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只听见来人大声训斥王子卿:“到底你是干部还是我是干部?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那是那是,我只是问一下。”王子卿只有低三下四唯唯诺诺的份。
“问什么问?这是你该问的吗?”那干部余怒犹在,对着号子叫道:“铁戈、成飞、严阵,你们三个拿上行李跟我走,动作快点,我在楼下等你们。”
铁戈等人飞快地收拾好行李,拎起来就往楼下走。
那干部带着他们出了十一队的铁门,穿过大厅就到了五队。
进了五队的伸缩铁门,左手第一间的铁门上方有一个“学习室”的木牌,那干部进去后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点上一根烟说:“你们把判决书都拿出来交给我存档。”听这个干部的口音是江苏那边的人。
铁戈等人把判决书放在桌上,那干部拿起来仔细看着,然后冷冷地问道:“严阵,你原来是县委书记?”那神情颇有点嘲弄的意味。
“是。”严阵到底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今年多大年纪?”
“五十。”
“视力怎么样?”
“有点老花,戴上老花镜看东西还可以。”
那干部翘起二郎腿,边弹烟灰边说:“嗯,好的。汤镜明,你带严阵到一监号去。”
等在门外的汤镜明喊了一声:“严阵,跟我来。”
“成飞,你原来是钢二司的?”
“嗯。”成飞的回答更简单,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视力怎么样?”
“好得很。”成飞并不知道干部询问视力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莽莽撞撞地回答了,其实就是看你眼睛好不好能不能干纺织工的活儿,这一点小老乡早就告诉铁戈了。
那干部又喊了一声:“何必琦,你把成飞带到四监号去。”
现在只剩下铁戈一个人了,那干部这才仔细打量他。
“你身高多少?”
“一米八八。”
“听说你的球打得很好哇?”
“我七四年打过县代表队。”
“打什么位置?”
“进攻时打二中锋和左前锋,防守时打后卫。”
“为什么这样安排?”
“我们县代表队的中锋身高一米九四,原来是省青年队的二中锋,后来被淘汰了。他这人步伐不太灵活,弹跳也差,所以当他被防死的时候他就拉到右边,我马上由左锋变中锋插进去打,这样就成了双中锋,威胁更大些。因为我的爆发力好,所以防守时我就站后卫的位置控制篮板球,我的组织后卫是个左撇子,所以我只好站右后卫的位置。”
“喔,是这样的。郭喜生、刘武汉,你们把铁戈的东西拿到十监号,把他安排在上铺靠墙边的位置。铁戈,你跟我到球场上去。”
那干部把铁戈等人的判决书送进办公室后,马上带铁戈到球场去,学习室外等着的一帮人都跟着去看热闹。
“铁戈,你上个篮给我看看。”那干部双手捧着茶杯取暖,一个犯人拿来椅子请他坐下。
铁戈知道干部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他脱下黑色的棉囚服,拍着球走进球场。他定了定神,突然迅速启动,从四十五度的地方切入,左手运球换右手扣篮,动作干净漂亮一气呵成。
看球的犯人一片惊呼:“伙计,还能这样上篮?”
这是所有犯人第一次看见扣篮,统统大吃一惊。
他拿着球走到那干部面前,那干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赞许道:“嗯,不错,动作熟练,基本功扎实。六队是监狱的季军,我想现在就跟六队打一场比赛,你看怎么样?”
“我没有问题,但是我不知道其他队员的特点和个人的基本功,不好布置战术。”
“这好办,你叫他们自己说。”他指着看球的人。
这几个人做了自我介绍。
铁戈说:“各位,我今天初来乍到就指手划脚,请各位海涵。我听十一队的小老乡说过你们的一些情况。我看这样,余友新打左锋,曹矮子打右锋,汤建国和朱峰打后卫。今天的战术是这样的:防守时打二一二联防,朱峰和汤建国控制篮板球以后马上把球交给我,余友新一看到我方拿到篮板球就要快下,千万不要等。曹矮子也要快下,但不要和余友新平行跑,要稍微晚一点启动。具体说吧,当我在罚球弧时曹矮子应该在中线,余友新这时应该到了对方的半场。注意:快攻由我发动,第一攻击点是打左边的余友新,左边是快攻的攻击点。如果左边被封住了,快攻才从右边发动。这是第一点。第二,两个前锋下快攻时一定要侧身跑,这样便于观察和接球。千万不能把屁股对着后场,不然我不好传球,你们下得再快也没有用。第三,万一快攻打不成,就改打阵地进攻。我习惯站左边,正好和余友新做配合。朱峰站位也应该在左后卫的位置上,这样我们的左边就成了强侧。余友新进攻受阻,我可以强打篮下,也可以把球转移到右边,曹矮子如果机会好就要果断出手投篮。当然,打快攻或阵地战要看场上的情况而定,朱峰要控制比赛的节奏,能快则快,不能快就把节奏控制住,千万不要跟着对方的节奏打。第四,打这种游击队最重要的是拼防守,要加大防守的力度。防守成功了,胜利就到手百分之七十。所以进攻允许失误,防守不准漏人。前后场篮板一定要控制好,多抢一个篮板球就等于多一次进攻的机会,大家懂了吗?”
高手出场到底不一样,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连那个干部也频频点头。
中圈跳球,开始比赛,铁戈把球往对方篮下一点,余友新快马杀到,迅速上篮,二比零。
接着对方投篮不进,铁戈抢到篮板球,长传给余友新,四比零。
开局很好,那干部放下茶杯点火抽烟,颇为得意,而六队的干部眉头皱起了疙瘩。
铁戈打得兴起,一会儿强打篮下,一会儿掩护队友进攻,一会儿又突破上篮,打得六队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比分定格在六十八比三十二。
队员们那个高兴啊,每个人脸上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余友新跑到那个干部面前大声说道:“易管教员,我们终于打赢了六队。”
易管教员也特别高兴,以赞许的口吻说:“铁戈打得最好,不光是自己打得好,主要是把大家组织起来了,这就是中锋的作用。一个中锋不光要自己能进攻,更重要的是能掩护和策应其他队友也参与进攻,防守时能指挥大家协调防守,这些铁戈都做到了,很好很好。”他又招呼拉饭的犯人:“肖纬,今天晚上给铁戈发两份饭。”
铁戈心里喟然一声长叹:“操他妈!没想到我铁某人今天堕落到靠打球换饭吃的地步。”
那个叫刘武汉的人把铁戈带到十监号:“铁戈,你睡上铺,我把你的铺位铺好了。你先去洗澡,马上就要开饭了。”
“多谢多谢。”铁戈真诚地道了声谢。
晚饭时肖纬果然发了两份饭给铁戈,一共八两饭,菜也是两份。这里是按工种吃定量,铁戈现在已经下队了,所以每天定量是一斤一两。今天的菜不是煮胡萝卜,而是大白菜煮豆渣,味道不怎么样但分量很足。
一帮球队员把铁戈叫到球场边的水泥看台上坐下,边吃边聊。
首先发话的不是球队员,而是一个脑袋很大,头皮刮得泛着青光的人:“伙计,球打的蛮好哇!你是哪里人 ?http://87book。com搞了几下?”这人一口正宗的武汉话,那神态怎么看怎么像个流氓。
“我是红州人,搞了十下。”
铁戈一面用武汉话回答,一面猜测这人是不是牢霸。
“你的武汉话说得蛮地道嘛。”
众人跟着帮腔:“是蛮地道,一点红州口音也冇得。”
那人又说:“我的祖籍也是红州的,解家洲晓得吗?”他并不用正眼看铁戈,只是专心用勺子挑碗里的大白菜吃。
“知道,那是个产棉区,不种田只种经济作物,是红州首屈一指的好地方。敢问哥们怎么到武汉来了?”
“我家原来是解家洲的一个小地主,解放前家父到武汉做生意就冇回去。”
“哦,那我们也算半个老乡。”
“么样只算半个老乡?”那人不解。
“我不是正宗的红州人,我是辽宁人,老爸四九年南下过来的,所以只算半个老乡。”
“你今年二十几了?”
“前几天刚满二十三。”
“是么事案子?”
“七四年参加批林批孔运动。”
“呵呵,越说越有点味,是个运动案子。”那人笑道。
余友新在一旁告诉铁戈:“他是钢工总湖北省林业兵团的作战部长,搞了二十下。”
“失敬失敬,原来是朱鸿霞的部下。兄弟刚投入劳改,以后有事还要仰仗各位多多帮忙。”
“好说。”那人拿着空饭钵扬长而去。
余友新笑道:“伙计,你算是过关了。他叫解全胜,外号大脑壳,是我们中队一霸。看样子他对你的印象不错,以后我们要扎紧点。”
“多谢指点。”铁戈拍了拍肚子说:“这是我到这里吃得最饱的一餐,不过也只是刚刚填了肚子的五分之二,我在厂里一餐要吃两斤饭。”
刘武汉听了直咋舌:“两斤?你是牛哇?那不胀死了?”
“我那个时候才十七八岁,又长身体又打球,做的是重体力活,每餐吃两斤还是吃不饱。要是有粮票,我恨不得一餐要吃三斤。”
“你的粮食够吃呀?”
“肯定不够。我给厂里的女队当教练,她们经常支援我一些粮票,不然哪里够吃。”
余友新问铁戈:“你晓得你是么样到五队来的?”
铁戈笑道:“肯定是分来的,我一个劳改犯哪里还有资格挑挑捡捡的?”
余友新说:“是大脑壳和我们几个帮的忙……”
刘武汉站起身打断余友新的话说:“这个事以后再说。铁戈洗了碗快点睡觉,今天十点上夜班,九点半就要集合出发。”
有分教:
管教爱才偷换人,龙争虎斗抖精神。
从前练就好球技,今日发飙宰季军。
正是:易管教爱才私下偷换人,反革命发飙痛宰刑事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79。…第七十九回 初下队刘武汉多方关照
第七十九回
初下队刘武汉多方关照
放歌喉大脑壳强力撑腰
话说上夜班的队晚饭后一律要睡觉,不得自由行动,这在省模范监狱里绝对不能违反的,对这种作息时间铁戈要先适应一下。
五队跟十一队不一样,十一队睡觉时铁门紧闭,大小便要使用马桶,五队晚上睡觉监号的铁门并不关闭,犯人可以上厕所解手,这让铁戈很满意,至少又多了一点上厕所的自由。后来铁戈才弄清楚,原来是因为狱方怕历史反革命闹事而采取的防范措施,因为这些历史反革命里不是国民党的军人就是军统中统特务,虽然后来特赦、释放、自杀、病死了不少历史反革命,又进来了大批刑事犯,但这个规矩一直沿用下来。
刘武汉的脑袋一沾枕头,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铁戈是个夜猫子,在厂里经常看书看到下半夜一两点,就算在入监组起码也是晚上九点半才上床,现在六点半就要睡觉,他一时还适应不了。但监狱就是监狱,睡不着也得躺下。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好不容易刚有点睡意,中队那个尖鼻子执行员依次打开各监号的灯,用十分难听的尖历的嗓音喊道:“起床了,起床了,到球场站队集合。”
犯人们纷纷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提着洋铁皮桶去集合。
刘武汉告诉铁戈:“你只带吃饭的家伙就可以了,今天晚上不会有事让你做。”
铁戈拿了一个三磅的搪瓷缸子和一只铝勺,跟着刘武汉匆忙来到球场。各组执行员清点完人数后,依次从一组到十三组向中队值班的执行员报告,再由他向易管教员报告本中队人员全部到齐,易管教员发出口令:“一二组出发。”其余各组依次跟进。
这是铁戈自入监以来第一次走出这幢大楼。
他至今对监狱还有一种神秘感,想看一看监狱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一路上到处东张西望。
队伍顺着马路经过大伙房,然后右拐,又走了三四十米就到了纺织车间,大门口写着“力织二车间”。
进了车间,那上百台纺织机发出巨大的噪音让他感到耳膜生疼。他跟着刘武汉来到十工段,看到本组的人各自围着自己的织机转圈检查着,也有的人和四队上中班的犯人交谈。
刘武汉看到铁戈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那儿,便把他拉到一个柱子旁边让他坐在一块硬纸板上,贴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你先坐在这里,等交接班完了我再告诉你做什么。”
十点整交接班的铃声响了,两队犯人正式交接班,五队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刘武汉料理完工段的事,拿着一束雪白的丝状物走过来说:“从今天起你就开始学习打羊角结,这是挡车的基本功。这叫粘胶人造丝,简称人丝,?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