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琼苍
实践课都没法上。师父以前总跟我说,阵法这个东西,和沙场练兵一样,纸上谈谈是没用的,不拉出去真打,横竖还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摧残。以前只跟师父练,虽然有难度,但是知己知彼,到后来,感觉上像是左手搏右手,少了新意。这次难得碰到个这么集中的训练机会,可是……谁这么好心多事呢?
第九场,布阵的是那个之前好心为我指位的银甲将军。他布的阵,是幻影迷丛,幻象是一片繁茂的原始丛林,上不见云天,下难辨泥地,其间不泛凶猛的野兽,以及密布的荆棘陷阱。可以说,眼前的景象浑然天成,虽虚尤实,阴沉不透,四周气流擦肤而微变,随呼吸而流转,而且温暖湿润,引人昏昏欲睡,几乎没有什么破绽,论等级,绝对是个上佳的阵法。不过可惜,鉴于前几次的教训,这次我没顾得上研究。站起身,拍拍屁股,我双手各掬一团白光,原地打了个转,然后双手合拢,将两团白光聚在一起,平手推向身边的那棵苍天古树。随着白光的融入,古树中间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道更强烈的白光反涌而出,瞬间将我包围。闭上眼睛的同时,我向前小小的迈了一步,再睁眼时,丛林已经消失了,低下头一看,墨绿色的云锦尖头靴,正踩在翠绿色的圈圈上。没顾得上远处的唏嘘议论声,我向后一掠,彻底退出了场中画出的六星阵。睁大眼睛,我将阵中的十七个上仙一个挨一个的审视了一遍。无奈,半刻之后,我揉揉发酸的双眼,悻悻踱回我的位置。
本来还想看看那个没事玩转移的到底是谁,谁知,这一场,破阵的只有我一个。那十六位上仙,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转移别人。
“咚——”随着一声铜锣,红衣红云的监判官飞到练兵场正上空,“第九场,破阵者,一位,碧水仙子绿昔也。”“咚——咚——”“时辰过半,中场休息——”
“唰”的,六星阵中,十七位上仙齐齐扭过头来看我,十七双眼睛里,七八双是震惊,五六双还没反应过来,三两双是赞赏。而银甲将军的眼中,还多了些思量。
我觉着不习惯,傻愣愣的陪笑了几声,干脆一屁股坐了下去,装作闭目养神。隔了一会,觉得无聊,我用传心术同白胡子说:喂,再捋,胡子要掉没啦!
白胡子回道:呵呵,丫头不错嘛!
我说:哪啊!你没看出来,前八场,不知道谁那么好心,一开场就把我转移了出来,我都还没出手呢!
白胡子说:好心?丫头你太单纯了!你别忘了,这场比赛,是以破阵者多寡来判胜负的。他们只不过是小看了你,在自己有余力的情况下,将自以为没有竞争力的仙家转移出来,以此来增加对手阵法中破除者的数量。呵呵,谁知道这一场,就见真功了。丫头,你看吧,这下面的八场,就不会再有谁这么多事咯,哈哈!
我愣道:啊?这样啊!
白胡子说:哎,丫头!这场,你怎么做到的?这幻影迷丛可是曦月殿作为嘉奖,亲自授与银雷将军的。其威力在曦月殿的十大迷阵中,排名第四,就是老夫也还没参透其奥妙呢!
我歪了歪头,说:这个……只要将七成木系纯灵,以太极之法融入三成水系纯灵,然后推入树干的生命之点,然后跨入玄光之阵门即可。很简单啊,闭上眼睛都出的去!
当然简单了,以前常用这招来逗叮咚的。会布,自然会解。
白胡子隔了半晌,说:呵呵,也是。你师父能放心让你上来,你必然已尽得他的真传了。
我急问:啊,对了,你认得我师父?
白胡子叹道:追随了几万年,哪能不认得?苍龙之泪,苍龙之泪……可惜已经化作苍龙之泪了……
我不解:追随?莫非你以前也混雾麒山的?还是说,师父原本是神仙?
让偶好好休息,结果偶又不听话了,呜~~以后可不能晚睡咯,切记切记~
这点,大家请原谅偶。
第三十二章 花海迷梦
“咚——”
空旷的练兵场上,一声浑厚张扬的锣声,沉沉的,荡向四面。空中悬浮的红衣仙者,禅指一弹,撒下漫天飞虹。顷刻间,六星阵中,气息微薄,宛若虚空。是六星阵之隔灵结界,里外一切灵法交流均被隔绝。当然,也包括我心念间还没听完整的那半句话。白胡子说:他没告诉你吗?仙宇苍龙,九霄之颠,你师父就是……
“第十场,瑶池繁花圣仙——”
愤恨的心情,即使身处于漫山的姹紫嫣红鸟语花香之中也无法释怀。我蹙了蹙眉头,轻抬下颚,缓缓站起身来。碧蓝的万里晴空,花瓣如雪,漫天飞舞,空气中,暖风阵阵,馨香如烟,时浓时淡,撩人酥软迷醉,如坠温柔之乡。
花海迷梦,花仙子们的经典幻阵。花海,能让人心舒意软,渐渐沉醉。然而却不是经典之处。它的玄机,在于迷梦,因人而异,却能让阵中所有人都醉生梦死的美妙梦境。
我忽然来了兴致,抱臂冷眼而视,等待属于我的美梦。
师父曾说,众生沉浮于世,其心神虽为一体,却是各司其职。心为感性,生七情,神为理性,抑六欲,因七情六欲相互牵扯,彼此常有瓜葛。但实际上,往往心之所念,并非为神之所想。感性之心,遵从的是原始的纯净,无所顾忌,自由驰骋,而理性之神,有着百般讳忌,循着各自的条条框框,而且还时常被表象蒙蔽,或者因为过多的思虑而混沌不清。因此,众生通常并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也不明确自己真实的欲望。
那么,我的内心,最期许的梦,会是什么样的呢?千年以来,我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问。我想,我或许该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我的欲望,除了无忧无虑的陪伴师父之外,还有些什么。
身后渐渐传来些花草间平稳轻灵的脚步声,还伴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我忽然有些害怕,眼睛不自觉闭了起来。
因为师父还说过,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生活是充实的,但是,如果想要的东西无法得到,那生活就会变成煎熬。
“昔儿……”
是……师父?!
原本的犹豫,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我欣然转身,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把嘴角翘的高高的,恰如一弯新月。
师父还是那般娴静。柔顺的黑发半束在背后,平和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就像带着雾气的晨光般温暖,如叶尖吊坠的露水般清透,渗入干净轻盈的白色长衫里,清逸的不染尘埃,超脱三界。
我瞪着眼睛,愣愣的杵着,呼吸都不敢大力。我怕我的鲁莽会刺破这串升腾的七彩泡沫;我怕稍微的气息流动会改变这近乎真实的幻象;我想留住这份完美多一刻……就这样,我睁大着眼睛,看着师父走近,走近,近到咫尺,近到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师父光滑的下颚。
“昔儿……”额头拂过一团温热的气息。还是那声呼唤,师父捧起我的脸,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明知是幻影,我仍然情不自禁的将手环到了师父的腰间。身体与师父亲密贴合,触碰到的肌肤,在一瞬间滚烫,直烧到心里。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让人慌乱的无法思考,却又甜美的似糖如蜜,躺在云端般轻盈,又像坠落般眩晕……师父的身上,有什么古怪的药水,或者奇异的引力么?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
唇上忽然被两片柔软覆盖。我回过神来,瞪大眼睛。师父长长的睫毛,清晰到可以一根一根数清,师父的鼻尖和我的,几乎要碰到一起。“师父……”我惊讶的喝出声来,却在下一刻,被卷入深深的漩涡。微张的唇齿被更紧密的包裹,中间侵入一团潮湿的柔软,带着炽热的温度,肆意的在我舌畔纠缠。我呆了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全身越来越软,越来越软,醉了似的,仿佛即将化掉,和师父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带着花香的空气才重新涌入了胸腔。视线慢慢聚焦,师父微红的脸颊,像刚熟的蜜桃,清甜诱人。我将手臂挂到师父的脖子上,喘息着呢喃:“师父,不要离开昔儿了。”小巧的嘴唇,倔强的撅起,我踮起脚,将脸凑向师父的笑靥。
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感觉,我想我很喜欢,而且迫不及待的要再次拥有,永远不要失去。
师父轻轻啄了一下,笑着拥住我,说:不离开,不管怎样,这次我不会再放开。
我说:“师父,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师父依旧不开口,只是微笑着看着我,眼神热烈的几欲融化千年冰雪。昔儿,开了口,梦就醒了,如此,你还要我开口说话么?
我怔了一下,拼命的摇头。
师父拥紧我,凉凉的手指在我发间穿梭,带着亘古不变的眷念,绕着痴缠纠集的情丝,又像一把梳子,一点一点,理清了我心头的情感。
我喜欢师父,或者应该说,我爱着师父。原来,这种感情,就是爱。原来,爱并不可怕,相反,美妙的胜过世间一切繁花靓影。
那么,师父也是……爱着昔儿的吗?应该是吧!可是,当初,为何狠心放开我,让我孤独于世,还让我……去得到弦羽的真心呢?
弦羽?弦羽……
“绿昔。”
我揪起脑袋。我听错了么,怎么是弦羽的声音?松开手,侧身回头。带着绿意的白色百合,密密簇拥,圣洁如歌。中间一袭耀眼的雪白,玉面琼花,披着浓黑如墨的齐腰长发,和唯美的白色百合相映生辉,光华夺目。我问:“弦羽,你怎么来了?”
弦羽看看我身后,优雅的躬了躬身子,又抬起视线来看我,宛如一道清泉。“绿昔,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如果当上上仙,你会喜欢我吗?
脑中翻转,现实点滴渐渐清晰,却又被我摇头搅乱。暂时,我还不想醒。我回头看了一眼师父,对弦羽匆匆说道:“记得,记得。”
弦羽看着我,面若秋水,突然有了一些凄婉悲凉。“这次,还是不给我机会吗,曦月?想不到,桑田变幻,情卷重写,到头来,他还是早了我那么多年,遇到你,拥有你,独独占据着你的心。”
我迷惑不解,心想弦羽大概是叫错了名字。“不是的,弦羽,我……”
“罢了,几万年了,久到我都记不清了。其实一直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与我,注定只是兄妹的情谊,纵然我痴候了这几万年的光景,无法跨越的,始终无形的横在我们中间。我永远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你,保护你,用你的欢声笑语,来灌溉我孤寂的内心。曦月,就这样吧,就这样下去,即使只能这样,我也满足了。总好过再次失去你,眼睁睁的看着你下去受苦。”
没听太懂。我向前几步,摆手道:“弦羽,我是绿昔呀,不是曦月。你是叫错名字了,还是认错人了?”
弦羽苍凉的笑笑,一拂袖,花丛中出现一张雪白圆桌,三张圆凳,桌上一尊琉璃壶,三个四角杯。弦羽俯身坐下,侧面朝我,自斟自饮起来。看他这样,我有些不知所措,提了提脚,正准备过去。弦羽端着酒杯,说:“和以前一样,依旧当我如最亲近的兄长,让我在一旁守护着你,好么?”我一时懵了,竟傻傻的点了点头,还舒心一笑,高兴的极其莫名。
“曦儿……”师父天籁般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我回神,亦回身。“师……父?”
师父的长发散了开来,一点一点的,慢慢变白。我大惊,一手挽上师父的胳膊,一手挑起一缕华发。柔软的头发,在我手中,由花白变成银白。我吓的连忙抬起头去。可竟然……师父的脸,蒙了雾般,朦胧了,而朦胧之中,还发生着一些细微的变化。我害怕极了,动都不动的盯着师父的脸,希望这阵法能够因为我的停滞而恢复还原。似乎是有效的,雾气开始散开,师父的五官开始慢慢清晰,直到……
“啊?!苍……麟?”手触电般松开,整个人仓惶的倒退开去,腿脚开始发软。我颤声道:“怎么会是你?你又想怎样?师父呢,你把师父弄哪去了!”
苍麟银白的眉毛有些无力,眼神如月夜般苍白,有些痛,有些自责,更多的是怜惜和疼……爱?向前几步,见我惊恐的倒退,他又停住,嘴唇抿了抿,微颤着开启:“曦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那两个字,脑中一道闪电划过。那一瞬,似乎照亮了脑海中的某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然而闪电逝去后,没等那片遗忘苏醒,一声惊雷,将脑中浮起的一切,炸的粉碎。头好晕,好痛,完全无法思考,我大叫一声,抓扯着头发,转身朝弦羽奔去。“弦羽,救我,师父,快来救救昔儿……”
然而,弦羽仿佛没有看见,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