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教主
岳鼎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在没有真正确认红世双巫的安危之前,顶多是试探一下,不敢真的动手,这点上甚至要比外人窥伺红世天宫的地盘更加迟一些,不过巫州之外的大州就不好说了,他们若真动了心思,想要试探一下,就算不敢动巫州,也不会放过其他的州域。”
法琉璃嗤笑道:“莽荒也就是吃软怕硬的主,算起来也没什么出色的人物,近万年来,就出了一个虚空强者,一直被奉为信仰的神主,结果还被红世双巫当众给宰了,这三百年来的平静,更多是为了重塑崩溃的信仰——只怕也难得很,就算是整个狱洲,也不敢保证三百年能出来一名虚空强者,向来不受天地气运钟爱的莽荒就更不可能了。若是小打小闹倒也罢了,真要妄想席卷天下,惹得那些虚空强者出手,没有同等高手坐镇的莽荒,只会被拆得七零八落,重现三百年的可怜状。”
“不管如何,倘若真要发生兽潮侵略,说不得就要去边关尽一份心力,至于大局上的胜利,就不是现在的我们需要考虑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岳鼎一句话给这番讨论下了基调,接着就去找澄阳县的知县,商量了关于给蟹妖竖神牌的事情。
这位知县不到四十岁,在官员中算是相当的年轻,有颇有见识,虽知之前一番骚动由蟹妖引起,还伤了好几条人命,可考虑到答应条件后,未来澄阳县能得到莫大的好处,不说欣欣向荣,歌舞升平,至少让县里的百姓家中每日多几道菜没什么难题,权衡利弊之下,还是答应了交易。
对他来说,蟹妖是自愿还是被动的反而无所谓,倘若没有这番交易,纵然知晓蟹妖的行为非是自愿,一样要推上菜市口,用尸体来安抚民怨,可有了这番交易,哪怕它是有意为之,仍有妥协商量的余地。
这也是岳鼎直接找知县而不是附近渔民商量的原因,只有站在高处的人,目光才能看得远,倘若换成了渔民,哪怕和他们讲道理讲利益,将理由一条一条剖析清楚,遇上了罹难者的家属,一点用也没有。
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全县的好处,也不在意蟹妖是否自愿,一切全凭情绪行事,不需要顾全大局的理智。
至于那位知县如何说服受害者家庭接受,就不是岳鼎需要关心的了,官字两张嘴,连这点说服人的能耐都没有,如何能坐上现在的位置。
由于天色已晚,岳鼎便决定先在澄阳县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启程回山。
晚饭中,自从与蟹妖交谈后,就一直沉默着的梦芸开口问道:“师尊,我听闻妖族在未化人形之前,无法修炼正规的功法,一切只能以本能行事,或吸取天地灵气、日月净化,或捕食活物以精血为补,而其中又以人的精血最是大有裨益——香火愿力之法作为少有的正道修行法门,为什么不推广开呢,若是每个妖都以受人类供奉为目标,它们就不会再想着食人精血,犯下杀生罪行。”
一直没怎么有存在感的步苍穹亦开口附和:“弟子亦有相同的疑问,如掌教的提议,便是人与妖双方互惠互利的双赢局面,如那些大门大派的高层,不该没有这番见识才对?”
法琉璃闻言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傻得可爱,小小年纪就想着操心人妖气数的大局——不过敢想敢问,这点上倒是难得,六道教在培养弟子的眼光上倒是有独到之处,无花寺就没一个如此能放得开的弟子。”
“前辈谬赞了,”岳鼎谦虚了一句,然后解释道,“人妖有别,这就是最大的理由。如你们所见,香火愿力之法比起凭本能来吸人精血,无疑要有效得多,更有望成就大道——神道本来就是太古传下来的三千大道之一。
妖族中,吞吐日月精华的修炼法倒也罢了,那种捕食精血的掠夺之法,初时精进甚快,可越往后效力就越弱小,特别在天人境的心关上,将会成为巨大的障碍,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导致前功尽弃。”
法琉璃补充道:“杀戮过多,甚至会遭到天劫问罪,上山打猎的猎户便经常撞见,在一棵被雷劈焦的大树上,往往垂挂着蛇、鸟一类动物的尸体,树下也常有虎豹等猛兽的焦尸,其实就是它们平日造下的罪业过重,在突破天人境试图沟通天地的时候,被降下天雷惩罚了。”
步苍穹问道:“可那些同样行掠夺之道,罪行累累的修行者,除了有心魔之险外,似乎并未有天雷惩罚的说法。”
法琉璃笑道:“连老天爷都要偏爱,可见万灵之长的说法并非妄言,你们当为自己生而为人感到庆幸才对。”
梦芸凝重道:“师尊的意思是,为了不让妖族中诞生高手,宁愿让它们因害人而道行受阻,难以成就大道,也不愿推行对双方都有益处的神道之法。”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必要的牺牲……”岳鼎哂笑一声,改了口风,“虽然很想说一些大道理,但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不需要掩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要论起来本质就是私心作祟吧。你得记住,修行界是高层决定基层的,一个门派哪怕只有一个人,只要他是虚空强者,那这个门派就是武道圣地,反则哪怕门派中有上百个天人境九重的强者,也没有被尊为武道圣地的资格。”
若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只限制在肉身境,那么一个门派的强大确实需要无数门人弟子支撑起来,比如笑傲江湖中,华山派明明有着不俗的武学传承,紫霞神功也是江湖绝学,结果被嵩山派欺负上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有限得很。
但狱洲的武道修行漫漫无期,肉身境往上有天人境,天人境往上有虚空境,天人境后期的强者跟人形核弹也没什么区别了,一名强者挥挥手就能决定无数弱者的生命,数量和质量间的差距就被无限拉大了。
想要量变达到质变,就会格外的困难,比如两个门派都有一名绝顶强者坐镇,那么门徒多的一方也不敢轻易欺负门徒少的一方。
法琉璃瞥了他一眼:“真是极端的想法,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六道教不广收门徒,走精兵之法的原因?可惜大门派总是有诸多顾忌,无法保证收到的弟子一定是人中龙凤,只能是从多数的基层中删选出天资上乘的加以培养。精兵之法好处在于资源集中,更容易培养出高手,坏处在于一旦培养的弟子夭折,多年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危险点甚至有断绝传承的可能。”
岳鼎笑了笑,没有开口承认。他不广收门徒有着两种原因,除了法琉璃说的之外,也是由于六道教的秘密太多¨。。 。x。u。a。n。 。s。h。ū。 。w。a。n。g。¨,若是人多口杂,难免要将一些细节泄露出去,从而让有心人发现端倪。
他可以将识海空间的秘密坦然告诉两位生死相托的兄弟,但还没有傻到满天下的去通知别人。
“既是事关种族存亡大业,师尊为什么要去帮助蟹妖,还让潘氏姐弟加入六道教呢?”梦芸又问道。
第六十四章 各自的证道之心
岳鼎摸着鼻子自嘲道:“种族存亡,这责任太重了,差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虽说大局是由细节所决定,可你的发言就相当于说,因为我今天没有做好事,所以导致世间道德败坏一样不靠谱。
很多事情,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凡事都要从理智出发,活着未免太无趣了。你在路上遇见一名女孩被数名看似强盗的人追杀,是否要犹豫,万一这女孩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呢?万一她曾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行呢?难道要先调查清楚她的身世背景,知晓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后,才决定是否出手相救?”
梦芸又问:“师尊的几个决定,都只是意兴使然吗?”
岳鼎摇摇头:“刚说了,很多事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一开始的时候,也许是按照某种原则来行事,等到渐渐熟悉了,原则融入本能之中,遇上事件时瞬间就能做出决定,这时很难再分清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遵守原则才做出的判断。
但就算重来一次,给我充足的时间思考,我想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毕竟从个人的角度考校,追求心中的大道才是放在第一位的,而人妖之别则排在后面十几位,按照优先顺序来判断,也是只有跟前面几项不冲突的时候才会进行考虑。”
梦芸和步苍穹皆露出有所领悟的表情。
四名弟子中,潘焰没心没肺暂且不提,黄元吉自小跟随不二真人,道心稳固,早已认定了未来要走的路,所以整天宅在炼丹房里也无需担心,反而梦芸和步苍穹两人,想得多,犹豫得也多,有斩不尽的杂念,难以从草丛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其中梦芸有口直言,想到就说,比起有疑问也会闷在肚子里的步苍穹要稍好一些。
坚持未尝不是固执,在坚定了道心的时候有帮助,在未找到道路的时候反而容易陷入歧途。
岳鼎吟偈道:“三十三天天外天,白云里头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
法琉璃见岳鼎对弟子的教育,是以循循善诱的方式在引导两人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而非如学堂先生一般,死板的将自己的理念强塞给学生,授人以渔而非授人以鱼,颇有所得,眼珠子一转,决定帮个忙。
“若是有朝一日,你们的亲戚知己、道侣师长,阻你道途,你是杀还是不杀?”
她扔出这个问题后,又以眼神扫了一下岳鼎和山子巽,显然问的对象并非只是两名小辈。
步苍穹是最快回答的,以无比坚定的语气道:“步苍穹的剑,是明知会折断,也要劈开荆棘,斩出自我!”
梦芸迟疑了许久,才道:“我却是下不了手,无论是父亲还是师尊,若他们挡在我的面前,我却不能违了自己的本心,证道本就是证本心,为了证道而违背本心,岂非本末倒置?”
步苍穹反驳道:“在未能证道之前,谁也不能说看透了自己的本心,你如何知晓自己的本心就是不杀,而非杀呢?”
“是否本心我不清楚,但我知晓自己若是这么做了,心灵必然要背上沉重的包袱,日后更可能成长为心魔,毁去一生道途。”
“若有心魔,自当一并斩灭,证道路上千难万险,若连这点阻碍都难以克服,如何走得下去?仅仅因为别人阻止你,就要改变将来要走的路,如何能证得大道?”
“大道三千,谁又规定我必须得走这条路呢?岂不闻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下最难的不是前进,也不是后退,而是转个方向,也许能看见别样的风光,或许比你原来要走的路更加美丽。”
两名弟子相互争执,难以说服彼此,虽然各自的立场相反,近乎对立,但三名长辈都没有说谁对谁错,因为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唯一会错的选项,就是犹豫不决,无法做出回答,或者做出回答后又改掉,至于内容的差异,体现的是彼此性格的不同,也是理所当然的。
法琉璃转身询问另外两人:“你们俩怎么看?”
山子巽饮着茶,淡淡道:“很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五指有长短,人的双眼大小不一,心脏也是偏左而非居中,可见就算是感情也是有亲疏差别的,大爱无疆只是个笑话。
亲戚知己、道侣师长难道在心中的地位都是同样的重要?大哥与我并非亲兄弟,但我绝不会对他不敬,可若换成一些家族的表亲,我会毫不犹豫的挥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为他人而改变证道之心,无非是值得与不值得的选择题,那么不妨用一杆尺去衡量,达到了标准就退让,达不到标准就斩杀,无需烦恼或后悔,须知心魔就在犹豫中诞生,而有情和无情却与心魔无关。”
轮到岳鼎时,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对步苍穹道:“现在不必将话说得太满,否则容易被逼上悬崖,斩杀至亲的痛苦,在没有亲自体会之前,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你能下手的对象,永远不会是至亲。
不妨现在退让一步,给自己留下一片余地,真遇上的时候多想一下,对方既是至亲,为何要阻你的道途,是被人蛊惑,亦或者被蛊惑的人是自己?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凭什么就得用单纯暴力的杀来解决?你既然有斩杀至亲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渡他改变想法的决心?与其将精力浪费在犹豫是否该斩杀上,不如想想是否还有更好的解决手段,或许能两全其美也说不定。”
法琉璃好奇道:“哦,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当然不是。”岳鼎满口否决,接着露出回忆的表情,“小时候在回答愿望的时候,先生曾问过我类似的问题,说神让你做出选择,一方是兄弟的生命,一方是其他人的生命,两者只能选其一,要做何选择?”
梦芸兴致满满道:“那师尊你是怎么回答的?”
按照长久以来的印象,她知道师尊虽非大爱无疆、兼爱非攻的人,可也是愿意舍生取义,为他人而牺牲自己,要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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