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钩
杨继功尽量使自己脑袋,保持清醒,决不因为眼前的走岔了路,慌张失措,搅昏头脑。这样又走了个把时辰,据他估计,从天色黄昏时,离开祖师洞,此刻至少也该有二更天以他的脚程来说,这许多时光,最少也走了百来里路,但自己却仍然在白鹤峰的山腹之中。由此可见这座山腹中岔道甚多,自己路径不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正行之间,蓦听前面不远之处,传来一声刺耳长笑!那笑声似是发于人类之口,但又有些像猿猴!
杨继功听得不觉大喜,不论他是人是猿,此处可以听到声音,那就是离出口不会太远了。
想到这些,顿觉精神一振,举步朝声音来处,寻了过去。
他沿壁而行,刚走了两三丈远,只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传了过来!
这回,杨继功听清楚了,这笑声是人!
就在这声大笑之后,响起了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快了!再有三年,就差不多了。”
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杨继功只觉他笑声不但刺耳,简直有如两支尖锥,使人几乎无法忍受,心中暗暗吃惊,忖道:“此人随便笑上一声,就有这般厉害,一身内功修为,那是高不可铡了!”
心念一动,脚下不由的趔趄起来。他为人精细,在没有弄清对方是谁之前,不愿贸然再朝前行去。
就在此时,又听到那苍劲声音太声喝道:“里面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老夫出来?”
这话声,和杨继功的距离,少说也有十四五丈远近,杨继功早已贴着石壁停了下来。
已经停下来,当然听不到脚步声了,那么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了!相距十四五丈之遥,他居然听到自己的呼吸,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橱继功这份震惊,非同小可,但人家既已出声喝问,自己就不好再躲躲藏藏,不出声了。当下应声说道:“在下杨继功,游山在洞窟中迷失……”
随着话声,摸索着去。
那苍老声音没待他说完,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敢走进迷踪洞,这胆子不小!”
杨继功听得一怔,暗道:“这里叫迷踪洞?”
只听那苍老声音续道:“不对,迷踪洞早已被白鹤门封闭,你小子从哪里进来的?”
杨继功心中忖道:“自己不能说出是从祖师殿地穴进来的,那只好撒个谎了。”
他是白鹤门首徒,李松涛一生正直,对门人管教极严,江湖上人随便撒个谎,原是极平常的事,但杨继功却从没撒过谎。心中闪电一转,说道:“在下原是探幽寻胜来的,在后山发现一个洞穴,原以为只是普通岩穴,哪知入洞渐深,岔路愈走愈多,竟然迷失了方向。”
那苍老声音听的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白鹤峰迷踪洞,当年连白鹤门的弟子,都进去了没有出来,你小子总算命不该绝,找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大笑,声如裂帛,杨继功还算内功有相当根基的人,还是忍受不了,但觉身如电殛,心头狂跳不止。慌忙掩住两耳,大声道:“老人家,快快停住,在下受不住了。”
苍老声音笑声骤停,口中“啊”了一声道:“不错,老夫一时高兴,忘了你会承受不住,唔,你小子走了半天,怎么还不过来?”
杨继功定了定神,才道:“在下身边没带火种,只是摸索着行走。”
苍老声音“哦”了一声道:“不错,你看不见洞里的景物。”
杨继功还没答话,突然间,只见前面不远的一处石窟中,透射出一片淡淡的光亮。
那不像是灯光,杨继功内功已有相当火候,只要有这么一点亮光,他就可以看得清楚,脚下加快,突听那苍老声音说道:“小子,快些过来。”
杨继功话声入耳,只觉一股极大吸力,凭空把自己一个人吸了过去,心头方自一惊,人已像腾云驾雾一般,飞入洞窟,倏然而住,好端端的站在地上。
他只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影,手中托着一颗明珠,就坐在他面前。
不,自己站在长发人影的面前。
这人因有长发覆面,看不清他面貌,但须发全白,一双眼神透过他覆面白发,黑暗之中,亮得有如两道冷电,令人不可逼视。
杨继功在这一瞬之间,已经渐渐定下神来,同时也看清了老人覆面白发后面,是一张自修惨的枯瘦脸,那是长年不见阳光之故。
看他模样,少说也在八旬开外,但丝毫不见龙钟老态。除了长发委地,最奇恃的是他左臂奇短,右臂奇长,两条手臂,几乎相差一尺以上。
白发老人朝杨继功看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夫等了五十年,如今只差三年,你小子却来了。”
杨继功既怵于对方功力之高,又听他说的不伦不类,心中大为惊骇,问道:“老前辈在这里住了五十年?”
这话是因为他看到这里还有一座石窟,似乎并无出路,原先认为既有人住在这里,必有出路的想法,顿告幻灭。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才道:“住在这里,老夫是被人在这里囚禁了五十年。”
说到“囚禁”,目中凶芒暴闪,霍地站了起来。
杨继功也算在江湖上走动,多少听过一些武林中的奇异传闻,对这位白发老人,早已心有戒惧。此刻看他忽然站了起来,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了一大步。
白发老人朝他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你看,就算你小子不来,再有三年,老夫也可以够得到了。”
右臂一伸,朝他对面壁抓去。
杨继功看他并不是朝自己抓来,胸头才算透了一口大气。
就在此时,突听白发老人右臂骨节一阵格格暴响,那条本来长过左手甚长的右臂,忽然之间,又长了五寸有奇。
杨继功凝目瞧去,白发老人右手抓向对面石壁,相距还有八寸远距离,就在那石壁上,好像有一点黑黝黝的影子,嵌在壁间。
他要抓的,似乎就是那一点东西。只要跨上一步,就能够得到,为什么不跨上一步呢?
白发老人伸出去的手臂,五指抓动了一下,才缓缓坐下,
说道:“你看到了老夫手指,距石壁还有七寸三分,本来还要三年,才能够得到,现在你小子来了,可使老夫提早三年脱困,唉,这五十年日子,真不好过。”
杨继功满腹狐疑,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手指够到对面石壁,就能脱困么?”
白发老人道:“不错,老夫只要有一个指头,碰上了,自然可以脱困了。”
杨继功道:“老前辈方才曾说在下来了,你可以提早三年脱困,不知在下如何能替老前辈效劳?”
白发老人脸有喜色,说道:“你看到壁上那点黑影子了么?”
杨继功道:“在下看到了。”
白发老人道:“那是一支没入石壁中的宝剑,你只要把宝剑起出来就好。”
杨继功听的一呆,石壁上那点黑影,原来是一支没入石壁中的宝剑,如若剑柄还留在外面,自己也许可以拔得出来,但这支宝剑,连剑柄一起,没入石壁之中,除了壁间只有一点痕迹之外,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凭自己这点功力,哪能起下来。
心念转动,不觉为难的道:“老前辈……”
自发老人不待说完,呵呵笑道:“小子,不用你说,老夫也知道,别说你这点能耐,起不下来,就算高你十倍的人,也休想起得下来。”
杨继功道:“那么老前辈之意……”
白发老人遭:“你虽是功力不够,但老夫可以把功力输到你身上,你就轻而易举的可以把剑起下来了。”
杨继功问道:“起下宝剑,老前辈就可以脱困了么?”
白发老人微笑道:“起下宝剑,老夫就可以砍断锁在双足上的铁环,老夫自然脱困了。”
“锁在双足上的铁环”,杨继功不自觉的朝白发老人脚下望了一眼,果见他双足足踝,紧紧扣着两个黑黝黝的铁环。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但足踝上却扣着两个铁环,听他口气,已被囚禁了五十年,莫非他昔年作恶多端,被那一位前辈高人禁闭于此,自己若是把他贸然放走,岂不贻害无穷?”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前辈怎会……”
他这话还未说完,白发老人忽然大怒,右手一伸,闪电般抓住了杨继功的脖子,厉声道:“你小子找死!”
杨继功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清楚,但觉脖子一紧,有如一道铁箍,喉管几乎要被捏碎,心头大惊、不觉运气相抗,凭他这么一点微末内功,在白发老人面前,简直像一只小猫!
但白发老人却在此时,忽然缓缓松开手来,把杨继功放下,一面歉然道:“老夫在这里潜修了五十午,还不脱昔年暴戾之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哥,老夫捏痛了你没有?”
杨继功差点被他捏断喉咙,哪会不痛?但他是个生性倔,强的人,冷冷说道:“不痛。”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哥这倔强脾气,和老夫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你助老夫脱困,老夫一生无求于人,倒有两件东西奉酬……”说到这里,含笑问道:“你知道是两件什么东西么?”
杨继功道:“在下不知道。”
白发老人道:“那没入壁间的是一柄古代名剑巨阙,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老夫削断铁环之后,当以此剑为酬,第二,是老夫把功力输入你体内,始能从壁间取下巨阙剑。这输到你身上的功力,老夫可以不予收回,这样你只要坐息一阵,调气行功,把老夫输入的功力行散,即可收为己用,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增加你二十年功力,小哥认为如何?”
杨继功认定他是一个昔年作恶多端的歹徒,不知被哪一位前辈高人囚禁于此,岂肯上他的当,闻言冷声道:“可惜在下不惧威胁不贪利诱,要在下助你取剑不难,老前辈先把被囚禁在这里的经过见告,只要若前辈不是十恶大赦之人,在下不需报酬,也当助你脱困。”
白发老人目中寒芒飞闪,嘿嘿笑道:“老夫若是十恶不赦的人呢?”杨继功不暇思索的道:“在下就恕难相助。”
白发老人目中杀机渐炽,射出慑人精光,注视了杨继功一眼,接着哈哈大笑道:“老夫尚未盖棺,难下定论,是善是恶,别说昔年江湖中没人说的出来,就是老夫自己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忽然点点头道:“好,你既然想知道老夫被禁经过,老夫已经八十出头的人了,当年之事,如梦如幻,说出来徒增感慨……”
杨继功没有作声。
白发老人道:“你是白鹤门的弟子?”
杨继功听得大奇,问道:“老前辈如何知道的?”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方才老夫不是在你脖子上捏了一把么?你意图运气相抗,只有白鹤门的人,练的‘白鹤气功’,运气之时,真气由百会下注咽喉,老夫自然看得出来。”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说起来老夫和白鹤门总算有些渊源……”
杨继功听得更是惊异,忍不住叫了声:“老前辈……”
白发老人不待他说话,问道:“白鹤门中有一位闻西神,是你什么人?”
杨继功肃然道:“那是在下师曾叔祖。”
白发老人“唔”了一声,点点头道:“老夫就是被你师曾叔祖闻西神囚禁于此的。”
杨继功心头“咯”的一跳,问道:“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白发老人又道:“那么你可曾听说过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人称魔剑雷钧的人么?”
杨继功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魔剑雷钧,大概就是他自己了。”心念转动,一面摇摇头道:“在下不曾听人说过。”
白发老人黯然说道:“不错,魔剑雷钧,出道江湖,仗着手中一柄利剑,所向无敌,赢得魔剑之名,但他从出现江湖,前后不过十年,就如昙花一现,从此失去了他的踪影,江湖上还有谁会想得起他来?”
杨继功明知魔剑雷钧就是眼前这位白发老人,却故意问道:“这魔剑雷剑,为人如何? ”
白发老人道:“这很难说,他原也不是恶人,但他出身西崆峒,却被江湖上视作旁门左道的一个门派。加上他出剑辛辣,无人能在他剑下走出十招,又博得了魔剑之称,魔总究不是好听的名称,就是这两个缘故,才注定了他一生悲惨的命运……”
杨继功道:“这怎么会呢?英雄不论出身低,只要他行得正,立得直,俯仰无怍于天地,和出身有何关系?”
白发老人浩然长叹道:“你小哥年纪还轻,才会有这般说法,江湖上自认为名门正派之士,就不会有这般说法了。”他顿了顿,接道:“只要你是出身旁门,你这一世就永远被人家看作旁门左道,你纵然想做好人,行事无作于天,人家还是在你头上,注上一个魔字……”
杨继功道:“这和老前辈的被禁于此,有关系?”
白发老人道:“大大有关,魔剑雷钧十六岁就出道江湖,十年之中,在江湖上也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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