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唠。”
铁戈也不空手回去,把铁夫口袋里的烟拿出来说了声:“老爸,我走了。”
不到十分钟邵平就回来了:“咱接着喝。老铁呀,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咋吞吞吐吐呢?”
“老邵哇,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种感觉,我可是得了实信。就在今年年初五我找了中院的汪院长,他也是南下的为人挺正直,他说铁戈那帮人是强行判决的,就是说没罪也要整出罪来。七六年八月中旬我和我老伴到他的厂里去了一次,谈了一个通宵,他硬说他没有参加反革命集团,是厂里故意整他,他无罪可认。我的儿子我知道,这小子从来不说假话。反革命集团这么大的事他敢撒谎?那天我问汪院长,他半天不肯说。我说:‘汪院长,你也是南下的老干部老党员,你就不能实事求是说句真话?’逼得他没有办法,他说:‘老铁呀,这么说吧,你儿子真没说假话,他本来就没有参加这个并不存在的反革命集团,你叫他认个啥罪?他们这个案子太冤了。你原来找我谈这个事我不能说得太明白,我原以为省高院都不能定性的案子红州判不了,谁知真给判了,你叫我还能说什么?’老邵哇,刚才孩子在这里我不能说,假如把实情告诉他,他还能在这里边呆下去吗?那不成天要和干部闹?我也是有三十年党龄的人了,党性咱还有。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让铁戈知道实情。这孩子太倔,知道实情反而害了他。自打听了汪院长的话我这心里就堵得慌啊,明明知道孩子无罪还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坐牢,又不能跟他说实话。我参加革命也有三十多年了,从东北打到湖北,儿子却被革命吃掉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唉!”铁夫十分无奈。
邵平也长长地吁了口气:“我说呢,当年咱们流血流汗打下的江山,晚辈起来推翻它,这怎么可能呢?你儿子要真是反革命,看我咋整他!”
“那是,枪毙他我都不可惜!可我儿子没犯法,就这样判了我死不甘心。我想到北京找个人把案子翻过来。”
“谁呀?”邵平问。
“于一,咱们辽东军区兵工部的老部长,他现在是兵器工业部部长。”
“他管兵器,不管政法,找他有啥用?”
“咱辽东军区的老政委陈云在中央,于一是他的老部下,大概能说得上话。”
“老铁呀,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即使于部长能把话递上去,陈云能为这个小案子说话吗?你不在政法系统不知道里面的内情,像铁戈这样的集团案和个人案件有冤情的多得很,我那个中队就关了不少。你别看四人帮打到了,可还是跟文革一样极左。”
铁夫和邵平又干了一盅:“老邵哇,这个月十九号中央那个普及大寨县座谈会提出要继续肯定大寨、昔阳那一套‘左’的做法,强调农村要进行‘以阶级斗争为纲’为主要内容的‘基本路线’教育,要‘打击资本主义势力’,‘解决人民内部的资本主义倾向’,这样搞就是没有四人帮的极左嘛。今年八月党的十一大正式宣告文化大革命结束,可是华国锋的政治报告同时又指出这‘绝不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结束,’他说文化大革命这种性质的政治大革命今后还要进行多次,这就是说以后不定啥时候还要搞文化大革命,你说这不是还要瞎折腾吗?这次文化大革命就把中国人民害得不轻,以后再也不能搞了!”
“老铁,再搞文化大革命只有傻B才参加,我是受够了!”邵平气呼呼地说。
“你咋就受够了呢?”
邵平的老伴把他参加批林批孔,后来关进学习班的事一五一十都抖落出来。
铁夫说:“老邵你就知足吧,你才关了几天学习班?出来还当你的干部。我儿子关了一年多的学习班又判了十年刑,我就不明白中国为啥要这么穷折腾?”
有分教:
临江血雨漫天飘,辽沈战火卷地潮。
剑指江南饮马日,擎杯犹自忆同袍。
正是:喜相逢战友开怀畅饮,谈文革犹自心有余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94。…第九十四回 百无聊奈学打麻将
第九十四回
百无聊奈学打麻将
暗探告密惨遭暴打
话说第二天邵平又带着铁夫来看铁戈。这次铁夫没有强迫铁戈认罪,只是说在生产上一定要好好干,在监狱里也可以为国家多作贡献,争取减刑。这让铁戈心里很舒服,高高兴兴的回去上班。
湖北的冬天总是淫雨霏霏,球也打不成,书也没有看的,这段时间铁戈只能靠默写背诵古诗词混日子。
一个星期天他实在是闲极无聊,跑到楼梯后看大脑壳他们打牌。这是一种他从来都没见过的牌,别人告诉他这叫麻将,他饶有兴趣的观战,却什么也不懂。
监狱里的犯人真的极聪明又能干,他们把一种跟扑克一样厚的纸板裁成撮牌大小的形状,画上图案,然后刷上清漆,这就成了一副上好的纸麻将。
大脑壳、曹矮子、牛瞎子、余友新四个人正聚精会神地厮杀,围观的人有七八个。因为正在赌烟,观战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的。只有等到一盘打完,围观的众人这才来一个司马懿过后方知似的指点江山,说某某人刚才怎么怎么打错牌了,某某人应该留什么牌,打什么牌,说得一套一套的。
铁戈却不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只好东问西问,惹得周围的人肆无忌惮地嘲笑他,这就大大地刺痛了铁戈的自尊心。他就是那种较真的个性,你要说他不行,他偏要干出点名堂给你瞧瞧。当年学打篮球就因为别人的嘲笑才促使他下决心学打球,如今又有人笑话他不懂麻将,他决心学会打麻将,让这些人看看老铁的脑袋绝不比别人笨。
列位看官,在监狱里赌博必须有十分雄厚的实力。这里从不赌钱,因为只要有人向干部报告说某某人私藏人民币,那就要倒大霉了,轻则关小号子,重则脚镣手铐。说某人有实力就是说这个人身上有烟,香烟就是赌本,这在监狱里绝对是诱人的东西,是仅次于现金的东西,没有烟哪儿凉快请你上哪儿玩去,只有身上总带着烟的人才有资格打麻将。一般上场之前都要亮本,就是要亮出带了多少烟,一包烟以下的人也请你挂挂眼科,因为赌本太少只能在旁边观战不能上场。每个人都想多赢一些别人的烟,这里全都是现货交易,概不赊欠。因为烟这种东西不光是要有钱,而且还必须要有路子弄进来,二者缺一不可。有钱不见得有烟,有烟肯定是既有钱又有路子的人。铁戈属于既有钱又有路子的人,但他缺的是打麻将的技术。
看到铁戈也前来观战,刘武汉便在一旁给他讲解牌型的变化,如何组织牌,如何算翻。直说得口沫横飞,铁戈却是油盐不进,怎么也搞不懂。
因为这些纸麻将是朱峰做的,铁戈干脆找他要了一副来研究,刘武汉则自告奋勇的做教师爷。
俩人在上铺坐下,一开始刘武汉摆出各种牌型,告诉他什么是三门有、五门全、缺一门、步步高、姊妹花、碰碰和、老少配、老少碰、一般高、十三乱、全带幺、断幺、独幺、嵌档、平和,接着又讲了什么是不求人、门前清、凑一色、清一色、将一色、绿一色,最后告诉铁戈要想赢牌必须打大和,大和的招数有孔雀东南飞、西北有高楼、待月西厢下、独钓寒江雪,这些都是满贯的牌,只要赢了香烟可以大把的进。经过反复研究、领悟,铁戈很快就进入角色。为了更快的掌握打麻将的技巧,他索性叫了几个人一起打,他需要在实战中学习。当然这几个人打麻将纯属混点(武汉话:消磨时间)并不赌烟。铁戈不管干什么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从他开始学打麻将起只要有空闲时间他就邀上几个人打,先搞清楚如何算番,什么牌多少番,怎样根据牌型决定打大牌还是屁和,起的牌变了又该怎么调整。只几天功夫他学会了打麻将,初步知道了怎么算番,一个月以后他就打得很可以了。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他又到楼梯后观战,并且还能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说的还蛮像那回事。正好余友新的烟输完了,铁戈便顶了上去。
牛瞎子以轻蔑的眼神瞟了他一眼,问道:“想输几多烟?正好我的烟快完了你就送货上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铁戈笑道:“我这个人是汉阳来的贱三爷,从小就生得贱,有一点东西总想跟别人共产。我还有一条烟,输完了我就舒服。所谓舒服舒服,输完了我才服,你们要是有板眼把我的烟都赢去那才叫本事。”
大脑壳哈哈一笑:“要得!看来铁戈不是怂唐(武汉话:孬种),今天我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前三盘铁戈的牌不好,输了将近一包烟。众人都嘲笑他,叫他“宋德宝”(送得饱的谐音),他却并不着急,还是嘻嘻哈哈的和别人开玩笑说:“打麻将一靠手气,二靠技术,三靠底气。没有赌本底气不足,人就难免心浮气躁,那就会五心不定输得干干净净。今天不上班,打他个十六圈,好好过一把足瘾!”
铁戈带了四包烟,此时如同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场里豪赌的阿拉伯王子一样挥金如土,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洗着牌,嘴里兀自说道:“法国人说过一句谚语:‘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老子是好汉不赢头三圈,着什么急?坐牢别的没有,时间有的是。哎各位,听说全国要恢复高考了,你们怎样看这件事?”
大脑壳说:“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一个国家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这个国家以后么样办?总不能要那些文盲去建设社会主义吧。”
曹矮子也说:“从来冇看到哪个国家不用考试就能上大学的,也就是中国有这种鬼事,把一些四五十岁的工人搞去上大学。这四五十岁的人要是有板眼,文革前不早就上了大学,还能等到现在?”
韦少山也笑道:“我有一个表哥四十多岁了,原来是厂里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也被推荐上大学。他跟我大哥说,读书真不是个味,一进教室他就打瞌睡。我哥笑话他,不是冇得味,是你自己完全搞不清白。我表哥说他一上课就开始抽烟,那些老教授刚开始还批评两句,哪晓得抽烟的人多了,教授到后来也懒得说了。”
铁戈骂道:“要说上大学,那要靠各人的真本事。文革期间搞什么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哪有什么推荐,靠走后门上大学的倒是真不少,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有几个能上大学?平心而论,也不是所有被推荐上大学的都是马大哈,也有一些是有本事的,可惜太少了。搞推荐上大学最坏的地方是开后门之风盛行,把寒门庶子上大学的路全都堵死了。”
列位看官,一九七一年四月十五日到九月三十日召开了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会议整整开了一百零八天,最后形成了一个纪要,纪要的核心就是“两个基本估计”。第一个“基本估计”就是十七年教育战线基本上执行的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第二个“基本估计”是十七年培养出来的人的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这就是说十七年来教育战线基本上是一条黑线,是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这个纪要由周恩来亲自审定,并报送毛泽东审阅圈定,于是“两个基本估计”就成了对中国教育战线的最权威的指示,全国教育战线的教师一个个噤若寒蝉,呆若木鸡,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偌大一个国家没有大学是不可能的。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二日《人民日报》刊载《从上海机床厂看培养工程技术人员的道路》的调查报告,并加编者按。编者按中有毛泽东亲笔加的一段说:“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这段话被称为“七二一指示”。
一九七一年高校开始招生,当时有一个“十六字招生方针”:“自愿报名,基层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实际上最后变成了四字方针,只留下了“领导批准。”学校既没有复审权,基层推荐只是一句空话。
由于干部子女也都下放或参军,所以他们也可以以工农兵的身份“被推荐”上大学,这些人有着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只要你老子娘有权,什么事都办得成,上大学那都是小菜一碟,于是乎这些人上大学也就成了过江之鲫轻而易举地进了大学。因此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学会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此后那些上了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又提出了一句口号:“工农兵要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简称“上管改”,把老师教授这些“臭老九”当成改造对象,这就是当时特别流行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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