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错






    当晚陆彦给苏妮打电话的时候随意的提了提凌烟,挂了电话后苏妮便趁客厅里面几位女友叽叽喳喳准备明天的东西时,跑到房间有些心虚的给凌烟拨打了电话。

    当时凌烟正在林峰家和他们两人一起吃饭,接到苏妮电话时,冲他们笑了笑便走向了阳台。

    电话里,苏妮小心翼翼的问:“烟姐,明天你会来吗?”又顿了顿道,“其实明天你不来也可以的,也不是多大的事,你最近工作不是也挺忙的吗?”

    苏妮知道凌烟和陆彦以前的事情,所以苏妮这样问她,她也是能理解的,只是不理解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希冀,凌烟敏感的认为苏妮在这个时候打这电话的原因是——希望她明天不要出席。

    她将目光投到远处,霓虹灯连成一片,夜色迷人,却同时摒弃了小城市的星夜连天,单纯的景色已经被隐藏,添加了太多的艺术加工。

    而苏妮的话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雾,做了加工。

    她轻声问:“苏妮,你想说什么?”

    苏妮在这边瞬间睁大了眼睛,正在摸着白色婚纱的手一个用力就变成抓着,反应过来忙用手铺平,紧张到结巴着问:“烟,烟姐,你说什么呢?”

    “小妮,你之前就向我保证过你会幸福的,可是现在呢?别告诉我你真喜 欢'炫。书。网'陆彦,高中时你对陆彦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不是不知道的。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你对他没感觉,没喜 欢'炫。书。网'他,我不相信我去法国的这几年,你就喜 欢'炫。书。网'他到要嫁给他的地步。小妮,我自认以我现在的阅历能看清楚很多事情,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在瞒一些我什么事情?嗯?你,到底为什么?”凌烟缓缓而道,但语气不善,给人一种明显的压迫感。

    苏妮呼吸一滞,原来烟姐她真的是什么都清楚的,她知道自己有事瞒她,只是还没有抓到那根主线将事情想通。可是即使这样,自己也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她若是将陆彦的计划打乱,她无法承担那个结果,也不能让别人和她一起承担那个结果。

    苏妮握住话筒猛喘气,单手扯了扯脸颊,可是脸还是有点僵,只僵着笑脸的说:“烟姐,我能瞒你什么啊?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胆子小着呢,若是瞒了你你还不得直接把我送到外太空去啊。”

    凌烟没搭理她这种敷衍的调调,一字一顿的问苏妮:“你确定?”

    “嗯嗯,确定着呢。”

    “那好苏妮,你别后悔,明天婚礼上出了什么乱子也别后悔。你既然这样执着的站在他身边,最好给我站到底。”说罢,未等苏妮说什么她就挂了电话。

    凌烟总觉着自从法国回来后,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一样,甚至都无法说清这是谁做的陷阱,陷阱里面正圈住的人是谁,而谁又在陷阱外不知疲苦的等待。

    她反身走到门口,抬眼看了看正将两个脑袋挨到一起的林峰和许玫珂,俩人亲密的低声细语,她便揉着额头又退了回来。

    曾经一幕幕从脑中飞快闪过,像是扯开胶卷,一张张过去的图片萦绕眼前,有他对她的缠,他对她的宠,到最后他对她的无情。

    可是似乎做到如此的他,还是让她没办法斩断三千烦恼丝、从此形同陌路两不相识。她凌烟从小的性格就不是拖沓的、非要等到对方一遍遍敲打着她的头才会给出结果的人,只是这段时间神经被绷到了一起,让自己都忘了曾经的凌厉。

    凌烟在阳台深吸一口气,还是觉着没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随后蹑手蹑脚的找了支Marlboro。她每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会吸一口Marlboro,让自己冷静,让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感觉。

    她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夹在手中,就像一个忽然画上了淡妆变得抑郁的吉普赛女郎,敞着衣领,面目狡黠,似乎无拘无束不在意什么,却在反复的思量着似乎被什么给牵绊住。

    轻烟向下吹去,指尖轻点,反复几次,最终拿出手机按下快捷键,到音乐第一次结束再开始循环第二遍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接听,她不想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的声音,便挂了电话再次打,等她打了第四遍的时候,对方终于接了起来。

    陆彦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有事?”

    凌烟听到他这声音,想着可能是正在睡觉被她吵醒了,只将声音也一同压了下来。她问:“睡了?”

    可是问完之后忽然想起以前他给她打电话时:她在上课怕被老师听到便小声的回答,他知道了她在上课,然后也跟着小声下来,弄得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而哭笑不得。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将Marlboro 掐灭,用脚碾了碾,有些烦躁,而后恢复声调问:“陆彦,你是不是威胁苏妮了?”

    沉默,又是沉默,凌烟知道陆彦只要一沉默就代表着所触及的事情不一般,她打破了沉默又问:“你拿什么威胁她?”

    陆彦听此忽然笑了,本来他还以为苏妮告诉她了,但她问他“你拿什么威胁她”,那么显而易见的她也只是猜测。而她又在婚礼前一日特意来打电话,在自己以为她打了三遍就会挂断的时候,执着的打了第四遍,没由来的将连日的阴沉打破,心情有些轻松。

    陆彦心狠无情,或许她是对的。

    他想左右她是不知道什么的,那么就以谎治谎,他最乐意陪她玩这种游戏。他没办法接受她杀了他爸的事实,那他就等她的主动,等她从天堂跌落到深渊再来向他伸出救命的手,那样他的所有内疚感才会消失,那样他才能够摒弃一切接受她,心无杂念的爱她。

    “我没有威胁她,凌烟,你不是也知道以苏妮的倔强的性子来看,她说定的事就是说定了,没有人能威胁得了她吗?”

    “我不信。”

    “那好凌烟,即使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威胁她,你又能怎么样呢?”

    凌烟一愣,他居然这样直白的告诉她他在威胁苏妮,可是她又真的能做什么?张了张嘴,发出个单音节:“我……”

    陆彦打断她:“凌烟你还是什么都不能做不是,那你打这个电话来做什么呢?”他知道她的思维或许在打结,便循序渐进的引导她,“你会做什么?阻止婚礼?然后告诉所有宾客我不爱她,而……爱你?”说到这里陆彦笑了一下,似在让气氛轻松一些,“烟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告诉我,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我的目的不纯,你明天会做什么?”

    陆彦的柔声缓缓传来,没有了慵懒的调调,没有了调戏的调调,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让凌烟的眼睛蓦地弥上了层茫然,有些发呆的听着他在那边的低声细语,她反应迟钝迟疑的问:“你……爱我?”

    “是,我爱你。”

    第四十章

    刹那间,凌烟心绪千回百转。

    这一句我爱你,自己等了有多久?六年前在那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内、第一次听到他说“我喜 欢'炫。书。网'你”,六年后从电话的那一段、传来他第一次所说的“我爱你”。

    同样地坚定,同样的容易让人迷失在那低柔的声音当中,他总是能够轻易的打破她的防线。

    可是,六年前在他刚说了“我喜 欢'炫。书。网'你”之后,却做出了对她伤害最大的事情,毁掉了她对他的所有信任,让她从此没办法去相信“他喜 欢'炫。书。网'她”,她只能强迫自己、告诉自己那一切只是这个王子无聊时消遣的游戏。

    而六年后他的这一句“我爱你”,却是在他的结婚前夕,叫她如何相信?

    凌烟忽然想笑,无神论的她第一次觉着造化弄人。她若在与他欢好后的那一日,没有好奇的去打开那一条短讯,她现在一定会相信陆彦所说的话。可是她看到了,那条短讯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既然恨她……”

    她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字眼,只剩一个“恨”字萦绕眼前,中枢神经系统内的所有细胞全部集中在这一处,挥不散出不去。

    他恨她,他怎么会爱她?

    “不,陆彦,我不信。你恨我。”她缓慢而肯定的说,没有笑得花枝招展,但依然将唇角维持着最美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连成一片的霓虹灯,红黄蓝绿,炫彩缤纷,似乎这是她唯一可见的色彩,其他——只剩一片苍白。

    本正要再次引导她的陆彦听到她这样一句话,滔天怒气席卷而来,随后所有意念消去,整个身体犹被生生掏空。他的一切冷静都不再,忽然仰头大笑,眼泪顺着深邃的眼睛汩汩而下:“我恨你?你从哪里知道我恨你?凌烟,那我告诉你,我他妈的是恨你!我恨你在我最难过觉着世界末日要来临的时候你没有出现!我恨你在我冒着大雨冲进你的宿舍抛弃仇恨只想要再见你一面的时候、你却从此消失匿迹!我恨我爱你爱到到可以放弃全世界、只是想卑微的让你来爱我!我更恨你在你杀了我爸后我他妈的还爱你!”

    陆彦的声音满是悲怆,满是拒绝,这是陆彦第一次与凌烟说破,这一次,似是在与她说过之后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可是凌烟这一边,听到他说他恨他杀了他爸的时候,彻底僵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她,杀了他爸?

    她摇头,也是第一次在面对陆彦时出现了慌乱,不停的摇头想要他解释,可是那一边的陆彦已经先一步挂了电话,只剩下嘟嘟挂断的声音,切断了所有。

    凌烟的手指有些发颤,开始一遍遍的拨打陆彦的电话,那边却只剩下“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抽掉了电池,他不想听到她所说的任何话,但是她依然固执的一遍遍拨打,陆彦刚刚的话不停的在她耳边回响,那样决绝,巨大的恐惧全部迸发出来,胸口紧缩在一起疼痛的无法在站立,躬着腰一点点跪倒在地,无力到手机应声落地。

    这就是他恨她的原因?这就是他一次次伤害她的原因?他彻底的放弃她了?凌烟的眼睛彻底模糊,好像真的没办法再挽回了,因为——那个人的确死在她的面前。

    这个世界又重新变成了她一个人,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去,她就像是个克星一样,除了自己没有幸福,甚至身边人都没有了幸福。

    凌烟忽然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都让她无法缓解,最后终于重重摔倒在地,全身抽搐着。

    林峰和玫珂在房间内听到了不寻常的声响,急急走至阳台,只看到凌烟全身抽搐的躺在地上,已经有白沫自嘴角流出。

    玫珂大惊,快步走上前跪在地上,伸出手开始掐凌烟的人中,可是凌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抬头向林峰大叫:“快去找针!要针!”

    林峰也被这样的情形吓到了,急忙的转身去找针,身体剧烈的撞了下阳台的门都没有停下。

    玫珂一边掐凌烟的人中,一边单手试图打开凌烟紧握的拳头,可是再用力都不见效果,时间越是流逝越是危险,见林峰还不回来,大喊着:“林峰,林峰!快过来!”

    林峰闻声动作更快了些,磕磕绊绊的跑回了将针递给玫珂,玫珂拿着针便快速地向凌烟人中处扎去,边扎边喊:“快掰凌烟的手。”

    凌烟的脸一片苍白,嘴角依然不停的抽搐着向外流着液体,手握的死死的,紧的林峰再用力掰着她的手都没办法打开。

    直到针扎进去看到凌烟晃着脑袋,听到她近似无声的“嗯”了一声,林峰一边终于将凌烟两个紧握的拳头掰开后,玫珂这才大松了一口气,见凌烟满脸泪水,边心疼的扯着衣角给凌烟擦眼角,擦着嘴边。

    林峰将凌烟抱到床上,平放了之后,玫珂在凌烟的包里面找到一小瓶速效救心丸,喂她吃了两粒房间里面才静了下来。

    没多久,凌烟终于悠悠转醒。

    醒来时,眼睛被打干的眼泪有些黏住,模模糊糊睁开眼时正看到玫珂和林峰坐在床边。她眨了眨眼睛,觉着唇角上方有些疼痛,伸手摸了一下,忽然想起刚刚陆彦所说的话,顺带着胸腔如针纠着一样疼,眼泪又不停的簌簌而下,张开嘴只喊了一句“玫”,声音便发颤的没办法再说话。

    玫心疼的看着她,有些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将凌烟刺激成这样,她转头向林峰求助,林峰却只是沉声问凌烟:“陆彦和你说什么了?”

    凌烟闭上眼睛不说话,眼泪打湿了软枕,在白色床单上的她,显着脸色更加苍白,似是生命渐渐流失的人,没有了生命力。等她再睁开眼角的时候,少了些脆弱,却满是无助,她不停摇头,房间里面只剩下她无助的哭声,一边呢喃着:“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