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员。这几个人一直看不惯王为仁的阴险歹毒和飞扬跋扈的做派,所以很少跟王为仁搭腔,对此王为仁当然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而苟复礼则是王为仁在仕途上竞争的劲敌,因为他原来是红州县政府的干部,跟设备厂首任领导林书记是老熟人。而林书记原是新四军五师的老人,和五师师长李先念都有亲戚关系,在地县三大院里的人际关系远非王为仁可比,他可以给苟复礼帮忙,却很看不惯王为仁的政治品质,所以王为仁始终把苟复礼当做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王为仁一直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尽管七三年他在李主任调走以后,从政治处副主任的位置上被“扶正”,并且成了党委成员,但毕竟只是一个正科级。自打批林批孔被工人们贴了几张大字报以后,刘道斌在地委到处为这个妹夫吹喇叭抬轿子,使得整个地委都知道白菂河设备厂有王为仁这么个人在运动中受到冲击,勇斗反潮流战士,这反倒成全了他,地委组织部提拔他为厂党委副书记。他借今天公判铁戈的机会来红州,一是想在第一时间里知道铁戈到底判了多少年,二是借机会再刹刹陈达等人的气焰;三是找他的大舅哥刘道斌商量如何通过铁戈的事来扩大战果,为自己今后的提拔早日做准备。
王为仁放下筷子沉思道:“哥,我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想通过铁戈和陈达的事来打击卫则刚他们,你看这样行不行?陈达目前在猪场喂猪,我回厂后把他作为‘震派’人物(即四人帮在各地的小喽啰)办他第三次学习班,叫他咬卫则刚、江涛、景兴旺和陈明清这个几个人,一直要他写出让我满意的交代材料为止。他不写就打,我已经叫人打了他好几次,都是晚上拖到沙滩上堵住嘴捆着打。等他写出交代材料以后我再派人到铁戈劳改的地方外调,等铁戈的材料印证了陈达的材料,一方面就把陈达作为这个反革命集团的漏网成员抓起来判刑,另一方面把卫则刚那些人搞垮,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党委第一副书记了吗?李麻子那个老东西快离休了,他一下去我就可以当一把手,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嘛。另外我手下的人也要安排一些进班子或者是提拔一下,不然人家鞍前马后跟你跑连一点想头都没有,以后谁还为你办事?至于说苟复礼嘛,这人没有什么文化,而且有你在组织部把关,他想上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刘道斌点头赞许道:“为仁,这几年政治处主任你是越当越精明了!搞政治从来都不能有妇人之仁,半点仁慈也不能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回厂以后马上着手再办陈达的学习班,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搞出满意的材料。满意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要陈达供出卫则刚那几个人在批林批孔时和铁戈有什么联系?曾经参与过他们什么活动?说过什么话?出过什么点子?那几个人文革时就是老造反派,老猫不死,旧性还在,我就不相信那几个老东西和铁戈一点联系都没有,这是第一步。然后再找铁戈外调,一有消息你马上用电话告诉我,我在地委这边给你帮忙。我们联手一起搞,还怕整不了那几个老东西?到时候设备厂就是你的天下了!”
“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弹冠相庆!来,干了!”
王为仁极为兴奋,仿佛已经坐上了党委书记的宝座一般。
正是:老畜生机关算尽,小铁戈如何应对?
却说三月下旬,铁戈已经能非常自如地挡车和处理各种一般的事故,到现在他的质量还是一分未扣,每天的单台产量可以达到三十八九米,他想:“哼,挡车也不过如此。”他现在除了上班就是打球,下雨天就在学习室里练钢笔书法,或者看看书。这里的书不多,连杂志在内大约还不到七八十本,都是文革中出的书。如浩然著的《西沙儿女•;奇志篇》、汪雷的《剑河浪》、纪延华的《雁鸣湖畔》,他不看这些文革时期的八股书,倒是意外地发现了一本一九四九年江西出版的《高中国文》和四本《近代史资料•;四川军阀、蒋匪祸川记》,但很快就看完了。于是他根据自己的记忆,把苏东坡、辛弃疾、李白、杜甫、李清照、李商隐、杜牧、柳宗元等人的诗词默写在纸上,反复抄写,一来可以强化记忆,二来可以练练字。他很清楚十年的牢狱生活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将来重新走进社会,还要凭这副好身板闯荡江湖。但如果没有知识也不行,所以打球、看书、练字他从来不耽误,并且乐此不疲。
人们说到江南的春天,总喜欢用莺飞草长杂树生花来形容。其实湖北的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绵绵的春雨常常数日下个没完没了,叫人不胜其烦,完全没有北方那种春雨贵如油的感觉。
这段时间天好像破了似的,无休无止地下着雨。
铁戈正在上中班,因为打不成球心里烦得很。这时中队执行员陈老三到车间来叫铁戈回中队去,说是干部找他有事。这就有点蹊跷了,一般上班时干部从不轻易叫人回中队,莫非是家里有人来接见?上个月刚接见过,怎么又来了?他问陈老三,陈老三说不知道。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路上胡思乱想,到了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是羊干事的声音。
一进办公室他猛然看见李泽辉和沈少卿坐在办公桌后面。
羊干事则坐在另外一张办公桌旁说:“你们厂来人外调,你和他们谈谈。”
“哈哈,今天有好戏要上演了!”铁戈心里暗想,目光则在两人的脸上轻蔑地来回梭巡,充满了挑衅和敌意。
李泽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说:“铁戈,我们是奉厂党委的指示对你进行外调,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的提问,不准有半点隐瞒!”
铁戈知道在办公室里没有干部的许可犯人是不能坐在椅子上的,但他今天存心要闹一场,便随手拖过一张靠椅,将椅背朝前像骑马似的跨坐在上面,这一明显的挑衅动作让李泽辉和沈少卿惊愕不已。
李泽辉呵斥道:“谁让你坐的?站起来!”
铁戈嘲弄似的笑起来:“我让我坐的,自从我被捕以来还没有被提审过,你们来外调就等于提审。封建时代犯人过堂是要下跪的,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我就不下跪了,这也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我在电影里看到犯人受审时都必须坐下,连徐鹏飞提审江姐都还让她坐。你们不是政法系统的人不了解这个情况,所以我让我自己坐下。”
羊干事扭头看了一下,没有说话,又去看文件,对这边的外调并不关心,也许是对这种外调司空见惯了。
“铁戈,你还是这样狂妄,这样嚣张!嗯!!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这样做就不考虑后果?”沈少卿喝道。
“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这种威胁的话我在学习班里听得耳膜都骨质增生了,还有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他妈是屁话!我当然知道我的身份,不就是判了十年徒刑的囚徒吗?我已经有十年后果了,还能有什么后果?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今天我也明确地告诉你们,共产党已经把我放进了这个红色保险箱,你们想给我加一秒钟的刑都办不到!这里属于武汉市管,再也不是红州地委说了算的地方。我奉劝二位,你们的态度要好一点,说话要客气一点,语气要尽量温柔一点,要像跟你老婆谈恋爱那样缠绵。二位要明白现在是你们找我要材料,这说明你们是有求于我,所以你们的态度要好一点,兴许我会赏点残汤剩水给你们,不然老子不伺候了。”
李泽辉闻言大怒,拍着桌子吼道:“你是哪个的老子?”
铁戈霍地站起身来,冲到桌子跟前,用那蒲扇般的大手也猛拍桌子,并以更大的嗓门怒吼道:“我是你们的老子!强盗婊子养的!干部都不跟我们拍桌子,你狗日的敢在这里跟老子拍桌打椅?你们是不是还想像七六年在厂里二十多个人打我那样再打我一次?今天我倒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如果二位有兴趣的话我倒想陪你们玩玩!”他语中暗藏杀机:“老子今天废了你们两个,加刑也值得!”
羊干事在一旁用钢笔敲了敲桌子,不温不火地说句:“铁戈,过分了啊,坐下说。”
“羊干事,今天我还真不伺候了,我回车间上班去。”铁戈转身要走。
羊干事站起来拦住他:“我们到学习室去。”说完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铁门,领着他到学习室坐下:“铁戈,我在监狱里搞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犯人和外调人员拍桌子大吵大闹的,看来你对他们有很深的成见。”
铁戈嗤之以鼻:“哼!岂止是成见,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仍然很激动:“这两个家伙是我们厂政治处主任的两条狗,想起当年他们往死里整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们是来外调的,拿了材料就走人。”
“这帮狗日的来外调就是又在想整人的花招,我什么都不说看他们怎么办?”铁戈得意地说。
“人家还没说什么,你知道他们到底要些什么材料?你总要先了解一下情况嘛。”
“羊干事你不知道这些狗日的有多坏,他们来搞外调肯定没什么好事,又要整我在厂里的那些好朋友,我今天就是要他们狗咬尿泡空喜一场,看他们回去怎么交差!”
“你是不是怕他们所以不敢说?”羊干事故意激他。
“我怕他们?笑话!这帮畜生就是王为仁手下的狗腿子,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人看。你要是不信你先出去,把他们留在办公室里,看我怎么收拾这两个狗娘养的。”铁戈坦然地笑道。
“铁戈,要是事情都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办了。人家是组织上派来外调的,总要完成任务才能回去。你现在的身份是犯人,不配合组织调查是不行的。这里没有刑讯逼供,你照直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说完了让他们开路。”羊干事这番话既像规劝又像出主意,铁戈一下子回过味来。
两人回到办公室,铁戈这次把椅子顺过来,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乜斜着眼睛看着李泽辉他们,眼神透着一种无言的轻蔑。
李泽辉对铁戈说:“现在我来提问,你要如实回答,不准隐瞒。”
沈少卿则在一旁准备记录。
“有屁就放,废什么话?”
“你……”李泽辉正想发作,羊干事把手在空中虚按一了按,示意他谈正事。
李泽辉见状干脆把那张纸推过来:“你自己按这上面的提问写交代材料。”
铁戈拿过来一看肺都要气炸了,这份提纲有五个问题:
“一、陈达与你们这个反革命集团是什么关系?他是什么时候加入了该集团?他在该组织中扮演什么角色?参予了哪些反革命活动?
二、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卫则刚、江涛、景兴旺、陈明清、等人参予过你们哪些活动?
三、上述四人私下给你们发过什么指示、建议,在运动中以何种方式支持你们?具体内容是什么?
四、还有什么人特别是厂党委成员中暗中支持你们?
五、设备厂还有什么人与你们这个反革命集团有联系?参予过其中的什么活动?陈达、古建华、徐怀青等人与你之间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交代?“
铁戈看罢勃然大怒,但他强压着满腔怒火,不让自己爆发。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非常阴险的调查提纲,说它阴险是他们不但要把陈达整进监狱,而且还要借自己的手把厂里那几个南下的老干部整下去,连工人出身的技术干部陈明清也不放过。
他故意压低嗓门问:“就这几个问题?还有吗?我肚子里还有很多东西你们不知道呢。”
李泽辉和沈少卿一听,眼睛立马如老狼扑食般发出炯炯绿光:“那你就竹筒倒豆子一点不留地交代出来,政府会根据你的表现……”
“无耻!”铁戈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断喝:“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想当初在学习班那时还没有给我定案,你们想拿下这几个老干部却一时办不到。现如今你们看我下了大狱,企图借我之口诬陷他们。卫则刚、江涛、景兴旺都是抗战初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他们身上哪一个不是弹痕累累?陈明清解放初期参加工作,从一个工人慢慢提到生产科长,为我们这个新厂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王为仁痛恨这几个人,可他们在工人中的口碑比王为仁强千倍!看来王为仁这次是要把他看不惯的老干部一锅端,把这几个党委主要成员拿下,他这个副书记就等李麻子一退下来他在组织部的大舅子再帮他烧上一把火,就可以荣登九五之尊了。哈哈,真是如意算盘!到时候你们这些牵马坠镫的得力爪牙多少也能分得一点残羹剩菜,顺便再舔舔盘子。不过这世界上的算盘不能总是由他王为仁一个人来拨动吧?我相信卫厂长这几个二野南下的老干部,不是王为仁那个卑鄙小人能搞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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