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琼苍





  云衣下,一双墨绿尖头靴,外侧绣着淡绿色的云锦。
  我抬了抬眼皮,看着镜中那张脸,捋起袖子,露出胳膊,笑道:还嫌我不够绿么?
  “白色缀点绿意,流云翡翠般,恰好呢!”水精灵站远一步,上下打量,满意的笑着。
  我甩甩满背的头发,拢起其中一缕,眨眼道:这绿……怕不止一点两点吧?
  水精灵吐吐舌头,突然屈膝行了个礼。我放下袖子,莫名转身。半空之中,白胡子搭着拂尘,
  脚踏七色云彩。“绿丫头,时辰差不多了,随我去紫辉殿吧!”
  我点点头,回身冲水精灵躬身道了个谢,然后脚上轻点,撒袖而起,白衣绿带轻舞飞扬,一个
  转身,已然在彩云之上。
  “怎么突然又会飞了?”白胡子眨眨眼问道。
  我瘪瘪嘴,一边摇头一边语重心长道:这叫跳,不是飞。
  跳跃是蟾蜍的本能,况且,刚才的高度,就算我铁了心想死,搬着脑袋朝下栽,也绝不会缺根
  胳膊少半截腿。好歹我也是只蛤蟆不是?
  白胡子叹着气挥动拂尘,彩云开始上浮,速度不紧不慢。我尴尬的笑笑,别开头,装作若无其
  事的样子,碎步朝彩云中心挪。白胡子抖了抖胡须,无语望青天。
  旁边的小岛绿意萌然,四周悬挂着整片整片的长藤,藤上缀着些海星状的米色小花,星星散散
  ,煞是好看。小心的伸出手去,无奈远了些,什么也摘不到。
  当我们超过所有仙岛的高度时,白胡子指着岛群中心至高的那一座巨型岛屿说:“绿丫头,那
  就是蓬莱仙界的蓬莱仙山。它支撑着整个仙界,位于仙界中心,地位至高无上,所以也代表着中央
  集权,帝宫就在那里。紫辉殿是前殿,也是政殿,是处理政务接见众仙的地方,类似于人间的朝堂
  。丫头,待会进殿,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东张西望了。哎,丫头,你脑袋转来转去在找什么呢?有没
  有听老夫说话?”
  我缩缩脖子,咧嘴笑道:有听,有听的!那个……天鹅湖在哪?
  “天鹅湖在……哎,我说,你问这做什么?莫非你对流……”白胡子忽然眼冒精光,吓的我差
  点没翻下云去。稳住脚,忙说:听说很美,随便问问。怎么,不就一个湖么,还问不得?
  白胡子眯了眯眼,“哦”了一声,是升调。我听着越发诡异,不敢再深究,只得眨眼装傻,拽
  紧了白胡子的袖子,指着前方一座银白色的半月型浮岛说:呀,那座岛好特别。
  白胡子败了兴致般,随意瞟了一眼,说:“那是神月殿的所在,已经空置了近百年。”
  我来了兴致,忙问:为何,为何啊?
  “唉,百年的时间并不长,每每想起来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预兆,完全没有防备
  ,谁能想到,曦月殿会突然……咳咳咳!呃……绿丫头,待会进殿,切记跟在老夫后面,礼仪举止
  ,依照着做就是,别分了神。”
  这不是吊人胃口么!我鼓着腮帮子,边扯袖子边哼哼。白胡子擦了擦汗,“扯破啦~哎——到
  了,到了!”
  我几乎是被白胡子推着跳下来的,可等站直了身子,抬头一看,差点晕厥。这哪里是到了?我
  瞪着那紫雾缭绕的殿门,一脚踏上汉白玉石阶,忍不住伸着脖子一阶一阶数了下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曲起大拇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再曲起食指。一二三四……
  “不可,这九九天阶必须一一踏过!”白胡子一声呵斥,我的右脚立马硬生生的僵在了第三阶
  上方一厘米处,半晌,悻悻滑落到第二阶。然后,颇为同情的看了看白胡子,左一脚右一脚,呈S型
  ,慢悠悠往上蹭。白胡子说过,让我跟在他后面。八十一阶啊,他老人家这速度,母鸡都能孵出蛋
  来了!到最后一阶的时候,我伸伸胳膊蹬蹬腿,然后想,真该睡一觉再上来。
  紫辉殿,浮雕梁枋,淡金巨柱,支撑着满堂的辉煌,一道大红地毯,穿过平顶长廊,揽着白玉
  廊柱紫纱帐,一路延伸到紫晶棱台上的青銮宝座,气派非凡。地毯两边,幽蓝的大理石地,平滑如
  镜,光可鉴人。而地面下,零散镶嵌着些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透过幽蓝色半透明石面,散发出一种
  深空月夜般的朦胧光华。
  正看的惊奇,白胡子突然停住,鞠躬。我急忙刹车,跟着弯腰,眼睛继续左右乱瞟。两边站着
  不少神仙,看珍稀动物般看着我。
  “禀天帝,雾麒山碧玉冰蟾带到。”
  敢情我是人犯呢?
  “嗯。”御座上的人随意的应了一声。
  白胡子躬身退到一边,并用眼神示意我留在原处,也就是紫晶棱台前的大红地毯上。
  “你叫什么名字?”天帝的声音低沉威严,音量不大,却能在空旷大堂中持久回荡。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头垂的更低,脑门一个劲的冒汗。
  传心术无法广播,而在这种场合对天帝用一对一的传心术,恐怕不太合理。可,不回答问题,
  便是藐视朝堂……
  偷眼看白胡子,红脸白须,挤眉弄眼,看样子,就差捶胸跺脚了。
  “没有名讳么?”天帝稍稍加大了音量。
  “回天帝……”
  “昔……唔……绿昔。”我吞了口唾沫,揉了揉嗓子,用几个支离破碎的单音节打断了白胡子
  的话。
  百年修行,能人所不能,千载修仙,可点石成金,易空而行,幻化百态。别说一条舌头,就是
  眼盲嘴歪半身不遂的,几条咒语三两个响指,立马就能活蹦乱跳潇洒人间。如今若说我不能言语,
  天帝及众仙听了,怕是会认为我修为浅薄,不够资格,说不定转身一脚就把我踹回凡间了。当不当
  神仙,我不在乎,可是师父……
  “绿昔……嗯,倒是贴切。把头抬起来。”
  绿昔……第一次见到师父时,师父就是这样‘叫’我的。可能是听着顺溜吧,反正,自然而然
  就接受了,从未问过缘由。原来……是因为贴切。大概,除了不知形貌的新生儿,名字都是这么起
  的吧!记得当初给叮咚起名时,其实并没有琢磨什么,只是一看到他,泉水叮咚四个字就在脑子里
  冒了出来。师父……大概也是这样为我起的名吧。
  “咳咳……”
  偏头见着白胡子骨碌直晃的眼珠子,突然回过神来,立马竖起脑袋。
  紫晶棱台上,青銮宝座中,天帝头顶鸾形紫玉冠,一身玄青缙云袍,侧倚撑肘,下巴搁在手指
  背上,正颇具深思的看着我。
  接触到天帝沉渊般幽青眼眸的那一刹,心脏一阵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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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2006-11-12
  修文:2007-05-29

  第五章 碧水仙子

  蟠龙殿,金銮椅,黄袍华冠,轩昂长宇,蹙眉冷扫下,满堂惊惶,拍案拂袖时,动容江山。凡间的帝王尚且如此,又何况眼前这个真正的九五至尊,天界主宰呢?
  我屏住呼吸,垂下眼帘,死死盯着銮座下的紫晶棱台。台面上映出一个影像。束腰宽袖,纤长窈窕,然而,却有着一张有些……奇怪的脸。
  “怎么……脸也是绿的?”天帝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抬起,指了指我。
  我忙垂下头,“我……”莫非……容貌也是鉴仙标准之一?我开始担心,却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我也说不出什么。我可以隐水化风,来去无踪,能一口气漂白漫山杜鹃,挥一挥袖,便可染红朵朵云霞,却唯独对这层绿膜,无能为力。
  “莫要紧张,莫要紧张。只是这几万年间,我还未曾见过蟾妖化仙,有些新奇而已。天界诸仙,各色头发,各色眼眸的不少,但没有过如此肤色的。嗯,其实……碧玉冰蟾,理应碧颜玉色才是正统,看着还更显清朗,倒给天界诸仙添了抹色彩。弦羽,你说是吗?”
  “天帝所言甚是。”左侧一个白影飘然上前,言语规整平合。
  声音很熟。我偏头看去,果然是那个飘羽而行的流星宫主,竟然连名字里都带个羽字。
  “鸢涯子说她可是旷世奇妖啊,修成之时,灵气如虹贯穿九霄,还掀了鉴仙星阁的鉴仙牌。现在真身在此,诸位觉得,她仙资如何?”天帝眯眼问道。
  台下喧哗一片,附和之声一浪一浪,却没个正经进言实褒实贬的。我偷偷瞟了一眼白胡子,他冲我翻了个白眼,捋须仰望屋顶。看来,他不会主动泄我的底,也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鸢涯子难堪。
  “弦羽,你觉得呢?”天帝两次点名问他意见,可见此人地位非凡。
  “弦羽不曾见过鉴仙星阁的灵光,不好妄论。不过,可以一试。”
  试?我心里一沉。没人跟我说还有这码事啊!难道我长得像他仇人?
  天帝似乎来了兴趣,仰靠到青銮椅上,笑道:“也好。绿昔,你且随他试试。”
  我还未理解天帝所谓的试试是指试什么,只知道才一转头,那似雪白袖间便漫过来一团白光。我条件反射的退了一步,并于顷刻间布下了一个半球透明护壁,护壁之外,白光泛着淡淡的绿色反射开去,一片莹光流溢。
  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壁外白光突然变的强烈了起来。我凝住心神,灵力跟着提升,护壁越来越厚,颜色却越来越淡,到最后,已经和弦羽的白光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护壁的边界了。大约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我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护壁也已经加盾至第八层。而壁外的弦羽,玉颜如花,悠闲的像在赏月。这不看还好,一看心中就无名火起,正准备将护壁提升至顶层并化盾为矛时,那弦羽突然蹙了蹙眉头,卷袖收势,负手于背。化去护壁,我莫名盯着他,等候下文。
  “弦羽,如何?”
  弦羽拱手道:“启禀天帝,此妖元魂洁净,真灵御术也有一定的修为,而且妖气稀薄,仙缘颇深,只是……”
  那‘只是’俩字听的我心惊胆颤,扁着嘴巴望过去,却听得天帝吟道:“嗯,元魂洁净,却修得璃彩圣光……确是少见。依我看,若非高人相授,则必有所奇遇,绿昔,我说的可对?”
  我纳闷,话依然说的不利索,“何……何谓……璃彩圣光?”
  白胡子瞪了我一眼,小声说:“绿丫头,你只需回答天帝问题,莫要多言。”
  我摊摊手,无辜道:“题不明,何以……作答?”
  白胡子一时语塞,抬头见天帝点头示意,方才委委道来:“不论仙界诸仙,还是下界修行者,施法时,灵力光华因其自身条件及修炼术法的不同而各有差异,却大多是纯色。而且随灵力施展的多寡,只会在强弱上有所区别,颜色上并无变化。而璃彩圣光,便如你刚才那样,护壁颜色发生了变化。这是一体多修的表现。一体多修并不新鲜,但如你这般修成正果的,极其少见。下界万千年来,常有急功近利的凡人妖精偏离正道吞元噬灵,但通常所获灵元与其本身的灵力无法融合,最终导致元神分裂,走火入魔。而你体内的两股力量,虽然属性不同,却……”
  我想我懂了。璃彩圣光,绿光是我的,白光……是师父的。昏睡七七四十九天才醒转的我,不是因为吃了什么千年冰魄而灵力大增,师父也不是因为宇光镜破碎而耗尽灵力的,他是因为我,为了我能修成正果,为了我能化虹宣天得到天界赏识从而飞升九天……可,为什么?我从未说我要当神仙,我从未向师父要求过,为什么师父要这么做?我以为我会追随师父一生,我以为师父会护我一世,可为何一向娴静淡然的师父,会突然这么专横的毁了自己毕生的修行,甚至因此而闭上眼睛,化为尘烟?师父为何不问问我?我不愿意,若我知道,怎么也不会答应的啊!
  师父,我不明白,你这般牺牲,到底想换来什么呢?任凭灵力流入我身体的那一刻,你有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既然走的这么潇洒,漫天冷光碎片,却为何又让我去找那什么雪羽天鹅?你真的还能重生吗?真真只是一个吻就能重生吗?
  对不起,师父,我不是责问你,我只是怕,怕你再瞒我一次……
  “绿昔,绿昔?”
  闻声回神,右手正紧紧撰着项前小布袋,而辉煌大殿里,几乎所有神仙的视线都汇聚在我脸上。糟了,天帝还在问话!我慌忙低头,拱手道:“回天帝,绿昔……吃过千年冰魄。”似乎是下意识的,我撒了师父对我撒的谎。因为……虽然灵力是师父私自灌给我的,但仍然感觉像是作弊。作弊的话,天界是不收的吧?
  天帝抵额道:“千年冰魄?”
  “长于……极北冰海之底,汇聚了地海之灵,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