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铁戈开心地笑道:“没骗你吧?这里的美是天然去雕饰原始粗犷的美,我去年秋天来时这里又是一番景象,真是美得伤心。”
何田田哈哈大笑道:“既然是美,怎么还伤心呢?”
铁戈解释道:“这是本地人一种修辞习惯,比方说有朋自远方来,南方人爱说高兴死了,北方人爱说乐坏了,这里的人却说我硬是喜得伤心。用伤心表示极端高兴的意思,好像不如此就不能把内心的兴奋之情表达出来似的。”
“真是美得伤心,我太喜欢这里了。苏东坡说‘自知醉耳爱松风,会拣霜林结茅舍’,就是这个意境。等我老了以后我就在这里盖一所房子养老,跟这些花草树石鱼虫鸟兔相依相伴。”
铁戈狡黠地问道:“就你一人 ?http://87book。com我怎么办?”
何田田调皮地把嘴一撇道:“你?哪儿凉快上哪儿玩去!”
杨乐笑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何田田则说:“你是司空见惯了,当然不觉得新奇。你看这花儿多美,空气清新,春色撩人,这才是真正的秀色可餐。这里叫什么名字?”
杨乐道:“荒山野岭哪有什么名字。”
何田田想了一想说:“这么美的地方没有名字岂不太憋屈她了?咱们给她取个名字吧。铁戈,你不是说过这里的花开得灿烂如云霞吗?我看就叫云霞谷,大家觉得怎么样?”
杨乐说道:“到底是读书人,真亏你想出这么雅的名字,以后我们就把这里叫云霞谷。”
杨乐带领众人继续往前走,不大会儿功夫拐过一个弯,一大片墨绿色的楠竹林森然而现,众人钻进竹林中准备挖竹笋。
杨乐很内行地告诉大家:“这冬笋是笋的幼龄期,肉质鲜嫩,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挖笋要选择枝叶繁茂、竹叶浓绿但带有少量黄叶的竹子作为找笋的地方。你们看我这脚边的地表微微隆起开裂,这下面就有笋子,你们看我的。”
说完他蹲下来开始挖,不一会儿就挖出一支笋:“冬笋要头小,色泽亮黄的为上品,做出的菜最好吃。”
有了杨乐的示范,大家开始分头找笋子,何田田夺过铁戈的小手锄,自告奋勇地四处寻找冬笋。
这一带的冬笋很多,不大一会儿工夫何田田就挖到了第一个冬笋,她激动得大叫起来:“铁戈,我挖到冬笋了!”
铁戈鼓励她道:“不错,孺子可教也!苏东坡有诗云:‘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你继续挖,我歇一歇抽根烟,等你挖累了我再上。”其实铁戈就是要让何田田亲自体验一下劳动收获的喜悦。
“你就只管歇着吧,我不累。”何田田说完又低头继续寻找。
一直挖到中午时分,每个人都收获不小。
何田田这时有点着急了:“笋子倒是挖了不少,可到底怎么吃呢?要是吃不完放坏了那不白瞎了吗?”
杨乐笑道:“我们几个是菜狼菜虎菜大王,盘子碟子一扫光,有好东西还怕吃不了?我们现在就下山,我把我家的腊肉拿来搞一个腊肉炒冬笋,保证你吃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再来一个凉拌冬笋,搁点小麻油,那叫一个香。下午我们去钓几条鲫鱼,我再给你们做个冬笋鲫鱼汤,鲜得不行。”
“哎呀,笋子还有这么多吃法呀?”何田田惊叹不已。
铁戈一看表时候不早了,大家原路返回。
何田田意犹未尽,边走边采一些路旁的野花,突然大叫道:“宝贝宝贝。”
铁戈笑道:“怎么老是一惊一诈的?又发现了啥宝贝?”
何田田指着一种植物笑道:“杨乐带我们挖笋,却不知道这也是好东西。”
暴林走过来一看说:“不就是一种野草吗?有什么稀奇。”
何田田道:“野草?这你可是真不懂。这叫蕨菜,在我们东北属于山珍,可好吃了。”
众人忙问:“怎么吃?”
“蕨菜又叫龙头菜、吉祥菜,相传乾隆皇帝吃了蕨菜以后赞不绝口。又嫌蕨菜这名字太俗了,于是赐名如意菜。你看这新生的嫩叶就像小孩粉嫩的小拳头,所以也叫佛手菜、拳头菜。相传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在首阳山采薇,指的就是这个东西。所以古人把采薇当成清高隐逸的象征。我们把这些嫩茎摘下来,用开水稍微一煮,再用凉水浸泡半小时,切成一寸来长的小段,加糖、醋、盐、胡椒、味精、葱花、蒜末,用香油凉拌,色泽碧绿,口感滑嫩,好吃得很。”
范火木惊讶地说:“何田田知道的真多,我服了。”
杨乐却说:“这东西我早就见过,还以为是些不能吃的野草。”
何田田得意地笑道:“野草?哈哈,幸亏让我发现了,不然岂不是宝山空回?”
铁戈似有所思,说道:“我爸说过东北人都爱吃蕨菜,原来是这玩意儿。大家动手吧,中午我们也可以尝尝山珍。”
何田田一边采摘一边说:“岂止是咱东北人爱吃,我爷爷说日本鬼子也爱吃蕨菜,日本有一道菜叫鸡素烧就是用蕨菜做的。”
回到寝室何田田和杨乐忙着收拾冬笋和蕨菜,其余各人到食堂打来饭菜,正准备吃,何田田却突然说道:“这么好的菜老爷们咋不整点小酒?”说完掏出两块钱递给铁戈:“去打两斤酒来,大伙好好乐一乐。”
众人拦住道:“我们喝酒哪能要你花钱?”各人又纷纷掏钱。
何田田沉下脸说:“咋啦?瞧不起我是咋的?你们都是铁戈的好朋友,做小妹的买点酒那是瞧得起你们,换了别人想都别想。铁戈别愣着,去打酒呀!”
铁戈苦笑道:“怎么支使起我来了?”
何田田假嗔道:“支使你咋地了?大老爷们丢面子是不是?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拉倒!”
大伙哄笑道:“哈哈铁戈,你也有今天!快去快去。”
铁戈讪笑道:“唉,无法可治,怪不得孔老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菜只有三样,一大盘腊肉炒冬笋,一海碗凉拌冬笋和一搪瓷钵子凉拌蕨菜,再加上各人买的饭菜也就尽够了。铁戈打来酒,各人用洗口缸子倒上酒喝了起来。大家先尝了尝冬笋炒腊肉,一个个赞不绝口。
范火木边吃边说:“我家那里的笋子多的是,怎么我就不知道笋子还能做这么好的菜。”说罢直摇头。
暴林跟着说:“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以后你回去了也可以教家里人做这个菜嘛。”
杨乐则不作声,一个人悄悄地品尝凉拌蕨菜,然后说道:“好吃,口感软滑,清香味浓。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叫蕨菜,更不知道还能做出这么好的菜来,没想到你们东北人真会吃东西。”
大家又纷纷夹蕨菜吃,一个个赞不绝口。
何田田脑袋一歪,得意地说道:“咋样,没骗你们吧?蕨菜是我们东北的野菜之王。相传西汉初年,甪里、夏黄公、东园公和绮里季为躲避秦乱,拖家带口隐居在陕西商山,采薇而食,还做了一首《紫芝歌》:‘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兮,不如贫贱之肆兮。’刘邦久闻商山四皓的大名,非常仰慕他们的人品,于是命人带上重礼,并下诏让他们下山做官。可这四个倔老头拒不奉召,偏要在山上过他们的隐居生活。从这以后商山一带的人称蕨菜为商芝。据说商山四皓吃蕨菜都活了很大岁数,所以这蕨菜有益寿延年的功效。”
“哎呀,何田田还真的读了不少书啊!可我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你解释一下吧。”暴林赞叹道。
何田田说:“还是叫铁戈说吧,他口才好。”
铁戈喝了口酒笑道:“谦虚,绝对的谦虚。你一个高中生不解释,让我这个小学生解释岂不是班门弄斧要我出丑么?”
“还是你说吧,刚才支使你去打酒,现在这露脸的机会我总得让给你这大老爷们。”何田田略带善意的讥讽笑道。
暴林又开始乱嚼舌头:“小两口就别推来推去了,反正都是你们的事,谁说都一样。”
铁戈坚持要何田田说:“这首《紫芝歌》我不太熟悉,你都背下来了,还是你解释吧。”
何田田无奈,只好解释道:“这《紫芝歌》又叫《商山歌》,它的大意是说在商山的高山峻岭之间长着繁茂的蕨菜,可以用来充饥。唐尧虞舜的盛世早已成为远古的传说,在这乱世之中我到哪里安身立命?在朝廷里做官是很危险的事,我把大富大贵视为畏途,不如甘受清贫住在这荒山野岭的茅舍里。”
暴林说:“这回懂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范火木边吃边问道:“你们东北还有什么野菜?”
“我们东北的野菜可多了,比如猫爪子、猴儿腿、大叶芹、小叶芹、柳蒿芽,婆婆丁,榛子蘑,猴头菇,我几乎都吃过。”
铁戈不解道:“你们家条件很好嘛,怎么也吃这些野菜?”
“这都是我爷爷整的,开始吃野菜说是怀念战争年代的生活,要我爸爸吃,那时候还没有我。三年自然灾害时本来他有高干供应,可他偏要带我们全家到山里去采野菜吃,说是忆苦思甜不忘本,从那以后我们家年年都到大山里去住一段时间。其实山里挺好玩的,我和哥哥每年夏天都吵着要到山里去,爷爷就邀请很多老战友一块去。东北的野菜我基本上都吃过了,有的野菜味道挺好,有的不咋地,猴儿腿就不好吃。反正我是去玩的,好吃多吃点,不好吃拉倒。”
在众人眼里何田田是个见多识广豪爽耿介的姑娘,虽然出身干部家庭却一点架子也没有,铁戈的朋友们很快就认可了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几天以后新调来的李书记在全厂大会上作报告。
这李书记是红州山区人,一天书也没读过。此人生得其丑无比,又矮、又胖、又麻、又瞎,还是个癞痢头,人送外号“李麻子”。
他年轻时没有别的嗜好,就爱一个“赌”字,结果把家里的田地输得精光,无奈之下随表哥投了游击队,总算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打仗鬼点子多。有一次他在山里突然遇到日本鬼子,便没命地跑。迎面窜出一只金钱豹,想回头跑,后面有日本人,于是壮着胆子朝金钱豹冲过去。那豹子只一爪便抓瞎了他的一只眼睛。此时日本鬼子已经追上来了,那豹子撇开他径直扑向日本鬼子。小鬼子没提防窜出这么个东西,吓得扭头就跑,他总算捡回一条命。
因为没有文化,他从解放初一直到死都是个县团级干部。
李书记捧着茶杯开讲:“同志们,来了半个月了,在厂里到处转了转看了看。虽说我们厂是个新厂,但各种现象好坏都有。据说铸造连有个青工在看一本叫做《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书,这就是个好现象嘛!搞铸造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还搞个什么铸造?所以说我们全厂广大青工一定要为革命努力钻研业务。”
全场先是一片愕然,继而四下里发出“嗤嗤”的窃笑。
他接着又说:“当然也有不好的现象。前几天我路过铸造连,听见有人上班时唱歌。唱的什么歌呀?我就听懂了一句:‘马儿呀你慢些走。’同志们哪,如今是什么年代?是大干快上的年代!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搞革命快马加鞭都嫌慢了,你唱个什么马儿慢些走?我们跟帝修反争时间,就是要快嘛。”下面的听众又是一阵窃笑。
这首歌是铁戈上班时一边造型一边唱的,没想到被李书记听见了,在大会上一通好批。
这时李书记嗓音突然高了八度:“还有更严重的事,据说有人在看《资本论》。这个《资本论》是个什么东西?写的都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嘛,怎么能看这种书呢?嗯?!”他那独眼怒目圆睁。
闻听此言全场一片大哗,待众人会过意来,突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
铁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书记把桌子一拍,对着麦克风大吼道:“笑什么笑?对这样严重的政治问题你们还笑得起来!同志们哪,新厂也有阶级斗争,这就是我们厂阶级斗争新动向……”
场下仍是一片笑声,有人笑得岔了气,肆无忌惮的大声咳嗽。
政治处李主任赶紧过去附在他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李书记瞪大独眼惶惑道:“什么?《资本论》是马克思写的?哎呀,这话说错了,我宣布收回,刚才讲的话作废。看《资本论》的那位同志可以继续看,马克思的书比毛主席的书还要老,要看,一定要多看。”
这天铁戈才知道共产党的县团级干部居然有人不知道《资本论》为何物,还要大批特批,太滑稽了。
其实红州地委用人是有考虑的,设备厂草创时期,党委书记、厂长打的是硬仗。李麻子是守业,配个业务能力强的厂长,书记差点也无关大局。李书记有战功没文化,到山清水秀的白菂河来基本上算是养老。只要厂长把生产抓好了,有财政收入,类似李书记这样的人再多几个也无所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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