灰,原本对玛洛斯号穷追不舍的尼亚萨号却突然没了踪影。
  
  直到今日。
  
  伊斯特坐在驾驶舱内。仪表盘上数字飞速跳动,代表玛洛斯号同敌舰的距离迅速减小。待距离小到一定程度,就是战机出舱的时刻。伊斯特侧头,看到几层玻璃后面,舱口调度员给了她一个ok的手势。她向他点头,正要伸手调大引擎转速,却看见仪表盘上的数字骤然停在某处。
  
  而震耳欲聋的空袭警报,也同时停止。
  
  伊斯特疑惑地看向调度员,却见那个胖子给了她一个困惑不解的眼神。
  
  少顷,那个数字再次跳动起来,空袭警报也再次拉响。伊斯特重又集中精神,却不想半分钟后,战舰又是一次骤停,空袭警报也再次关闭。如是反复了数次之后,伊斯特耐心耗尽,只想摘下飞行手套甩手不干了,却听得头盔里的无线电传来中控室的调令,点名道姓地命令她即刻面见指挥官。
  
  将飞机倒离出舱口,伊斯特一头雾水地跑上七层甲板。
  
  中控室内,人人各安其位,可伊斯特却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指挥台前对峙着的,是司徒永茂和卓奉安。忽略两人难看的脸色,伊斯特上前敬礼,
  
  “指挥官,参谋长。”
  
  见到伊斯特,司徒永茂神色微缓。指指主显示屏上的一幅模拟图像和一串参数,司徒永茂开口相询,
  
  “伊斯特少校,你可认得出这艘战舰?”
  
  只略扫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图像和参数,伊斯特已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是合众国战舰北光丸号,长官。”
  
  “好好看清楚再回答。”司徒永茂伸手调出了一个视频。
  
  视频中,一艘半旧的中型战舰,虽然弹痕累累,却仍在同另一艘战舰死命相搏。烟火尘埃之中,两艘战舰的舰名涂装都根本无从辨认。可伊斯特却看出,其中一艘火力较为猛烈的,正是死死咬了玛洛斯号良久的叛舰尼亚萨号。显然,司徒永茂也早已看出这一点,他问的,自然也不是尼亚萨号,而是与之对战的另一艘战舰。
  
  而视频左上角的数据标记显示,这并不是一段录像,而是玛洛斯号电子望远镜观测到的当前实况。
  
  看着在尼亚萨号猛烈战火下左支右拙、却仍诡计奇出地以求自保的那艘战舰,伊斯特再难保持平静。侧头直视司徒永茂,她开口道,
  
  “属下不但有十成把握这是北光丸号,还有十成把握,当下执掌北光丸号的,是织田幸子中将。长官,友舰北光丸号急需救援,刻不容缓。”
  
  在她报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看到司徒永茂的目光中,有不知名的情绪涌动。
  
  司徒永茂转头看向屏幕。巨幅屏幕上闪烁的炮火光晕,映得他的目光明暗不定。卓奉安想要开口,却被司徒永茂挥手制止。上前两步,他向导航员安妮?珀托克发出命令,
  
  “全速前进,斜插敌舰侧翼,舰载火力准备,歼击机待命。”
  
  “是,长官。”
  
  随即,他又向通讯官洛曼诺发出命令,
  
  “打开频道,向友舰发送信号,请求通讯。”
  
  “是,长官。”
  
  侧头望向伊斯特,司徒永茂命令她即时回到飞行甲板,准备开始对北光丸号的救援行动。
  
  伊斯特向司徒永茂立正敬礼。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对司徒永茂的决定心悦诚服。
  
  三小时后。
  
  在两艘战舰的合力夹击下,叛舰尼亚萨号重伤远遁,北光丸号虽然伤重,却所幸没糟糕到必须要像杏坛号一样被弃舰的程度。玛洛斯号上下士气振奋,尽管前路仍在重重迷雾之中,但有友舰的照应,总大大好过孤军前进时的疲惫煎熬。
  
  二十层甲板降落区,司徒永茂带领玛洛斯号一众高级军官,列队迎接北光丸号指挥官织田幸子中将。
  
  侦察机在飞行甲板缓缓降落。舱门打开,走下飞机的是一位纤细优雅的亚洲女性。她虽鬓发灰白、青春不再,从她眼角眉梢间,却不难想象她年轻时候的惊世风采。
  
  玛洛斯号官兵一阵私语。
  
  六年前同天狼星系的战争中,凭着一艘老旧战舰单舰独闯敌营、生生扭转战局的,正是这位星际战舰北光丸号的指挥官,织田幸子中将。
  
  司徒永茂上前两步,同织田幸子相对而立。同时抬手向对方行标准军礼,两人皆是军容严整,仪态肃然。
  
  “司徒中将!”
  
  “织田中将!”
  
  司徒永茂身后的玛洛斯号官兵皆流露出振奋又感怀的神态,唯独司徒永茂侧后方,有两个尚未换下飞行服、一身烟火气的飞行员,相互交换了一串与其说是敬仰上级长官,不如说是议论绯闻明星的猥琐眼神。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司徒永茂和织田幸子同时侧头,眼刀齐齐向两人飞去。
  
  司徒文晋忙换上招牌扑克脸,而伊斯特却龇着牙,向织田幸子谄笑起来。她的笑容虽然甚是无耻,但神色间却是真心的欢喜。
  
  织田幸子不由得抿嘴微笑起来。她灰绿色的眸子和蔼温柔,有镇定人心的力量,同伊斯特六年间的记忆堪堪相合。
  
  ***
  
  玛洛斯号九层甲板,指挥官休息室。
  15:00。
  
  掩上房门,司徒永茂方将战舰最高指挥官的威严架势尽数卸下,毫不介意对面的人将自己此时的疲惫苍老尽收眼底。
  
  织田幸子靠坐在沙发上,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仔细打量着司徒永茂眼角的皱纹,与鬓边的白发。
  
  “幸子。”司徒永茂低叹一声,仿佛此时才是与织田幸子重逢的时刻。
  
  “Romo。”织田幸子却微笑起来。几十年了,她仍然是平卷舌音不分,说他名字的时候,含混间带着只属于她的温柔。
  
  司徒永茂回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半旧硬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风炉、柄勺、盖置、水指、茶碗、茶筅等等精致茶具一应俱全。织田幸子斜倚着沙发靠枕,看司徒永茂煮水煎茶。
  
  端起茶杯,两人却各自沉默。
  
  良久,织田幸子方啜了口茶,口气随意,
  
  “Romo,你过得可好?”
  
  司徒永茂抬抬眉毛,给她了个无可无不可的表情。
  
  “叶莲娜也还好吧?”
  
  司徒永茂此时倒是笑了起来,“这你只怕要问文晋或者梅弗儿了。……倒是你,先生和令媛都安好?”
  
  织田幸子从胸口的衣兜里掏出军官证,打开来,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全家福照片。
  
  织田幸子将军官证递给司徒永茂,
  
  “这是秋天登舰之前在东京照的。我离开之前,他们都过得很好。至于现在如何,却不知道。”
  
  司徒永茂接过她的军官证,从衣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照片端详起来。
  
  照片是张标准全家福,照片里的一家人都身着传统和服。织田幸子没有现在这般清减,而她身边的丈夫架着牛角边眼镜,仍然是司徒永茂记忆中的斯文学者样子。两人身后站着一对漂亮的年轻夫妇,年轻女人眉目如画,模样和织田幸子年轻时候有六七分相似,怀里抱着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儿。一家人和和美美,笑容都幸福真挚。
  
  夹照片的透明插封大概由于年代久远,颇有些磨损。司徒永茂想看得更清楚些,便伸手想要将照片从插封里抽出,织田幸子却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将证件夹拿了回来,随手插回了胸口的衣兜。
  
  她又啜了口茶,再开口时,却换了个话题,
  
  “Romo,北光丸号需要你的帮助。”
  
  “放心,玛洛斯号全部维修人员从此听你调配,全部可用零件也随你使用。”
  
  “谢谢,但不止如此。我还需要一个飞行官长。”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大家来看老美人!




☆、惊魂

  12月31日。
  玛洛斯号,飞行甲板。
  
  11:55。
  
  四小时巡逻飞行结束;伊斯特跳下飞机;从司徒文晋手里接过签出簿,在上面随便划了个鬼画符。站在降落区后部;两人一边看飞机一一降落;一边闲聊着消磨上午班次结束前最漫长的五分钟。
  
  “刚才你的小男友来找你,说是在咖啡厅等你一起吃中饭。”飞行甲板噪声太大;尽管两人相隔不过半尺,司徒文晋仍然是连说带比划。提到伊斯特的新宠,他伸出小指,精准地为洛曼诺下了定义。
  
  “哦。”伊斯特点头。
  
  “你小男友对你还挺上心。”司徒文晋接着伸手;比出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你小女友对你不也挺上心的?”伊斯特摊手。
  
  “谁知道。别看小姑娘年纪轻轻,前男友好几打。说不定过不了几天,我也是诸多过去式中的一个了。”司徒文晋也摊手。
  
  “扯淡。”想起安妮看司徒文晋时那双晶晶亮的眼睛,伊斯特不由抬抬眉毛。
  
  “我说真的。罗斯维尔那个要死不死的小医务助理,就和安妮有过一段。直到现在,那小子每次看到她,还是一副痴心不改的傻像。”
  
  “哪个小助理?”
  
  司徒文晋左手放在头顶,做了个闪闪发光的手势,又伸出右手,作势自戳双目,
  
  “就是那个小子,金毛能晃瞎人眼的那个。”
  
  “哦哦哦,那是汉斯?拉尔夫?施耐德医生,他业务很不错的。”
  
  “……怎么连他中间名你都能记住?又不是你的军校学生。”
  
  “……因为他蛮帅呀。”
  
  “帅屁。”司徒文晋掩鼻,做了个臭不可闻的手势。不知为何,司徒文晋最近有一身掩不住的暴戾之气。
  
  “……司徒公子,注意语言。”
  
  司徒文晋装作没听见。
  
  “……我一直没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可是前两天安妮染了个和他一个颜色的情侣头,所以我估计我离下岗是不远了。”司徒文晋无谓地耸耸肩,把签出簿递给刚刚降落的彼得森少尉。
  
  伊斯特看了司徒文晋一眼,欲言又止。良久,她方鼓励地拍拍司徒文晋的手臂,
  
  “不要紧,我看好你。虽说他有一张俊脸,但终究敌不上你一双铁拳。” 
  
  “承蒙过誉,愧不敢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好吧我是说,你应该迅猛出击,趁热打铁,马上结婚,这样就能把人家姑娘彻底拴住了。”伊斯特挠挠头,试图岔开话题。
  
  司徒文晋侧过头,拧眉看了伊斯特一阵,方道,“结婚?我早过了玩过家家的年纪。”
  
  伊斯特瞪大眼睛,“过家家?结婚可比过家家有用处多了。结了婚不但可以住舰上的双人大间宿舍,还有大把的婚补婚假,回总部之后更能申请购买纽约的经济适用房。纽约寸土寸金,这样很划算的。”
  
  “什么是经济适用房?”
  
  伊斯特无力地看了司徒文晋一眼,正思考要不要让他自己谷歌一下,却听见远处降落塔台传来一阵刺耳的降落事故预警。司徒文晋伸手从腰间摘下对讲机,立即接通了塔台。
  
  “尚未降落的是哪架飞机?”
  
  “编号4050842。”
  
  “是宁馨。”伊斯特插话。接过对讲机,她接通了同宁馨的机舱连线。
  
  “宁馨小姐,整层甲板的人都在等您下班吃饭,您倒是抓点紧哪。”伊斯特虽然同甲板上其他人一样神情严肃,却仍对着对讲机谑笑。
  
  “教官,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心跳得很快,手脚发软,头晕,视线模糊……我没法子降落……”对讲机那头,平日里如百灵鸟一般叽喳聒噪的自信女声,此时却惶然虚弱,带着明显的恐惧。
  
  “你……是不是用了……”伊斯特下意识就想起了宁馨单人宿舍里那棵“富贵竹”,心下一凛,说出的话却是字斟句酌。
  
  “绝对没有,长官!”宁馨这时候倒是脑子清楚。
  
  “那你是哪里受伤了?”伊斯特却一头雾水。
  
  “没有……我不知道……教官,燃料表已经接近零点……可是我……”宁馨在无线电那头虚弱嗫嚅。
  
  伊斯特早已跳上飞机,驶入出舱口。
  
  玛洛斯号舱外。
  
  不远处的北光丸号上亮光点点,舰外伸出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