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黑暗的历史永远留在这厚厚的大铁门里吧!
长途班车开出武汉市,铁戈在这座华中地区最大的城市里呆了三年多时间,但他对这座城市仍然是陌生的。
车到武昌郊区,柳树吐出鹅黄色的嫩芽,红菜苔抽出肥肥的长茎,地里的麦苗绿得分外舒坦。杜鹃鸟一声接一声地叫道:“哥哥快活。”
铁戈心里暗自笑道:“这回才真是哥哥快活。”
这些在人们眼里再普通再自然不过的景色,却让铁戈内心抑制不住地兴奋。三年前那个凄风苦雨的日子,他也是这样痴痴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色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时候他只知道再要看到这些自然景色还要等十年。他心里默算着十年刑满时我就三十三岁了,这个年龄对一个人来说还不算太老,应该说是人生的春末夏初,就凭我这一身力气再怎么着也能养活自己。东北老家有句老话叫做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生存下去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十年刑期委实太难熬了。尽管和郎超雄、石庵村相比刑期短了不少,但十年刑期毕竟是一个可怕的概念。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多就从监狱这所社会大学毕业了,这真让人感慨万千。
啊,久违的春天!
有分教:
毕竟青山遮不住,东风浩荡送归人。
当年白菂河边柳,飞雪漫天盼早春。
正是:拱手别祝平坠泪,说匆忙铁戈留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16。…第一百一十六回 耿耿丹心难忘烽火抗战史
第一百一十六回
耿耿丹心难忘烽火抗战史
垂垂皓首犹忆铁血远征军
话说班车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进了红州车站。铁戈还没下车,就听见爸爸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赶紧跳下车,穿过人群扑了过去,紧紧地拥抱着爸爸。他又闻到爸爸身上那熟悉的但却久违了的浓浓的烟味。
他抱起爸爸使劲地转起圈来:“爸,我回来了。”他从小就有点怕老爸,也从来没有和爸爸这样亲热过。
铁夫嘴里喃喃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问:“有什么行李吗?”
铁戈说:“车顶上有一口箱子。”
铁夫一听就要往车顶上爬,铁戈拦住他:“我年轻,还是我上吧。”
铁夫接过木箱扛在肩上,大声说:“回家!”那口气简直就是命令。
铁戈要把箱子拿过来:“爸爸,你年纪大了,还是我来扛。”
铁夫哈哈一笑:“再沉也沉不过汉剧团的道具箱。那箱子一个足有二百斤,想当年我扛着就跟玩似的。”
“那可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铁戈揶揄道。
铁夫乐呵呵地说道:“瞧不起我了?小样!就这口小木箱它还不是我心里的事。”
铁戈问道:“爸,咱家住哪儿?”
自打七六年铁戈回红州申诉以后,就再也没回过家。爸爸又调了新单位,他还真不知道家在哪儿。
铁夫边走边说:“不远,马上就到。咱家现在可大了,有五间红瓦房,一个小院子。原来是地区外贸局副局长的房子,外贸局盖了新宿舍,上面就让我搬进这里。我们地区工商局将来就要在这里盖办公楼和宿舍。”
果然,只拐了两个弯就到了新家。
一进院子铁夫喊了一嗓子:“寿龄,铁戈回来了!”
第一个冲出来的是弟弟铁剑,紧接着铁兰、铁瑛也跑出来。铁剑一把抱住铁戈:“哥,你终于回来了!”
汪寿龄闻声放下厨房里的活,连手都顾不上洗拉着铁戈的手抽抽嗒嗒的哭起来:“儿呀,到底把你盼回来了……”
铁戈反倒笑起来:“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应该笑啊!只有那帮诬陷我的人这时候才最难受,他们的阴谋破产了。”他很夸张地做了一个动作,模仿阿尔巴尼亚电影说了一句:“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弄得一屋人开怀大笑,连汪寿龄也笑了。
众人簇拥着铁戈正要进屋,他的家家(湖北话:外婆)拄着拐棍把他拦在外面:“等一下。”又对铁戈妈说:“龄儿,去把火盆拿来。”
汪寿龄一拍脑袋说:“差点搞忘记了。”立马到客厅里拿来火盆,又从厨房里拿来几个稻草把子放在上面烧着。
家家说道:“从火盆上面跨过来,去去晦气。”
铁戈笑道:“看来家家还是个老迷信头子,我都平反了哪有什么晦气?”
家家坚持道:“监狱里怎么没有晦气?那里的晦气比太平间还重,太平间都是病死的人,只有监狱里是枪毙的冤魂,今天不跨火盆不准进屋!”
铁戈笑道:“行行行,我服你了。”说罢一脚跨过火盆调皮地问道:“家家,我身上的汗毛都没烧一根,那所谓的晦气真烧了吗?”
家家也笑道:“这是前辈人传下来的讲究,不过是图个吉利。铁戈你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还这样调皮。哎呀,怎么长得这样高?比你家爹还高。”
汪寿龄笑道:“所有的外孙里面就他长得最高,他不长心眼只长个,要不怎么给判了十年?”
他记得六八年春节时家家从沙洋到红州住了一个月。
铁戈的爷爷由于长期过劳死得早,连铁夫都不记得自己父亲的模样。而奶奶在日本人发动“九•;一八事变”的第三年也活活饿死了,祖母辈的只有外婆一个人,所以他特别珍惜这个老祖宗。
铁戈又问道:“家爹不是也来了吗?他人呢?”
家家笑着说:“那个老书呆子在书房看书,你快去看看。”
铁戈走进书房,看见一个老人斜倚在藤椅上,带着老花眼镜正专心致志的看书。
他走上前轻轻地叫了声:“家爹。”
家爹摘下眼镜站起来和他握手说:“是铁戈呀,长得这么高。来来来,坐下来说话。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说着从一个铝制烟盒里拿出烟给铁戈一根。
铁戈接过烟仔细打量着家爹。他身高一米七八,头上已经谢顶了,眼睛由于皱纹的原因显得略小了一些,但鼻梁特别挺拔,这是铁戈认为家爹长得最好看的地方,而他本人的鼻子长得特像家爹。家爹穿着一套浅灰色咔叽布中山装,颜色就像北伐军的军装。尽管是在家中那风纪扣依然扣得严严实实,也许这是在黄埔军校养成的习惯,他觉得家爹很有军人气质。
“家爹,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是第二次。”
“喔?第二次?那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的?”家爹颇感意外。
“六零年春天您到过红州吧?”铁戈问。
“对。五九年底我刑满释放,六零年春回北乡县过年,然后接你家家和舅舅他们到沙洋定居。”
“那年我刚刚六岁,晚上被尿憋醒了,看见您和我爸我妈在说话。您当时穿一身黑衣黑裤,身上背着一个黑布做的伞袋,里面是一把黄油布雨伞。那天晚上我妈还给你下了一碗面条,对不对?”
家爹微笑道:“对,我想起来了,你的记性真好。那次是找你父亲要点钱做路费,正赶上三年大饥荒,举家搬到沙洋农场就业队,什么都要添置,哪样离得开钱?”
“家爹,七六年逮捕我时,别人说您是国民党的中校团级军官,有这事吗?”铁戈还惦记着这事。
“这倒不假,等有空慢慢给你讲我的历史。今天你平反回家,我们到客厅说话。”
因为铁戈平反,家里今年的年货准备得特别充足,中午饭极为丰盛,就像过年一样。铁戈和铁夫频频对饮,由于兴致极高,父子俩人各喝了半斤,不知不觉中整完了一瓶黄鹤楼汉汾酒却一点醉意也没有,铁戈从没喝这么多酒,看来喝酒是喝心情,这话一点也不假。家爹不喝酒,以茶代酒也和铁戈碰杯。席间铁戈把在监狱里遇到的荒唐案子说了几个,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他是在讲笑话,惹得一家人笑得一塌糊涂。
妈妈频频给铁戈夹菜,嘴里说道:“多吃点,锅里还有。”可她自己却吃得很少,只顾看着儿子吃,那眼神里充满了幸福感。
饭后铁夫睡午觉去了,铁戈则和家爹又到书房里聊天。
对于家爹的历史铁戈的父母绝口不提,所以显得越发神秘。越神秘就越好奇,铁戈就越要寻根究底。
“家爹,当时我听说您是国民党的军官时着实吓了一大跳。我心想我爸家的人都是共产党员,我大伯二伯姑妈都是共产党的干部,我家怎么会出了个黄埔军校的军官?您是怎么当上国民党的团级军官的?”
家爹烟瘾很大,正准备掏烟,铁戈赶紧拿出大前门香烟递给他,并给他点着。家爹斜靠在藤椅上深深吸了一口:“说来话长啊。我的父亲是光绪年间的秀才,落第后无心功名,就在家里开了个私塾聊以度日。我是民国三年生的,知道民国三年是什么时候吗?”
“知道。辛亥革命是一九一一年,只要把民国几年加十一就知道是公元多少年,民国三年是一九一四年。”
“大约五岁时我就上了私塾发蒙,念的无非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后来慢慢学到了《四书》、《五经》。过去私塾先生教学生从不解释,就是叫你死背,你要懂得里面的意思就只能靠自己悟。先生总是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全靠悟性。除此之外就是练毛笔字,大字、中字、小字,一天要写三十张纸,写得人头昏脑涨的,慢慢就练出了一手好毛笔字,这手字后来帮了我的大忙。我父亲虽然是读老书的秀才,但是为人却不古板,他也看过《盛世危言》这一类的进步书籍,他认为中国要富强主要是靠教育救国,所以又送我去读新式学校。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全面抗战爆发了,十一月第二次淞沪抗战失败,南京吃紧。南京一旦失守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武汉,武汉是当时除了上海以外中国最大的城市。我父亲是个有头脑的人,他说好男儿要报效国家,给了我十块光洋要我去考中央军校。我就坐船到重庆然后到成都去报考,因为上过新式学堂我的底子很好,一下子考上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成都第三分校,后来南京中央军校本部也迁到成都,跟我们那一期合并了,我就成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十五期一总队步科生,那时黄埔军校已改名为中央军校。毕业后把我分到第六战区陈诚的司令部工作,一九四一年二三月间陈诚带了大批幕僚到云南组建远征军司令长官部,我也跟他一起到了云南,在远征军长官部担任行政科科长,所以远征军第一任司令长官是陈诚。”
“家爹,什么是远征军?”铁戈第一次听到“远征军”这个称谓,所以很好奇:“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的事太多了,谁会宣传国民党抗战的事呢?这个远征军嘛一共有两支,分两个阶段。第一支是一九四一年二月,杜聿明任远征军副总司令带领三个军共十万人马到缅甸抗日。这个远征军总司令长官本来是卫立煌,但他一直没有到任,所以先由杜聿明任代理长官,后来正式任命罗卓英为司令长官,杜聿明任副司令长官。这支远征军失败后一部分退到印度,改称中国驻印军,一部分撤回国内,还是叫中国远征军,这是远征军的第一阶段。一九四三年十一月蒋介石要到开罗开会,临行前突然把陈诚撤了,任命卫立煌为远征军最高长官。原来是陈诚手下有一批青年军官认为抗战一败再败是因为蒋介石身边有一批亲日派,首要的就是何应钦,他们要对蒋介石清君侧,并把时间定在西安事变那一天,也就是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开始行动,这就很有点准备兵谏的味道了。蒋介石得到戴笠的情报后恨得咬牙切齿,一九三六年他在西安就吃了大亏,那是在张学良杨虎城的地盘。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有人这样干,而且是自己的黄埔学生,这还了得!于是先下手为强,逮捕了陈诚手下近六百名青年军官。虽然蒋介石不相信号称小委员长的陈诚会像张学良那样发动兵谏,但这批青年军官毕竟是陈诚的部下,起码有个失察的责任,所以撤了陈诚换上卫立煌,事实证明这次走马换将是正确的,论指挥大兵团作战陈诚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卫立煌。而时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的卫立煌因为在指挥中条山战役时拒绝反共摩擦受胡宗南等人排挤,又不见谅于蒋介石,被革去二级上将军衔并免去河南省主席职务,剥夺了指挥权,调任军事委员会西北行营主任。卫立煌对他调任西北行营主任一事极为不满,明知是蒋介石惯用的手法却也无可奈何。他想撒手不干,但上命难违,不得不去西安就职以避免和蒋介石闹僵了。卫立煌离开河南去西安后,他的亲属故旧和高级幕僚纷纷迁往成都居住,这是卫立煌事先选定好的退居地点。卫立煌在西安任职仅一个月,便到成都赋闲,所以他在一九四二年到重庆述职后借故请假不去西安。为了打通滇缅公路蒋介石只能借重卫立煌,卫立煌继陈诚之后就任中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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