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

　　“不瞒小英雄说，就是你现在不想杀寡人，寡人也要告别这个世界了。我已经服下了断肠草，快有两个时辰了。看来，已经到了发作的时候……”

　　“陛下，您这是为什么呀？”

　　我的替身大惊失色，早就管不得什么使命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神农氏踉跄欲倒的身子。

　　“陛下，快告诉我，有什么东西能对付断肠草？”

　　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扶到一张椅子上。

　　“陛下，快说……”

　　“嘿嘿，冉将军好没眼力，怎么会选你这种人来当刺客……”

　　“我真的不是刺客，陛下，快告诉我，告诉我解毒之法……”

　　爰慧本想大声喊人，我却制止了他。神农氏的遭遇，虽然不乏值得同情之处，可我们的安全，更不能忽视。

　　“如果能有拮抗冲解之物，那这断肠草就徒有其名了。小英雄，寡人正告你一句，小英雄你的心肠太软了，不适合当孤胆杀手，心太好了，我的书，跟小女的性命，无疑将是所托非人，都有危险，寡人这一死，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好！陛下，我答应了您，我这就走！我保证把您的遗著跟真儿公主带回疑山，除非我死了……”

　　说罢，爰慧抹了一把眼泪，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捧起了书匣。

　　“附带告诉冉将军，进剿之时，不必大开杀戒，我重用鸫琊老头，自有用心，他想欺世盗名，我却蒙人耳目，就是不想让这里的人多做无谓的抵抗，生灵涂炭，这与寡人济世救人的初衷不合……”

　　“记住了！陛下，我一定帮您老人家把话带到。我也要告诉您一声，掳您的不只是有穷国的叛军，还有蚩尤人，您刚才所说的腾云驾雾之感，正是他们的鸟人所为，可能他们当时对您用了什么花招，让你一时不能辨别，蒙在鼓里……”

　　“怪不得呢，那寡人更应该死了。蚩尤人不是已经拿下了凤聚两洲，看来真该对我们动手了。难怪有穷国有此道行，寡人总算没有糊里糊涂白死。小英雄你先别忙走，就这样，你也走不出去，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是章法。寡人临咽气之前，还得替你们安排一下，现在不能走，只有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你先替我把外面的大臣们都叫进来，算算时辰，他们也都该到了。慢着，还有一句话，实在不行，你可找梅剑……”

　　说着，那大口的鲜血终于涌了出来。滴滴答答，淋得满胸满襟。

　　“来人哪！”

　　当先进来的是叔延，一见神农氏骇人的样子，他也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把最近的一个太监搡了一把。

　　“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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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叔宗伯，你把大臣们都赶快叫进来吧，是寡人自己不慎，原以为断肠草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哪知道一试之下，居然这等毒辣，寡人素知药性，你们也不用再枉费心机了……”

　　“陛下！”

　　“拟诏吧，我去之后……”

　　“陛下……”

　　“陛下……”

　　此起彼伏，一片哭音，果真是神农氏早有安排，很多大臣模样的人，居然一会儿都涌了进来。

　　“好好！你们都来了。司徒伯陵，司空仲鼓，司寇季殳，宗伯叔延，司马暂缺，那……那就有御前统领全福暂时代摄，至于百官之首的冢宰一职，也……也暂由你们中年长的伯陵代掌……”

　　“陛下……”

　　“陛下……”

　　“我命你等五人为托孤大臣。寡人遍尝百草，误食断肠剧毒，自知命不久矣，身后大统之位，当由小女炎真公主承继，小女尚幼，朝政不熟，你等自当竭尽全力辅佐，不得有负朕望……”

　　没等说完，又是几口鲜血。气喘吁吁，一时说不上话来。

　　“陛下……”

　　“陛下……”

　　“还有一条，并招司马全福为驸马，为朕发丧之前完婚……”

　　“陛下……”

　　我的替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哭叫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好了，只会一个劲儿磕头。按照他的心思，自然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面对一个已经让他充满崇敬之心，并且将死的人，他又怎么能说得出违悖人家遗嘱的话呢。

　　满堂文武，一下子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替身身上，惊诧，疑惑，探究，质询，甚至不乏嫉恨，其中不少人，压根儿就还没见过我的替身。

　　我想，要不是神农氏说得够明白，只怕这些人还会怀疑呢，毕竟最后一个与神农氏单独相处的是他，如此暴毙，能不叫人一点也不起疑心吗？

　　看来这里，只有我最明白神农氏的真正意图，所谓的承继和托孤，都不过是障眼法，一句话，所有的一切，无非都在为他的爱女和遗著打算，捆上了婚姻这根绳索，我的替身再也没法推卸了。

　　“父君……”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殿外传来。只见那个真儿公主飞身扑进，一头扎到了神农氏的膝下。

　　“父君，您到底是怎么啦？孩儿千里迢迢来找您，就是为了跟您长相厮守，您怎么能抛下不管呢？”

　　“好！孩儿，你来了，别难过，都是你父君一时大意，想试断肠草的药性，没想到如此剧毒，追悔莫及啊。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已经为你——未来的新君安排好了五位托孤大臣。你的终身，也算有所托付，那就是你的师兄，刚刚委任的大司马。往后，你要多听他的话，他已经答应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你的性子从今往后，也要改一改，父君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象父君这样来娇宠你，来包容你了，你的师兄心地不错，我已经考较过了。还有我没编完的百草经，我也已经传给了他。真儿，你一定要听话……”

　　“不！不！父君，我不要您走，我不要您走啊……”

　　“你看，我还没走，你就不听话了，记住了，你马上就是这里的新君了，不仅要威镇四海，还要母仪天下，看你，这种模样如何象得一邦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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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掌灯时分，神农氏就咽气了。那真儿哭得死去活来，趴在她父亲的遗体上，就是不肯停息。别的大臣都去劝过她，都让她拳打脚踢给撵开了。我的替身也曾尝试过，可人家同样不领情。

　　实际上，爰慧他还是不忍心。虽然神农氏并非我们所杀，可是他心中的罪恶感，却一点也没为之而减轻，去劝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正视人家。一时间，谁都拿公主没法，当即僵在了那儿。

　　“全大人，炎帝殡天，乃是大丧，一切都得按体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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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负责礼仪的宗伯叔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踅摸到了爰慧的身后，他扯了扯我替身的衣角，附在他耳朵旁边嗫声嗫气，却又十分凝重地说。

　　爰慧回头一看，只见刚才受托的几位大臣，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了他的身边，都在看着他。

　　“可我，叔大人，小人全承陛下提携，朝廷礼仪，一概不懂，还是诸位大人，你们拿主意吧……”

　　“按照先君的遗嘱，当务之急乃是三件大事，一，替你们完婚，二，新君即位，三，给先君发丧……”

　　说话的肯定是伯陵，诸臣之中就数他年纪最大。所以神农氏在临终时，把百官之首的位置交给了他。

　　“冢宰大人，我看完婚是不是……还是先给先君陛下发丧好吧？”

　　这个问题，我的替身远没有我看得透，神农氏的死讯一旦传开，不啻是在叛军的阵营里引爆了一颗重磅炸弹，常言道树倒猢狲散，神农氏就是那棵大树，九州各地正在观望摇摆的家伙，那些颗蠢蠢欲动的心，你不浇它也会凉下去，至于那个所谓的新君，只怕我的替身都能对付，再说她的影响力，绝对不能跟她的亡父同日而语。

　　“可这毕竟是先君的遗嘱，怎么也不能违抗啊……”

　　“可我……再说现在公主正在万分哀痛之中，如此赶鸭子上架，岂不是……岂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

　　说实话，爰慧可没娶那个丫头的打算，只是不能直说罢了，所以能退则退，不能退则拖了再说。

　　“要说也是，可一旦发丧之后，新君必须守制三年，不得娱乐，不能婚娶，驸马爷，您也得三思啊……”

　　“三年要得，三年实在要得，一来新君甫立，也要熟悉朝务，再则如此操办婚事，实在也太仓促……”

　　“您说呢，冢宰大人，还有诸位大人，我们都是托孤之臣，而大司马又该当事，能否变通？”

　　插话的自然是叔延，他似乎最能体谅我的替身了。

　　“暂缓完婚，只要公主同意，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再说我朝甫立，人力财力都是十分有限，新君的婚事，若是过于草率，只怕也与体格不符，可要是照着体制规格来，只怕又会捉襟见肘，一只手，总是捂不住三只漏口袋，再说新君登基，也是花钱的事儿，若是公主——真帝首肯……”

　　“真帝？！”

　　“刚才我们议了个帝号，公主名讳上炎下真，就称真帝。实在对不起，那时驸马正在劝抚陛下，我们还没来得及征询您的意见，当然还有陛下自己的意见……”

　　“哦，没什么，没什么，真帝很好。公主殿下——不不！真帝陛下的那个，你们是不是想让我……”

　　“关键也就在此，全大人，我们这会儿找您，正是顾虑了陛下，不管是拥立新君，还是发丧先君，都得让陛下暂时离开，我等众臣才好行事……”

　　“这么说我……”

　　“不错，中洲体制，男女授受不亲，若让宫女们动手，怕又亵渎了陛下的金相玉质，唯有您……”

　　“可我……”

　　“先君已经赐婚，只差一个仪式了，万望大人以大局为重，不要再犹豫了，再晚些，吊唁的人恐怕都要来了，先君如此形象，如何见得天下……”

　　估计老臣们平素就忌惮着那个丫头，现在的情势更是火上浇油，烫手山芋准定要往爰慧手里塞了，我的替身，只不过是一个跟斗跌在青云里，自己的真实身份尚在恍惚之中，哪来如此经纬。

　　“好吧，我再试试……”

　　那真儿好象也哭累了，趴在她父亲的遗体上一动也不动，已经有好一会了，可谁只要挨近，她便张牙舞爪。

　　“启奏陛下，大事未了，您一定要节哀顺变！臣等恳请陛下暂退寝宫，以便及时为先君整容入殓……”

　　伯陵率着所有的人跪下，同时拉着爰慧跪在他的身边。

　　可说了两遍，那真儿一点反应也没有，没等伯陵招呼，我的替身就已经跳起身去。绕过了遗体，转到对面一看，原来人家早已经昏厥了。

　　“全大人，您还是在这里守着吧，有什么事，我们会来找您斟酌，陛下的安危，全仰仗您了……”



　　七手八脚，把公主抬回她的寝宫，临退出时，那伯陵却拦住了我的替身。看得出，这些老臣似乎有些排斥这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司马兼未来的驸马爷。我想，换作我可能也会这样，毕竟老班人马不喜欢暴发户。

　　“好吧！那就麻烦诸位多费心了……

　　实际上，我的替身也不愿跟他们掺和在一起，什么新朝，一群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现在勉强拉来当大旗的神农氏都倒了，更是气数已尽，别说这些虚名浮衔，就是把新君的名号直接赋予他，他也不会稀罕。然而对公主的安危，他倒是真的上了心，爱屋及乌，刚才对神农氏慷慨赴死的那番景仰之心，全数转换成对真儿的关切了。

　　关键还有一个问题，也使爰慧决定退避三舍。过一会儿，吊唁的人都要来了，若是有穷国的寒浞，以及稷腾他们也来的话，爰慧在那里就更不方便了，既然神农氏见过一次——当然也得赞赏一下人家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就能辨别出来，只怕在那几个人面前，我的替身也不一定能够轻易地蒙混过关。

　　真儿的寝宫，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很大，大得好几处都不得不用玄关屏风什么的隔断一下。真儿的卧室，我的替身不便直进，便只能在内外两个客厅里盘桓了，送走了诸位大臣之后，一个宫女给他端来了茶水。其他的宫女也不见，大概都守候到主人的身边去了，那宫女去了之后，偌大的客厅，就剩下爰慧他一个人。

　　遥遥望去，只有大门外还留着两个值守的太监。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宫女和太监，明显还都是一些混血儿，不由得产生了联想，就算这一次有穷国帮助神农氏他们复辟成功了，新人——旧人——混血儿，这三者的关系又将怎样呢？看眼前的样子，不还是从前的老一套吗？

　　我的替?