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
“是吗?他老人家长进得可真快呀,姝姐姐,这你都信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过你姐夫回家一学说,可真是神乎其神哪,不信,也由不得你啦……”
“好!我得找他去。师门大放光彩,徒弟岂能不沾点便宜?姝姐姐,你可知道我那师父常在哪儿?”
“说是民团总部吧?城东有座天尊宫,是一个道观,一年四季有节场,想来你也不少去过,现在连带旁边的房子,都统统叫民团给征用了,你姐夫,每天都得去那儿报到。所有本城的新人壮丁,都是民团的天然成员,倘若不去,还要以通敌问罪。他现在啊,除了当班巡夜,不到夜半戍亥之交,一般情况,都回不了家……”
“我师父肯定也在那儿?”
“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我今天晚上问问你姐夫?”
“不用了,我自己去。这事,还不能让姐夫知道。只不知道他们那里,现在还招不招团丁了?”
“招,天天招着,外埠逃难来的新人,青壮年没饭吃,都跑去当团丁了,至少人家一天管三顿饭哪……”
“哪就成了,我只需烦一件小事了,我这带的都是旧人衣服,能不能给我找一套新人服饰来,旧一点的最好。我今后的行踪,你既不必太担心,也不用再告诉别人,包括媛姐姐那儿,今后,若是我想跟你联系,我自会找他老人家,老……老……关吧?你刚才是叫他老关的吧?”
吃罢中饭,老关把衣服拿回来了,也是爰慧的吩咐,不让爰姝再跑了,辛苦不说,关键还是怕暴露。
一盘胡须,外加一套新人服饰,我的替身顿时又变了一个样,一个中年的新人汉子。身量偏小,年纪看上去却已有点,不过,还算壮丁之列。
天尊宫,爰慧不是没有去过,在他的印象之中,那原来不过是一个游玩场所。过年的时候,那儿常有节会,父母双亲,几乎每年都会带他去几次。记忆最深刻的,则是满街满巷的小吃,每一回,总能大快朵颐。
我的替身最喜欢的是其中的两个极端,冰镇魔芋和热豆腐脑,魔芋冻块打成细条,酸甜苦辣辛,五味调料一样都不能少,最后还要一勺够量的小磨香油,那冰得激牙的魔芋,蘸着那发散性特强的调料,直冲脑门,有时候我在脑海深处都禁不住跟着打寒颤。可这还不够刺激,再得同时来一碗豆腐脑,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碗面上依然滚沸,还不能耽误,趁着烫劲喝,一口冰的,一口烫的,左右开弓,一身冷汗,一身热汗,那才叫过瘾。而且不就这么一点点,遍尝各种小吃之后,那才是最重要的压轴戏。
一般人,恐怕都不敢领受,就是摊主看着那小孩如此吃法,也不免牙缝里咝咝抽风。当然,只有我知道其中的缘故,要说那也是为了我,都说大量出汗能帮助排泄,他那是在寻找抵御药物的窍门呢。不过后来也确实发生了变异,口福为上,那确是一种常人不敢想象的享受。冷热交替,真所谓淋漓尽致。
这一路上,爰慧的心思分成了四份。第一份,自然是回忆父母带他逛节会的情景,直想得舌下生津,口水连连,仿佛那两个极端组合起来的美味,被人当场抢了,愤恨之中还有几分嫉毒,杀父杀母之仇,似乎已经熔进了一种本能。
第二份,则是十分疑惑,假如爰姝并没有夸大其词的话,他的记名师父怎能受到如此青睐?且不说那些大人物了,就连爰慧自己这般见识看来,重用鸫琊,也迹近于一种儿戏,莫非神农氏真是被逼无奈,一开场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第三份,还是百倍的疑虑,形天之流,好象在艮山已经销声匿迹了,当初为了驱赶他回疑山,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亲自现身。然而这一趟到了历山城,却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见,大闹精神病院,放火烧军帐,只要任何地方有一点形天们的影子,只怕我替身的日子现在不会这么好过,可在昨日的抓捕行动之中,又明明能够看到人家的意志贯彻,光凭有穷国叛军的那点德行,他们还不会有能耐把我的替身列为敌人。如此种种,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找不到对手的感觉,比直接面临对手还要难受几分。一念及此,我的替身顿即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疑惧和空慌,仿佛在弘冥之中,那一个狡猾至极的形天,正在一脸狞笑,遥遥注视,而他那无所不在的魔爪,却始终就没离开过人家的头顶。
最后一份,还是给他的记名师父。眼看着天尊宫已经遥遥在望,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能见着鸫琊老头了。是一去就亮明身份,还是继续乔装?我的意思,当然是继续乔装喽。一则我们真正的对手尚在暗处,每一个可能有蚩尤人的地方,我们都必须严守秘密,二来一旦辨明了爰慧的正身,鸫琊老头肯定也会有很多的疑问,语焉不详,总难免人家的怀疑。唯有乔装,才能减少麻烦,至于以后的发展,那只能见机行事了。
如果把天尊宫建在山顶,那很可能是历山城的一幢标志性建筑了。只要不被历山主峰遮挡,就能望见它的钟鼓楼了,转过山道,接着又能看到宫前的大牌楼了。一前一后,宏大高耸,几乎把半个山坡囊括了去,那气势,绝不输于山顶上的州府大殿。
“……当兵管衣裳,吃饭不用愁,民团保地方,不用上前线……”
大牌楼下,果真设着一个招兵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还有人在敲锣打鼓,摇旗呐喊着呢。
“哪里人氏?”
两张长条桌,紧挨着牌楼柱脚,坐着不少人,象是负责登记的执事。刚看到我的替身挤上前,就有人迎住了问。
“望山,逃难的……”
“谁不知道你们都是逃难的,只有说出地方就行了。问什么,答什么,不用多罗嗦,你不看我正忙着呢。好,我再接着问你,姓甚名谁?”
“全福,没学名……”
“看你多罗嗦,不报学名,不就是没学名吗?看你那样儿,只怕你想要个学名也没人给你取啊。年龄?”
“四十三……”
“四十三?嘿!听声音好象不到,看相貌说你五十都怕太少一点喽,该不是故意捏遍了喉咙,来混饭吃的吧?”
“不敢,真是四十三,属猴的……”
“啧啧!正说你呢,怎么又罗嗦了呢?我就不知道四十三该属猴?要照你都这么罗哩罗嗦烦人,我一天还能招几个兵?快说,有什么特长?”
“特长?”
“唉呀,就是你会点什么?”
“学过生意,种过田……”
“又来了不是?做生意种田,跟打仗有什么关系,你不说你啥都不会不就行了吗?也真是的……”
“我还打过猎……”
“打猎?又不是当过兵打过仗,你以为官军都是野兔子了,让你一叉一个准儿?哼!少废话,会做饭吗?”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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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还当然?好大的口气,莫非你那个巴掌大的望山也有大菜馆?八成你还是一个手艺呱呱叫的大师傅呢?算了吧,我看你这把年纪,这副身板,手里也没几斤力气,就去当个火头军吧……”
“只要用我就行……”
“说你是来混饭吃的,你还不敢承认,这不,这下遂你的心愿了吧?嗨嗨嗨!这儿有一个,乙字第二营不是要一个火头军吗?正好有现成的……”
突然一声高唱,当即把我的替身吓了一大跳,原来他是在办交接了,只见后面上来一个彪形大汉。
“这么瘦弱,能行吗?”
那人打量了一下爰慧,很是不满。
“没事,我在家里常扛百把十斤……”
“吹你的吧?只怕你自己还不够百把十斤吧?”
“不信,您看……”
正巧牌楼旁边有一个废弃的石柱础,圆鼓鼓,看样子不小,只见爰慧跑了过去,吐了两口唾沫在手心里搓搓,象煞有介事地运了一下气,提了一下劲,方才把石头抱了起来,故意胀红了两个腮帮子,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放下。其实,论他的真实能耐,一只手抓,还只嫌省力。
“这有百把十斤?”
那领兵的小头目,似乎还不相信,自己也上去如法炮制了一下,却见纹丝不动。最后吃奶的劲也使了出来,只是摇了两下。旁边的人这才呓怔过来,喝了几声好。
“哟!还真有两把刷子,敢情练过?”
那个彪形大汉立刻变了一副嘴脸,恁添了几分笑意。
“年轻的时候,打过野猪,就是一股天生的蛮力,也算让将军笑话了,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的替身略显腼腆的样子,低头笑了笑。
“别叫我将军,你这样会折煞我,一个伍长,小不起眼,今后还望老兄多多照应,看来我这回真是走了眼了……”
“伍长大人笑话了,兄弟今后还多承着您照应呢……”
“别再客气了,彼此彼此吧。哎!我告诉你一好消息,新朝正在挑选随驾卫士,后天就要设擂台挑选了,我不妨把老兄你也给推举上去,怎么样?若能红运高照,可别忘了你这露水兄弟呕……”
“随驾卫士?”
“不错,炎帝陛下现用的御前卫队,都是有穷国的旧人,你想种群差异,炎帝他老人家晚上能睡得安宁吗?现在有了新人民团,自然就要重新组织御前卫队了,百废待举,不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我能行吗?”
听闻如此,我替身的心禁不住怦怦狂跳起来。若真是一点不差,岂不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老话了?不过,爰慧的脸上还是堆满了怯意。
“炎帝又没带着自己的老班底,什么都是新凑出来的,御前卫队断不了要人多,他一时半会上哪儿找那么多的人去,不从咱们民团中选拔,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那倒也是,可我只是怕我……”
这一会儿,已经在往营地的路上了。看样子,那营地就在钟鼓楼下不远的地方,一路上人流不息,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得注意避让。
“管他那么多,试试不行吗?要我看,这整个民团里要能搬动那块大石头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也不用怕,兄弟到时候自会帮你助威呐喊……”
“那真谢谢了,多亏了您……”
“哪里话,尽管我们萍水相逢,可我第一眼就觉着咱们投缘。咳!要是你给挑上了,咱弟兄不也算朝中有人了吗?嘿嘿哈哈。我说老兄,到时候可别翻脸不认人哦……”
“哪敢,伍长一言,指点迷津,对兄弟简直可谓再造之恩……”
“有你这一句话就行了,一言千金,千金一言。啊哈哈哈哈……”
070
原来神农氏到了历山之后,绝大部分活着的新人都得到了赦免,除了个别死不改悔,那就另当别论了。并有不少人,陆陆续续投身新朝。神农氏本人也是新人种群,自然要逐步起用新人了。文职大臣比较好找,加上一些旧部投效,很快就搭起了框架,只是军事上还得倚仗有穷国,未免还有一点不尽人意。一支部落军队,毕竟难立一洲之威。名不正言不顺,光体格上,就难以与中土大都相提并论,更何谈抗衡了。
随着新人渐渐恢复了权势,自然不会甘心如此局面。尤其是朝中上下,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旧人——包括御前卫队,更是让人触目惊心,总有一种当傀儡的感受。于是肯定会有人建议神农氏组建自己的军队,为了不过分刺激起事有功的有穷国,便从治安的角度开始,提出了民团。声言在大战之期,为了保证原有军队全力应敌,没有后顾之忧,整个历山城将由民团来管治。迄今为止,民团才成立不到一个星期。
那伍长叫管柘,也是生意人出身,目前民团的军官,都由本城人担纲。一色的委派。管柘却还不满意,依照他的想法,不让他当个管带,起码也得弄一个协管干干,他说他曾经在官军中服过役,还差点遴选为禁军。一个小小的伍长,说什么都有些埋没。其中的缘故,都归结为朝中无人。
他这会儿,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我替身的身上了。管柘一发牢骚,倒也让我们了解了不少情况。现在民团已有了四个字号的团队,甲乙丙丁,每个字号下辖两个营,营级长官,便叫管带,长官副手,乃是协管,基本上沿用的是官军的体制。而团队的首脑,分别叫做统领和协统,他可不敢有非分之想,那都是神农氏亲自点的将。那管带和协管,却都是各号统领负责甄选,呈上御批就行了,换一句话说,也就是管带自己找人,炎帝那儿,只需走走过场就行了。
甲字号和丙字号,基本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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