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长征。如果红军当时不省时度势还要打下去,其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为什么毛主席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这是经过多少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想当然地搞革命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陈达仍然不服:“照你这么说他们启封政治处就算了?他们看见我们没有任何动静肯定嚣张得很。我认为最起码我们应该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那就是重新查封政治处,不然的话就是我们无能,那样就会失去工人们的支持。”
铁戈也毫不含糊地问道:“请问陈达同志,就算我们按你的意见去办再次查封政治处,又能得到什么理想的结果?是王为仁被撤职还是设备厂党委垮台了?王为仁不会被撤职,设备厂党委也不会垮台,就算垮台了地委组织部还会派一批人来,照样没我们什么事。想掺沙子进班子那只是自作多情,如果真要进班子的话那也要等到全国的形势大变,外面有了先例才能考虑这个问题。陈达我告诉你,六七年初武汉的‘钢派’就夺了省委的权,结果中央不予承认,又有什么用?夺了几个过时的公章,还不是麻雀跳进谷糠里——空喜一场。那时候天下大乱,‘钢派’闹得那样厉害都不能如愿以偿,最后只能听中央的,等到全省大联合了才被结合进湖北省革委会。现在不是文革时期了,我们只能以静制动,如果一味蛮干肯定要出纰漏。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与会者哑口无言,只能接受铁戈的意见。
郎超雄和辛建等人于四月上旬到武汉去了一趟,发现武汉的批林批孔运动虽然在彭勋、谢妙福等人的领导下搞得轰轰烈烈,但实际上在湖北省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与文化大革命汹涌澎湃的浪潮相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四月中旬他们回到红州后,再次研究了中央二月二十号发出的第十二号文件,认为由于中央要求各地批林批孔运动在党委统一领导下进行,不要成立战斗队一类群众组织,也不要搞跨行业、跨地区一类的串连,这完全束缚了反潮流战士的手脚。并且中央还要求各地已经成立的联络站、上访团撤回本单位去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这实际上不可能解决那些被捕的老造反派的“放平补提纳”的问题。而“红州地区批林批孔座谈会”并不是一级政府组织,不负责领导整个红州地区的批林批孔运动,再搞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决定撤销“红州地区批林批孔座谈会”的事,但他们并没有通知远在白菂河的铁戈。由于白菂河消息闭塞,设备厂的反潮流战士并不知道红州的批林批孔运动已经停止,所以设备厂的运动还在继续进行,一直持续到五月中旬。其间不断有人退出运动,最先开始搞运动写大字报的蒋平、刘彦、易少山纷纷贴出退出运动的声明,连蔡光君也退出去了,只有陈达和古建华以及铁戈、徐怀青领导的铸造车间七八个人还在继续写大字报。
王为仁看出了铁戈在运动中的组织能力和作用,为了摆脱不利的局面,他挖空心事想了好几天,给李麻子出一个调虎离山釜底抽薪的计策:让厂工会派男女球队到外县打比赛,而且不光是篮球,还有排球、羽毛球和乒乓球,因为徐怀青和古建华是厂排球队的主力,也是厂里批林批孔的主力,把他们这几个批林批孔的中坚力量一起派出去,厂里就没人搞运动了。李麻子一听大喜过望,叫工会主席景兴旺和罗畈县、鹰峰县以及巴水县的体委联系好后带着一群队员出征。铁戈等人不知是计,兴冲冲地去打球。何田田是女队的主力,也跟着一块去了。这次厂里下了大本钱,派了一辆小吉普和两台解放牌大卡车,拉上五十多名球队员浩浩荡荡启程了。
在对这几个县的比赛中设备厂大获全胜,把工会主席景兴旺高兴坏了,拿出牡丹烟发给队员抽(文革时期牡丹香烟是仅次于大中华的好烟)。因为铁戈执意参加批林批孔运动何田田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老也不理他,连吃饭也不和他同桌,这使球队员们大为不解,只有徐怀青和古建华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打完最后一场比赛后,全队从巴水县驱车返程。车行至途中忽然天降暴雨,车上又没有带遮雨的篷布,铁戈怕何田田淋了雨感冒,于是挤到何田田身边把她拉到身后为她遮风挡雨。汽车顶风冒雨向前疾驰,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脑砸下来打得脸上生疼,雨水湿透了他的全身,迎面吹来的狂风带走了身上的热量,尽管时至五月铁戈依然禁不住一阵寒战,于是他掉转身来背对车头,这样要好受些。
这一切何田田看在眼里,站起来心痛地问道:“冷吗?”
“还好。你蹲下吧,免得淋湿了感冒。”
“没事,你不也站着吗?我陪着你。”
“傻妞!淋雨也要陪着?快蹲下!”铁戈命令道。
何田田顺从地蹲下了。
车到厂里铁戈冻得面色铁青,何田田则安然无恙。
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景兴旺让所有队员先洗个热水澡,然后都到食堂喝姜汤,最后大摆庆功酒宴。
回到寝室范火木送来一封信,是辛建的来信。辛建在信中告诉他批林批孔运动已经在全国紧急刹车,并沉痛地引用了鲁迅的一首诗来描述他当时的心情:
《八•;一三抗战》
战云暂敛残春在,重炮轻歌两寂然。
我亦无诗送归棹,但从心底祝平安。
在信的结尾处他写道:“……随着这次短命的批林批孔运动的结束,就像当年的红卫兵一样,反潮流战士们无奈地吞下了又一杯苦酒,当权者们则一个个兴高采烈!楚人沐猴而冠,那就让他们弹冠相庆吧。还记得季米特洛夫在国会纵火案审判中说过的那句话吗?他说:‘历史的车轮在转动,它现在和将来都在转动,直到共产主义的彻底胜利!’革命不可能永远都是激烈的生死搏杀,它会有暂时的平静,会有暂时的退潮。但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还会掀起,革命的高潮还会出现!那时方能尽显英雄本色,只有那时我们才有理由和高尔基的海燕一起高叫: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铁戈无奈地接受了批林批孔运动失败的现实。
七四年十二月征兵工作开始了,铁戈知道厂里不会让他当兵,所以连名都没有报。
一天晚饭后他和几个人打半场,球场边来了三个身穿军装的大个子兵看他打球,等铁戈下来抽烟时其中一个人操武汉话问:“伙计,球打得不错,今年几大年纪?”
“二十。”铁戈也用武汉话说。
“我们是总后球队的,想不想当兵?”
“想当然想,我爸也是南下的老兵,但我走不了。”他把参加批林批孔运动的事如实相告。
那些招兵的说:“不怕,我让我们团长来。”
铁戈却说:“团长来了也没用,不信你看。”
第二天总后那位团长真的来了,看过铁戈打球后马上拍板:“你不用体检,直接到部队去。”
铁戈笑了笑说:“我还没报名呐。”
“补一张表不就行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团长也是北方人,爽快得很。
团长兴冲冲地到政治处要人,可出来时脸都气白了,嘴里一个劲骂:“王八操的,什么鸡巴政治处?纯粹是他妈坑人处。你们那个王主任怎么那么坏?你小子也是,参加个什么批林批孔,那鸡巴政治上的事碰都碰不得!唉,可惜了你这棵好苗子。”
批林批孔运动结束后铁戈和何田田又恢复了关系,当她知道铁戈当不成兵,又一次旧话重提:“当初我就说过你啥时见过狗忘了吃屎?王为仁这鳖犊子不害人还叫庆父吗?他就是我们厂的庆父。这种小人心狠手辣不好对付,所以我当时主张对王为仁只能顺守,不可逆取。怎么样,人家被大字报轰了几下反而从正科级爬到副书记了。还说我头发长见识短,你呀,头发短见识也短。”
铁戈反驳道:“那我也没有被打成反革命嘛。”
何田田马上捂住他的嘴叫道:“你个乌鸦嘴别瞎说!铁戈,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你们在批林批孔中大有与王为仁分庭抗礼之势,可结果怎么样呢?不但没有扳倒他,还让他有了吹牛的资本,给他向上爬当了梯子。其实我也恨王为仁,这个鳖犊子做的坏事太多了。你以为就你自己是众醉独醒?厂里的干部工人们心里都有数,可那又能怎样呢?文革到现在已经八年了,被群众打死的人倒是有,你见过有谁是被群众打倒的?各级干部都是上级任命的,要把某个人拿下只能由上面发话才行。红卫兵、造反派无论怎样横扫也不过是大嗡大轰几下,没有一个人是被红卫兵造反派扫下台的,他们手里毕竟没有人事任免权。你爸我爸不是也曾被整得靠边站了吗?倒了没有?后来不是又恢复了职务吗?”
“这倒也不尽然。远的不说,就说地区文教局的程局长、宁局长不都被打倒了吗?”铁戈反驳道。
“程局长、宁局长都是运动初期地委抛出的替罪羊,这都算不了什么。你再往上层看,湖北最先被打倒的是谁?武汉大学的校长李达。人家是中共一大代表,行政六级,整个湖北级别最高的人,第一个就被王任重抛出来了。文革中全国最先打倒的是‘三家村’,后来的刘邓陶王、彭罗陆杨,再后来的林彪、黄吴叶李邱,哪一个是老百姓整下台的?红卫兵、造反派还就会吹牛,说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要让谁下台扣发谁的工资关牛棚甚至判刑劳改,实际上都是当官的说了算。造反派有谁又能真正当家?这么多年你怎么还看不明白,你呀白看了那么多书,红卫兵、造反派其实就是现代中国的十二月党人,还一个个自命不凡,自以为肩负着历史使命,自以为舍我其谁。从聂元梓那五大学生领袖到湖南的杨曦光,从朱洪霞、胡厚明、杨道远到鲁礼安,从古学范、肖国雄到姜军,在我看来都不过是一群十二月党人,也包括郎超雄、辛建和你。只不过有的人运气比较好,到现在还没出事而已。谁又长了后眼睛能看到以后的事呢?如果世人真能看到脑后三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倒霉蛋。我觉得有很多人在追求某种目的的时候,很容易陷入一种自我迷失自我陶醉的状态。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少年。旁人看得很清楚的事,自己却意识不到。这大概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咱们这群人里面,我最欣赏的就是封老大。”
“为啥?”铁戈不解。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头脑最清醒,不说他是先知先觉者,起码算是一个后知后觉者。这人不务虚,专门干实事。他造了一段时间的反,发现他的理想幻灭了,于是毅然放弃政治,选择了搞建筑这条路,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觉得红卫兵、造反派们好像是在推动着一块巨大的西西弗斯巨石,做着毫无意义的无用功。如果单纯是无用功还让人好接受,无非是吃力不讨好而已。但中国的红卫兵、造反派费尽移山心力,却并没有把这块巨石像西西弗斯那样推上了山顶,而是刚刚推到半山腰就滚了下来,一路上砸死砸伤了多少人。西西弗斯把巨石推到山顶直到黄昏那块石头才滚下来,他起码还见识了一下山顶的风光,所以他还是比较幸福的。可中国的这些红卫兵早就被扫进了广阔天地修地球去了,造反派则是被抓的抓,关的关,有几个能得善终?”
“田田,你的意思是说后面还有更大的危险?”
何田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太荒谬了,谁知道以后的事,但愿不会吧。”
有分教:
同仇敌忾反潮流,三箭齐发无厘头。(批林批孔夹着批开后门。)
我自横刀发浩叹,落霞孤鹜只余愁。
正是:陈达力挺蔡光君,铁戈死保齐江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49。…第四十九回 得凶信铁戈返红州
第四十九回
得凶信铁戈返红州
获佳音庆父出白菂
话说批林批孔运动紧急刹车后,铁戈沮丧了好一阵子才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上班、打球、游泳、看书、恋爱,他以为什么事也没有了,日子倒也过得优哉游哉。七五年春节他跟何田田又到辛建家和久别的朋友们一块谈天说地,谈到批林批孔运动突然结束都感到不可理解。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死也不看报纸,坚决不相信报纸上那些党八股文章的胡说八道,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批林批孔运动是一场政治阴谋,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批林批孔,实际上是批林批孔批周公,矛头指向周恩来,直到四人帮被打倒以后报纸上才披露了这一点,这就使铁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才明白政治决不是他们这些小民百姓所能搞懂的,就像要文盲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样,绝对是永远也读不懂的天书。政治真是一门太深奥的学问,不知不觉就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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