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冯营长的死讯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巴水革联”的进攻势头立即停顿下来。
本来这种武斗看起来打得很热闹,但一般情况下不会真的照人开枪。因为对手既不是日本鬼子那样的民族敌人,也不是国民党那样的阶级敌人,非得置于死地而后快。一般武斗队员主要是过过枪瘾,威慑吓唬对方。现在冯营长被打死,说明“知青革司”的人不惜以死相拼,再打下去怕是要死更多的人。
几个中队长已经无心恋战,找到夏副总指挥一商量,决定撤回去向指挥部交差了事。随着到处响起急促的哨声,“巴水革联”的人马收拢队伍,抬着冯营长的尸体匆匆后撤。
铁戈一天之内看了两场武斗,觉得特别刺激、开心、好玩,这比过年放炮仗更过瘾。尽管他没有参加,但在一旁观战也有置身战场的味道。
有分教:
战友率先起战端,洒向人间几多冤。
从来打虎亲兄弟,鹬蚌相争梦不圆。
正是:武装左派爆发全面内战,煮豆燃萁死伤都是兄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1。…第二十回 谈笑风生姜军猛爆内幕
第二十回
闲取笑铁戈提前改口
驳诘难姜军大谈四旧
话说六月二十四日一大早,铁戈、辛建、季建设、季建桥、梁杰等人就到战校去看姜军。
姜军今天可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他特地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五五式”人字斜纹军装,腰间苏式小牛皮的宽武装带上照例挎着他心爱的勃朗宁手枪和美式匕首,左臂上“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袖章倒是有点褪色,这却更足以表明他参加红卫兵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是个老资格的红卫兵。这天他没有戴军帽,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风纪也没扣,很随意的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
他把大家让进他的小卧室,招呼众人坐下,掏出“大前门”香烟发给大家:“今天加餐,中午大家不要走了好好打打牙祭。这几天整天闹革命去了,肚子倒跟我造起反来,搞得我便秘了好几天,都是因为肚子里没有油水。鲁智深在五台山当了几天和尚就叫嘴里淡出鸟来了,这回才知道什么叫‘淡出鸟’的滋味,革命的目的总不是为了天天吃素吧?”
姜军美美的吸了一口烟,极优雅的吐出一串烟圈,笑容满面和大家闲聊起来,看得出他的心情极佳。
“那是,到了共产主义就要整天大鱼大肉随便吃……”梁杰说道。
“扯淡!”铁戈打断梁杰的话头,他干什么都喜欢直奔主题:“姜军,说说昨天武斗的事。”
“我知道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打听昨天武斗的事,好吧,我就爆点内部新闻让你们过过瘾。前一段时间‘县总司’的肖国雄把‘巴水革联’的一号头头王凤娇绑架了,这一下惹了大祸,‘巴水革联’派人和我们联系共同打击‘县总司’,古学范打电话给肖国雄叫他放人,可他就是不听,还说有什么事他肖国雄奉陪到底,实际上双方心里都有气,这是武汉‘钢新之争’在红州地区的必然反映。‘巴水革联’来人请古学范、邰大庆、沈冲他们商量行动计划,要好好教训一下‘县总司’那帮人。这次是‘巴水革联’作为主力,我们几个学校和地直机关的造反派作为配角,主要目的一是要救出王凤娇,二是要活捉肖国雄和封老大这些县里的头头。双方一拍即合,要不怎么说‘亲不亲,观点分’呢。他们为了保密连我都没有通知,铁戈,你二十二号晚上找我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开战前动员会,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实情的,你不怪我吧?”
“不会的,东北大老爷们哪那么多小心眼。”铁戈很大度的一笑。
“二十三号‘巴水革联’出动了二百多辆卡车,四五千人,两个小时内连续拿下上河镇、洋领镇、东风镇和卢嘴镇,切断了通往红州的一切电话联系,等他们打县机械厂时肖国雄他们还蒙在鼓里呢。”
“哈哈哈哈……”众人发出畅快的轰笑。
“那你们为什么要攻打县机械厂啊?”铁戈不解地问。
“你傻呀!‘巴水革联’四五千人,唯一的退路就是红巴公路,如果这条路被切断他们二百多台车能回去吗?所以打红州第一个就要把县机械厂拿下,然后才能收拾红州城里‘县总司’的据点。原来‘巴水革联’的任务第一是打县机械厂,然后分兵打县革委会去抓肖国雄。‘红司’负责解决县印刷厂,我们战校、农校和师范攻打县造纸厂和县化肥厂。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哪知道冒出‘疯狗’这个杂种。要不是他带‘知青革司’在龙头山打阻击,肖国雄那帮人一个也跑不了。这次行动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让红州师范的人预先控制龙头山这个制高点。”姜军恨恨地说。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哇,可惜!”辛建在一旁评价道。
“封老大还救过你呢,都是一条战壕的战友,何必这样搞得你死我活的。”铁戈对造反派内部武斗不以为然。
“这是政治,你不懂,铁戈同志。”姜军的语气既认真又带有调侃的味道:“‘县总司’里大部分人原来都是‘联指’、‘红革军’和‘工农联盟’的老保,肖国雄接收这些人纯粹是招降纳叛,只有我们这些从文革一开始就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人才是响当当、硬梆梆的老造。肖国雄充其量是个机会主义者,哪一次大的恶战有他?到摘桃子时他的手伸得比任何人都长,他就是个典型的‘老机’。”
姜军比铁戈仅仅大三十一天,却懂得这么多东西,铁戈打心眼里佩服他。
正说着沈冲来了:“呵呵,来了这么多朋友,都不要走,我叫人杀了一头肥猪,中午大家一起聚餐。姜军,我刚才接到古学范的电话,要我们注意肖国雄的动向,防止他们反扑。邰大庆也来电话,他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这次‘县总司’死了四个人,肖国雄、封老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可能疯狂反扑。”
“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封老大,是个打起来不要命的角色,硬是条疯狗,昨天要不是他在龙头山死顶,肖国雄怎么跑得了?”姜军略有所思的说:“不过我看他们即便是报复,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
“麻痹不得,大意失荆州。”辛建提醒道。
姜军想了想说:“沈冲,我看学校大门口第一要加双岗;第二,还要加暗哨;第三,学校新建的教学大楼是个制高点,一定要事先派几个人控制好;第四,所有人都集中到办公大楼,吃饭、住宿都在一起,这样有利于以后的行动。”
沈冲觉得不错,马上去布置。
这一次姜军失算了。三天以后肖国雄和封老大带领大批人马浩浩荡荡杀回红州城。
话说六月二十五号“武汉钢二司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红州县慰问演出,当天下午战校接到“地直总部”密报,说“钢派”的人准备偷袭战校,命令他们劫持这支“钢派”的队伍。晚上六点多钟宣传队的卡车通过战校旁边的公路时,沈冲看到只有两台车,不相信“钢派”仅以区区人马就敢偷袭,于是鸣枪示意其停车接受检查。但这两台车拒不停车,他们决不相信在这小小的红州县城还有人敢把武汉“钢二司”宣传队怎么样,无所畏惧地继续朝前开。于是沈冲下令开枪专打轮胎强行拦截,霎时枪声骤响,第一台车冒着弹雨冲了过去,第二台车则没有那么幸运,轮胎被打爆动弹不得,车上人员全部被俘。经过审问沈冲这才知道情报有误,只好把被俘人员全部予以释放。但沈冲并不知道冲过去的那台车上的人一死一伤,死的是宣传队的独唱演员吴金柳,据说吴金柳唱马玉涛的《见了你们格外亲》那是一绝。此后“钢二司”派人秘密潜入红州绑架了战校第一副司令陈治军,押到武汉关在华中师范学院一个多月,郎超雄还去看过他。后来陈治军乘看管松懈之机逃了出来,这是后话。
这一情况被“县总司”得知后,肖国雄、封老大更是怒火万丈,他们声称要为“钢派”死去的战友报仇,决定大反攻不再拖延。
六月二十七号,铁戈像往常一样吃罢早饭又跑去找姜军聊天。铁戈住的地方原来和战校是连在一起的,五十年代初因为修建红巴公路把这里劈开一个二十多米宽的大口子,结果铁戈住的地方就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山丘,因此他给这个小山丘取了个名字叫老山包。而战校那边也形成了一个孤立突兀的小山丘,战校新盖的教学大楼就建在这个山丘的顶上,比铁戈住的老山包高出十多米,是这一带的制高点。
沈冲、姜军这两天除了安排人加强学校的戒备以外,同时加强了与“地直总部”和“红司”的联系外,大家都认为“县总司”不会很快就反扑,他们要先收拢被打散的残兵败将,所以基本上就是杀猪、吃肉、喝酒、神侃,尽情地享受着胜利后的喜悦,日子过得非常惬意悠闲。
这天上午沈冲又通知食堂宰了一头猪,反正学校的猪圈里有几十头大肥猪。在那个物质紧缺什么都凭票供应的年代,能像梁山好汉那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实在是一种幸福,一种难得的享受。
铁戈在去姜军住处不远的林荫道上遇到了沈倩和何田田。
沈倩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棉绸衬衣,下面是一条湖蓝色的裙子。何田田则穿了一件海魂衫,外面罩了一条雪白的布拉吉,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麂皮鞋,何田田穿得如此特立独行不过是因为有沈冲和姜军这些红卫兵头头撑腰,那时敢穿布拉吉和皮鞋的人几乎没有。
沈倩问道:“又是来找姜军的吧。”
“你能掐会算?怎么就知道我是来找姜军的?”铁戈反诘道。
“你不找姜军还能找谁?”沈倩当真了
“找你呀!”铁戈的语气中明显有调侃的味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倩一本正经的问。
“找你谈朋友呗。”铁戈哈哈大笑。
“看我打不死你个死铁戈!”沈倩挥舞着粉拳扑了过来,一旁的何田田“咯咯”地笑弯了腰。
铁戈一边躲闪一边讨饶:“嫂子饶命!”
这一下把沈倩和何田田弄傻了。
“我怎么又变成嫂子了?”沈倩停住脚步问道。
“你和姜军谈朋友,将来不就是我嫂子吗?我不过是提前改口,叫顺口以后就好叫了。”
“我把你个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撕烂你的狗嘴!”沈倩又冲上去,一朵绯红的轻云早已飘上了她的脸颊。
何田田笑得蹲在地上直叫:“沈倩,快来帮我抻抻肠子,把我乐得肠子都抽筋了!哎呦……”
姜军本来文革前就和沈倩住在一起,上中学后又和沈倩是同班同学。文革开始后,姜军和沈倩都参加了沈冲那一派“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双方接触比以前更多了,相互间都有好感,不过这种好感非常朦胧。经铁戈这么一点,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捅开了,把沈倩的脸羞的通红。
铁戈认真的说:“怎么样沈倩,不好意思说?要不我来当一回红娘,给你和我军哥保媒拉纤?敢不敢和我一起到姜军那里坐坐?”
“去就去,有什么不敢的!”沈倩本来就是来找姜军的,只是不太好意思一个人来,所以拉着何田田一块来,没曾想遇见了铁戈。
姜军正躺在床上看《莎士比亚悲剧集》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看见沈倩等人进来,忙起身让座。
何田田看了看书名,轻声叫道:“莎士比亚的书可是封资修的东西,这种书你也敢看?姜军啊你可是边破四旧边立四旧啊!”
姜军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一阵大笑:“何田田哪,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批判的就是英国的封建社会对年轻人爱情的束缚和摧残,能说这是封建主义的东西吗?那时候马克思、恩格斯都还没来到人间,世界上还没有共产党,哪来的修正主义?中共中央在《九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中就引用了白居易《长恨歌》里的名句:‘上苍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能说《九评》是封建主义的东西吗?莎士比亚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戏剧家和诗人,这在世界文学史上都是公认的。马克斯和列宁都很喜欢莎士比亚的作品,革命导师都喜欢的东西能说是封资修吗?再说了就算莎士比亚的作品是资本主义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用批判的眼光来看嘛。要不中央为什么把《清宫秘史》、《武训传》这些电影拿出来放呢?有比较才有鉴别,你要擒魔降妖就得知道妖怪是什么样的。如果都像唐僧那样把白骨精当成好人,到时候怎么被妖怪吃了都不知道。”
“诡辩!强词夺理!”何田田不服。
“要说封资修我看你那名字倒是大有问题,上次我负伤住院,你说你的名字是你爷爷取的,‘江南可採莲,莲叶何田田’。后来我专门查了一下这首诗的出处,才知道原来是汉魏六朝时期描写老百姓在良辰美景中嬉戏游玩的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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