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可容情





低声解释——晋商最是公正,就事论事。还曾有人自赞“夫商与士异术而同心,故善商者处财货之场而修高洁之行,是故虽利而不污”,饮酒作乐,是须在正事了结之后。西门义这才心下稍宽,专心的听西门笑和孙氏商人商讨诸多事宜,划分利益分配。

待商谈进行到一半。却见一人匆匆从外走了进来,是西门笑最得利的助手霍总管。他先对诸客人行了礼,才走到西门兄弟身边,压低声音禀报了城郊木材行走水之事。“大哥,那我随霍总管去看一下。”西门义虽有心留下学些经验,但见事情紧急,也只能赶去处理。不料,西门笑想了想,却道:“义弟,还是你留在这里代我招待,我去去就来。”他说完,就起了身,向在座晋商告了罪,出门而去。西门义知他主意已定,便也不多争。就着刚才听诸人谈话时产生的一些想法,询问那孙老板的意见。

…………

…………

南京城郊的木柏巷,是几家木材商行的集散地。故一家失火,周遭同业也会受到牵连。离了花舫,西门笑才向霍总管打听事情的原因。原来是对街一家不知何故失火,导致西门家的商号也受了连累。“大少爷,你既然要招待那孙老板,让三少来处理不就行了吗?”

那霍总管跟随西门笑已久,自然知道这次生意的重要,提出疑问。西门笑却只是苦笑。他原是担心是自家商号引起的麻烦,如果交由西门义处理,以他历来的严格,商号从员不免要受严厉的诃责。只是,这木材行的伙计,算来都与西门义有些渊缘——是西门义还是乞儿时,对他多有照顾的乞丐同伴。西门义被收为西门府义子后,便将他们安置在自家商行作事。那些人对他感恩极深。故西门笑不想再为这种利益之损,使他们之间产生隔阂。这些话他没对霍总管解释。只是急急赶往出事地点。

从秦淮河到城郊往返,西门笑纵是已经快马加鞭,待重回画舫时,却也接近午夜。他只希望西门义能替他拖拖时间,招呼客人。不想,待他上得画舫,却听里面尽是丝竹之声。几个女子妖饶的歌声闻者心醉。“我山西富硕,素称’海内之最’。可这写尽世间繁华的的艳景,却只有秦淮可见。”孙老板畅意的笑声也随即入耳。

西门笑快步进入舱内,见里面已是觥畴交错,酒空金磕的热闹景象。众人各自和数名歌女笑闹成一团。却不见西门义的身影。他的心不由的一沉——莫非义弟见不惯这种场面已抚袖而去?可若因此而得罪这孙老板……西门笑忐忑着,却只能在面上做出沉稳笑容,拱手施礼。

“西门老弟,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令弟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胸襟,如此眼界,真是后生可畏啊!”西门笑还未开口,那孙老板就笑着赞道。“哪里哪里?我们兄弟,还有很多要向孙老板学习的。”听他话意,竟似是西门义已和他谈妥生意?西门笑心中又惊又喜。却听那孙老板又继续赞道:“我们做生意的,要理清这绵延万里的商业脉络,调度上千万两的白银,需要的不仅仅是精打细算或节衣缩食这样的小聪明,而要靠一种气吞万里、俯视天下的大智慧,令弟正具有这种卓越的商才。他经营头脑非常灵活,对时机也把握极准,许多想法观点,连我们这些在商场上打滚一辈子的也不曾想过,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我孙富广极少如此看中一人。西门老弟也就莫要过谦了!”听他这番言语,西门笑这才由衷的自心里高兴起来。

“敢问孙老板,我三弟他现在何处?”他只想找到他好好的赞扬一番,发泄出心中这般狂喜。却看那孙老板笑的神秘。“西门老弟,令弟不仅和你一样才华出众,连这坐怀不乱的本事,都学得十足十。真是难得难得。”他意带调侃,西门笑只是尴尬,猜测——莫不是义弟他已经狼狈逃走?还好晋商们没有为此不快。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让孙老板您见笑了。”

“他确实还是个小孩子。不过……”那孙老板还未答话,却见同来的晋商中的一人喷着酒气走近,笑说:“不过,现在,应该也已经算大人了吧!”他话刚出口,西门笑就心头一凉:“高兄,此话怎讲?”

孙老板摇头笑道:“他们和那孩子开玩笑,给他喝了些’醉花酿’,现在只怕……”“他,他在哪儿?!”西门笑哑声问道,顾不得晋商们惊奇的目光,就向孙老板所指的内室跑去。敲门无人应答,他一脚踢了房门,闯入内室。

画舫内室,多是歌女留客之所,喜帐香帏,满室春光——西门笑粗眼一看,只见一个裸身的歌女正伏在衣衫半褪的西门义身上……“快!快放开他!”

他不及多想,大步上前,抓起西门义被抛在地上的衣衫,把他包个结实,一把抱起,夺门而出。连晋商们的挽留都不待应一声,心里满满的,都是气愤!——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们怎么能……

日前,他还在怪西门义听他醉宿歌妓时那般发脾气闹别扭。只是,现下,他却压抑不住只想把这十里秦淮烧个干净的怒气。“义弟!义弟!”他叫他,西门义却仍是不醒,面上满是不正常的情欲红晕。“可恶!”西门笑怒极,喝骂着。

抱了西门义上马,两人一骑向西门府驶去。

马上颠簸,西门笑只觉怀里的身体火热,不安份的扭动着,稍稍放慢了马速。

“义弟?”

“大哥……”

听他模模糊糊应了,西门笑才稍放下些心。本能的,一长串的唠叨又冒出口中:“义弟!你怎么这么粗心,早先大哥才对你讲过前车之鉴,你还随便喝那些花舫春酒!这不是把自己往虎……”呃,想了想,似乎这么形容也不太对。便郁闷的停了口。怀里的西门义也没再吭声。只怕又已经睡过去了。

不过这一打岔,他也总算冷静下来。新的问题却又浮了上来——“我干么要那么生气……义弟也是20出头的青年了,要他到青楼见识一下,学些经验,也总好过他再问我那些难堪的问题啊……”低语着,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西门义再送回那歌女的床上……

只是,这念头一出便马上摇头。把怀里的身体又抱了紧些:“不,我是说,至少,得出于清醒的意志下男欢女爱,是不?”

给自己找着理由,他轻轻把头抵在他颈后,信马由缰的慢慢走着……

初夏的凉风抚面而过,渐远离了秦淮河的脂粉香腻。

酒醉的人体高温,蒸藤起心中陌生的感情。

夜风吹乱了西门义散开的头发。发丝抚过他的面孔、鼻端,西门笑微熏,心里一时五味杂阵,百感交集……只想……只想这样无穷无尽的走下去……

日上花稍,莺穿柳带。犹压锦衾卧。

阳光照了满脸,剌的他难受,却还懒得睁开双眼。

头痛的厉害,西门义拉高了被子,又把自己往床里面缩了缩。

这一动,却碰到了身边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人?!

西门义一惊!稍稍恢复了思考能力……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一时有些不敢睁开眼——惨了惨了!!他到底睡在哪里?这里难道是……他小心的伸手去摸,生怕摸到什么软腻柔滑的肉体。一颗心只“突突突”跳的厉害。

突然,一只手捉住了他不安份的右手,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义弟,你在干什么?”他睁开眼,只见西门笑好笑的看着他,左手仍拉着他的右手。

“大哥?”西门义不由的脸一红:“这里是……”

“是我房间。”西门笑答的俐索。有意无意的别开眼,装做没看到西门义蒸熟的螃蟹一样的面孔。“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自由的左手小心的摸自己身上——还好,衣物都在……

可恶!他倒底在想什么?!

“啊……你昨天喝醉了,我带你回来,懒得再送你回房,就把你扔在这里了。”“喝醉?!”西门义想起可怕一幕——那群晋商在把他向一个歌女的房里推,他挣扎不果,被人剥了衣服……

大汗淋漓!!

“大哥……那我有没有……”他问的胆战心惊。

“有没有什么?”西门笑一本正经的反问。

“就是……有没有……”偷抬眼,却看那向来庄重的人眼里浓浓的戏谑宠溺:“大哥你!!”看他急的跳起来,西门笑轻笑出声,摆手道:“没有啦。还好我去的及时。”

长出口气。

再看西门笑,面上转为极正经的表情:“义弟,你这叹气,是遗憾还是庆幸啊?”二选一的答案,西门义却不知该怎么答。翻翻白眼:“我干么要告诉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不该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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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笑也答的狡猾。

西门义无言以对,只能用阴森的表情瞪着他,希望这大哥会在惯性反应下知难而退。西门笑果然不再追问。径自起了身。沉默了一会儿,却又问道:“义弟,你昨晚有没有做什么梦?”

梦……

西门义回忆……

想不起……

继续回忆……

努力回忆……

回忆结束——汗毛倒竖!!

“我……我……可是有说……说什么……么……奇怪的梦话?”张口结舌。几不成言。“那倒没有。”

将跳出一半的心脏重新咽下去。

“只是……”

刚咽下的心脏又跳出来一半……

“只是你睡的不安。动个不停。我怕你被魇住,就叫你,怎么也叫不醒。”“哦……”

“义弟,你可是有什么烦恼?”

“烦恼,我怎么会有什么烦恼。又不是大哥你,整天没事操些闲心。”

“义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哥!”

“哼。”——丢出个三白眼,不再理他。

兄弟间的氛围终于恢复了以往的轻松。

西门义这才安下心,偷抬眼,西门笑的表情也还是如常的温柔却淡然。

心中不由一涩,却当真说不准是遗憾还是庆幸……

闲言:裹:“笑老大,好久不见。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笑(沉稳笑):“……”

裹:“请问,最后几段,你问三少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笑(沉稳笑):“……”

裹(三八奚奚):“是不是,三少已经不知不觉间透露出某些与情节推进速度有极大关系的消息?”笑(沉稳笑):“……”

裹(汗):“笑老大,这个招牌笑容……果然是你用来装傻的吧……”

笑(沉稳笑):“……”

裹(默……无功退……)

(七)

六月,时值三伏炎夏,但在南京城,却有几处盛大的庙会与香汛,并不因挥汗如雨稍减其盛况。六月十一日的老郎会,地点在淮清桥下钓鱼巷内的老郎庙。钓鱼巷是南京著名的花街柳巷,倚门卖笑者比比皆是。而老郎庙里的老郎神,正是那些妓女们历代相传的祖师爷。按《金陵岁时记》:“六月十一日为妓寮祀老郎神之期,或云:神为管仲,盖女闾三百之所由来也…………”六月十九日石观音香汛,则与老郎会不同,门东门西的善男信女,最信奉观音大士。这一天,都要身背黄布袋去“朝山敬香”。石观音庙(亦有称石观音庵、石观音寺)在武定门侧老虎头山上,像系石刻,趺坐于石井之上。相传井中古时有蛟,为害乡里,后为大士化身前来收伏,锁于井中,里人因此刻大士像于井上,以为镇压。每当香汛之日,石观音庙内庙外,人群如蚁,水泄不通。

但要说到庙会中声势最胜,人气最旺的,则要数鸡鸣寺的香会——初一至十九长达十数天的会期。朝山敬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于途。相传十九日为观音诞辰。因此,这天也是敬香拜佛最高潮!是日顶礼膜拜或是往游鸡鸣寺者,更是人山人海。西门义望着山道上的那些红男绿女,长衣短袖,摩肩接踵…………不由有些眼晕。他拎高手里的香烛黄表看看,不由有些暗悔。身旁有信徒一步一拜或是三步一拜,芸芸众生如此心诚,更是让他汗颜。“大哥。”看一眼身边的西门笑,将手里的供物塞给他,指着山脚下一处混乱:“你去替恩弟还愿,我想去那边看看。”“……”愣愣的接过香烛黄表,看西门义已趁他发呆的机会逃窜,忙伸手拉住:“义弟,你说要来进香,怎么能不拜菩萨便走?”他是说要出来逛逛,可没说要来进香啊!鬼知道今天是六月十九!——西门义最近丢白眼给这位长兄已经成习惯了。

“大哥,替恩弟还愿你一人就够了。多我一人唠叨只怕菩萨还听的烦呢!”心有余悸的看一眼信徒大潮——开玩笑,凭他现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态,怎么能面对佛法无边的观音大士!“义弟,此言差矣。”西门笑耐心的询序渐诱:“替恩弟还愿是一方面,你自己就没有什么要祈求的吗?”当然有!——西门义三白眼一翻——可问题是,就算他求了,也得要有神敢应啊!神要真应了才麻烦呢!他还怕当场糟雷霹咧!“求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